第281章 280.终须一别

李海宝的目光漫无目的地在房间里游移，落在一个硕大的地球仪上时顿住了。迎面对着他的，恰好是欧罗巴。

对了，他还要去欧罗巴，还要去牧哲嘴里的非洲和南美洲看看，尤其是北美洲，据说那地方还是一片蛮荒之地呢，和南洲差不多的情况，却比南洲大很多。

李海宝的目光热切起来，站起身来，去琢磨自己最喜欢的地球仪去了。

太子也慢慢地走了过去，两个人低语起来。太子有幸跟着玉锦兮跑遍了整个地球，可以给李海宝第一手的观感资料。

作为国师的弟子，太子对于先生的本事及顾虑十分了解。他可以在先生的庇护之下做个太平天子，可是他的后世子孙们呢？先生说得对，他一个人的力量有限，需要所有大月人的努力。

他还记得在欧罗巴的港口，先生指着那些络绎不绝的船只发出的感慨：“这些船只上的人，无一不是唯利是图之辈，只要是能赚到钱，他们什么都敢干。他们的船只越结实，能到达的地方越远，对我们大月的威胁就越大。我能用生意阻扰他们发展两年三年，却不可能用这个法子阻扰他们一辈子。大月将往何处去，后世子孙是当亡国奴还是盛世人，都要看你们将来的选择了。”

他记得就连魏相的长孙魏杭生，眼睛里的光芒都挡不住。都是热血沸腾的年轻人，谁甘于人后？谁愿意当亡国奴？！

李海宝对欧罗巴问的最多，太子知道他这两年一直在为出航欧罗巴做准备，便将自己知道的尽数说了。说到兴起，还把欧罗巴的地图翻了出来。

李海宝如获至宝，如饥似渴地仔细观察起来，还指着其中的河流问能否航行海船。

太子遗憾地摇头道：“这个孤是真不知道，就连这张图也不是孤画的，先生只教我们画了大月的疆域图。这幅图，倒像是小五的手笔。”

伸手把小五招过来问问，果然是他画的。

小五跟玉锦兮学的十分大方，立刻表示这幅图可以送给李海宝，他可以再画一幅。

反正也闲着无事，太子和五皇子干脆当场就临摹起来，这种事儿他们干熟了，当天就能画完。

李海宝离开的时候，就是亲自抱着一卷地图走的。不但有新临摹的欧罗巴地图，还有玉锦兮送他的沿线各国度的详细地图，详细到连仅供几十人落脚的岛屿都没落下。

既然太子和五皇子对世界地图这么感兴趣，玉锦兮就给他们俩布置了作业，世界那么大，你们俩慢慢画吧。

在哪儿画都成，反正这个冬天她不怎么出去。

很快就有原本的学生找上门来，问他们能不能也临摹一些。

玉锦兮来者不拒，已经毕业了的学生还回来找老师恳求留作业的情况，简直是全天下老师的渴望，必须给！

不过魏杭生他们都已经有了差事，这个临摹世界各地详细地图的作业就格外地慢，一直到了来年春天，也不过只临摹了很小的一部分。

没办法，先生太实诚，给他们的地图比例尺十分大。原本一张纸上能画下整个世界，如今只能画下一个省。

问题是，欧罗巴那种地方，有的国家还不如大月一个省大呢。先生说了，为了表示对人家国家的尊重，得给人家单独一张纸。

谁让这是自己哭着喊着要写的作业呢，学生们只好摸摸鼻子，痛并快乐着画世界地图去了。

还不敢抱怨，因为这样的好东西，也就是先生才能拿出来，别人谁都没有。

几个学生珍惜地把先生给的原版地图收好，他们几个得轮流临摹，先生如今不在京城。开春了，他去蜀地处理金凌江了。

他们猜的有一点儿对，玉锦兮的确去了蜀地，但她却无暇处理金凌江的清淤问题，因为玉老太爷已经快要不行了。

年前的时候他便已卧床不起，玉锦兮回去过年的时候才知道，因为蜀地交通十分不便，又知道她过年的时候肯定会回来的，家里人并没有给她往京城送信。

大老爷玉鑫丰叹着气请她帮忙，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在遥远的北地呢。玉锦庆和玉锦祥如今已出仕，真要是玉老太爷有个不好，他们俩得回家守孝一年。

把他们俩带回来的任务，还有最重要的起复之事，除了玉锦兮谁都办不到。

玉锦兮毫不犹豫地就应下了，见玉老太爷的精神头还行，便回京城处理了一番年下的事务，然后就带着俩孩子回了蜀地。

对外不好说家里老人的身体状况如何如何，只说开春了要开工。除了郭敬勤十分舍不得之外，别人都没觉得她把俩孩子都带走有何不对。

冬春相交之际，对于身患重病的老年人来说是个坎儿，玉锦兮不敢大意，每天在家哪里都不去，就算是铜庆的大小官员们前来拜见之时，也是能推则推，实在不好推的，也只匆匆一见。

铜庆离蓉城不远，新任蜀王，也就是二皇子在铜庆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来源，知道先生回来了，携家带口地去了铜庆。

玉锦兮在双泉院接待了他，一见他连孩子都抱着来了，张口便埋怨道：“孩子才这么小，带他出来做什么？”

伸手要抱，那孩子虚岁只有两岁，男孩子说话晚，就连话都不会说几句，偏偏不怕生，见玉锦兮伸手，立刻便往她身上扑。

玉锦兮抱孩子是极有经验的，把孩子放在自己膝盖上坐着，拿了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让他抱着玩儿，一心二用地问蜀王就藩后可有什么难处。

蜀王是玉鑫丰陪着进来的，见自家侄子和蜀王的相处模式就傻了，战战兢兢地退下之后，在廊下擦了擦汗。这可是皇帝的亲儿子啊，蜀地最高贵的人，结果他侄子完全把人家当个普通晚辈看，而蜀王也是一脸的自然，很显然是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的。

玉鑫丰头一回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侄子已经不是原先那个侄子了，他早已达到了大月官场最高的位子，一个所有玉家人都要仰望的位子。

他突然就明白了为何四房五房的那两个侄子对玉锦兮那般敬畏了，他们和他接触得多，自然知道他实际的地位和威望。

知道蜀王来了玉家，铜庆的官员们又开始了第二轮的求见，蜀王却没有他先生那般客气，直接说了不见，自己却带着孩子赖在了双泉院。

珍姐儿偷偷地跟玉锦兮说，那个孩子身体有些弱，又是二皇子好不容易才得的长子，应该是想让孩子多跟先生接触接触，好沾沾仙气儿。

玉锦兮笑骂：“竟胡说八道，怎么跟小五似的淘气了？小心你师兄听见。”

回了老家，没有了京城那些有形无形的规矩束缚着，珍姐儿有些放飞自我，连这样的话都敢说了。

珍姐儿笑嘻嘻地走了，双泉院有自己的小厨房，行舟绿水都跟着回来了，正好可以打理他们一家子的饭食。

玉锦兮嘴上说闺女胡说八道，但还是把她的话放在了心上，好好地观察了一番那孩子，果然有些先天不足之相，晚上睡眠也不好，常常夜啼不止。

她便把珍姐儿小时候挂的帐子给了那孩子，那孩子便一觉睡到了大天亮，可把二皇子激动坏了。

玉锦兮道：“这帐子其实寻常，只那些坠脚难得。等回去的时候给孩子换幅好账子，把那些坠脚重新缝上便是。你小师妹小时候睡觉也不安稳，多亏这帐子才能睡好。如今早就用不着了，给这小东西倒是正合适。”

二皇子难得地难为情了一下：“都怪弟子太溺爱孩子了，还给先生添麻烦。”

玉锦兮：“小孩子不舒服，又不会说话，可不就要哭？当爹娘的岂有不心疼的道理？这不是事儿，若不是实在没办法，你也不会把他送到我面前来。”

又从空间里找了串七彩佛宝手串给他：“回去给孩子挂在屋里也好，缝在衣服上也好，想来他一个小孩子，也没多大灾难，这一串尽够了。”

二皇子见那手串色彩斑斓，光芒隐隐，便知不是凡物，恭恭敬敬地接了，给孩子拴在了胸前的长命锁上。

玉锦兮嘱咐：“平常莫戴这么沉的东西，孩子还是太小，禁不住。”

二皇子头一回当爹，不免有些手忙脚乱，见玉锦兮这么说，赶紧把那长命锁从孩子身上摘了下来，只把那手串拢在了孩子胳膊上。

可怜天下父母心，玉锦兮颇有触动，将更多的时间放在了玉老太爷身上。

眼看着玉老太爷每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玉鑫丰决定，趁着老人家还能撑两天，还是赶紧让在北地为官的玉锦庆和玉锦祥回来的好。

玉锦兮连夜出发去北地，第二天下午就把两个堂弟带回来了。

他们回来的非常及时，恰好赶上送玉老太爷最后一程。

四月初四，在满屋儿孙的陪伴下，玉老爷子驾鹤西归。

在一片嚎啕之中，玉锦兮感慨万千。四月初四这个日子，对于她来说也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那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

不知不觉，她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十四年。十四年间，她从旁观者变成参与者，又变成建设者和筹划者，将大月当成了自己的家国，也将玉家人当成了自己的家人。

她轻轻地抽出被玉老太爷握在手里的手，将被子往上拽了拽。退后几步，和其他同辈跪在了一起。这位老人一生都在想着更换门楣，终于在生命的最后几年得以实现。

停灵七日之后，玉老太爷葬入祖坟。

玉家的祖坟已今非昔比，有了玉锦兮国师身份的加成，玉老太爷也得以用一品官的规格下葬。

从墓园回来，一家子都已筋疲力尽，休息一天之后，凑在一起商议接下来的事情。

生意上的事情可以照旧，可家里还有几个当官儿的呢。

玉锦兮在京城虽然以不懂朝堂政事出名，但在玉家，她对于朝事的了解还是最多的。尤其是两个堂弟的官职虽然不大，但因为直接涉及玉家在北地的生意，是玉家人最关注的事情。

玉锦兮给大家吃了个定心丸：“如今懂鞑靼话的官员虽然也有一些，可愿意在北地边市为官的并不多。他们俩孝期只有一年，他们的长官都跟我说了，如今的职位都给他们留着，等孝期满了之后回去便是。”

四房和五房的人就同时松了口气。

作为家主的玉鑫丰也觉得轻松了些，有两个侄子在边市为官，这两年玉家在北地的生意可谓顺风顺水。只有一年，想来生意是不会受影响的了。

只是玉家的前途不是靠这俩侄子，而是玉锦兮这个国师。

玉锦兮叹口气：“这一年我就在家里住着，正好可以处理一下金凌江的事情。京城那边，倒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非要我做。”

玉鑫多担忧地问：“儿啊，那你起复的事情怎么办？”

玉锦兮安慰道：“我这个国师本就是个虚衔，身上没有实差，谈不上起复不起复的事情。”

虽说是个虚衔，可谁不知道她这个国师身上担着的差事，要比那些有实差的人重要的多？

玉锦兮一句话就打消了一家子的顾虑：“恰好也教一教家里的子侄，咱们家的生意在北边的比较多，也不能只有几个精通鞑靼话的。还有，金凌江若开了水路，咱们玉家便可以沿江而下，直达江南。不管是造船还是买船，倒是可以准备起来了。其他的商路我不是很了解，南边可以吗？”

玉鑫丰道：“吐蕃那边咱们家倒是有条商路，南边去滇地的也有。”

玉锦兮：“去阿瓦的呢？”

一石激起千层浪，阿瓦？！

在众人的目光中，玉锦兮轻描淡写地抛下了一个重磅消息：“朝廷打算在西南也开设边市，也就是这一两年的功夫。大伯若是想开通此条商路，也可以准备起来。阿瓦此地，对我大月的丝绸和瓷器甚是欢迎。”

这是魏相送给孙女婿蜀王的大礼，滇地没有皇子，离滇地最近的，便是蜀王了。

这是蜀王到铜庆来的第二个目的，他得请先生帮忙看看，去阿瓦做些什么生意才好。

玉家的子侄们通过玉锦庆兄弟俩，获得了另外一条通天大道，没有科举的天赋没关系，咱们可以走专业人才路线：通译。

就算是当不了官，还能给家里生意提供便利呢！

这回玉锦兮没有挑肥拣瘦，只要是想跟她学习阿瓦语的，一律到双泉院来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