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地里面的雪,有时候下起来就没个停,西川如此、汉中如此、有时候连关中都是如此。
可能是天气太冷,那些力巴和上工的人也少了。陈千户将小面放在两个小孩子的面前,看着他们笨手笨脚的搅和面碗,那些洋辣子都喷到了他们的小脸上,和冻得通红的脸差不太多,也笑了出来。
可笑了笑,他也没有笑出来的心情了。因为从道路的尽头,昨天来过的那二位上差,正沿着满天的飞雪走来。靴子踩在雪上,克拉克拉,听在陈千户的耳朵里面,就像是在心脏里面敲鼓一样。
“钱,没有。”
陈千户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知道这位面熟的中年人将一个硬物放在了桌上,他立刻换上了一副迷惑鄙夷的神情。
王士元简明的说道:“这块玉佩,交上去,你会升官。交给天地会或者日月神教,他们会给你五千两,至少五千两。”
“这是什么玉佩,能值五千两?金銮殿上的玉佩值不值五千两,这还另说呢。”
“因为这是一条线索,一条全天下的人都想要知道的线索。”
“什么线索?怕不是崇祯皇帝还没死,准备反清复明么?”陈千户当即啐了一口,暗骂到:“仗难道还没有打够么?朱家人难道就拿不得锄头么?别笑死人了。”
“朱三太子。”王士元淡淡的说出了一个足以震动天下的名号:“沿着这枚玉佩,就可以找到朱三太子,没有人不知道其中轻重。”
“朱三太子!如何证明!”
“日月神教的花姑知道,她现在就在成都,当然,她是我们的人。”
“这……”
他立刻将这枚玉佩拿了起来,对着炉火一看,上面一个温润的“英”字轻微可见,而在“英”的旁边,有一个新鲜一些的“焕”。
这是机遇,这是上天送来的机遇。光是康熙这六年,光是打着朱三太子名号的叛乱就有好几起,可始终找不到这个朱三太子。他立刻将这枚玉佩塞在怀里面,这硬硬的触感,端的是让人感到心惊肉跳的很。
“事能办了么?”
“很难,因为我需要估价。”陈千户呵呵的陪笑道:“听说新要来的布政使是您的同期,您还怕事情办不成么?”
“我必须知道天地会的事情,两天之内。”
“下官也找了人,但现在只有一个消息:天地会内,确实是有内奸。”
“你想要怎么做?”
“下官准备进一趟监牢。”陈千户也开始了自己的思考:“他们的反清罪名没有坐实,就算是坐实了,也不会当即杀掉。朝廷勾决人犯是在八月,必须要秋后问斩,我们还有时间。”
“可如果他们铤而走险呢?”
“丞相从不在冬日处决罪犯,就算总督大人想砍人,也要问问刽子手答不答应。”陈千户长叹一声,叫妻子出来收摊,看着她忙碌的背影,还是有些担心的说道:“如此,下官先去武侯祠探听一下消息,二位或可留下地址,或可在这里等待……”
“这位小青姑娘,可以与你同去,当然,可以保护你的安全。”
明明就是监视!寒风灌进肺里面,让陈千户的大脑忽然清醒了起来,这位小青姑娘虽然一语不发,可竟然有蛇妖一样的感觉。她的眼神就像是黏稠而潮湿的梦一样黏在他的全身上下,就像是真正的蛇一样,等着猎物稍有不慎,就扑上来,美餐一顿。
他没得选。
成都其实没有一个“武侯祠”,当年蜀王朱椿看见武侯祠和汉昭烈庙比邻而居,武侯祠的香火盛的都能燎了房顶了,汉昭烈庙却是个破房子,当场就蚌埠住了。他以刘备在世自居,看见人们不敬君而敬臣,不敬仁义而敬智谋,便直接出了个馊主意。
重修了汉昭烈庙,然后把武侯祠放到庙的最后面。当时人们哪管刘备啊,三国演义都没写完,看见昭烈庙干脆绕着走,丞相的香火还是一样旺盛,连打扫的人都不需要,把蜀王气得不行,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说了这么多,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武侯祠作为地标性建筑,里面幽静曲折,程度最好的密谈地点——恰好,陈千户知道这项密辛。
“小青姑娘,我只知道在上个月月底,在武侯祠就已经有人对天地会的情报喊价格了。”伸出一只手,左右翻两下:“五百两纹银,就是三千条性命,一个人从小长到大,才一百六十七文钱,这就是人命的价格啊。”
“这里能知道什么?”
“你看看就知道了。”
进门之后,先在刘备的庙前立起来一柱红色的香,二人便径直走到一处亭台前面。很快,这香必定还没有烧完,就已经有两个人踏雪而来了。
“銮仪卫有什么事情,怎么要来这武侯祠来问事?”
“天地会。”
“此事知道的人不多,我们也正在查。”
“先给个话,我们要用。”
“这是要将价钱的。”
“唯独这次不能先付钱。我可以许你们五百两,这足够多了。”
这来了的两个人相视一眼,便点点头:“按理来说,銮仪卫的许诺是信得过的,可是,我们这卖的可是掉脑袋的东西,不见钱,不说话,这是我们的规矩。”
“你可以将玉佩抵押给他们。”小青忽然说话:“反正这枚玉佩他们看不懂,你只管抵押给他们。”
“什么玉佩?”
“二位看了便知道了。”
陈千户纠结良久,在怀中将那枚玉佩捏了又捏,还是不愿意交出去。可那两人听说有宝贝,当时已经动了心思,趁着陈千户这个老摊贩不注意,拿出匕首便冲了过来。
这锦衣卫仿佛早就准备好了一样,径直向后一条,将这身后的“弱女子”直直的暴露在刀锋之下。想不到这干了多少年的早餐店老板,竟然还能有这样子的身手。
而这二人倒也无所谓,杀人杀得多了,多一个女人倒也无所谓。与其等那些大兵糟蹋了,不如一剑结果了松快。
随即,令人龇牙咧嘴的酸声响起——这是骨头拧砸着血肉的声响,他们的双臂被一股极其巨大的力量所拧成了麻花,而惨嚎却如同吞了核桃一样,吞咽在肚子里面,死活挣脱不出一个响动来。
“你们当我不知道么?”小青站在二人的肩膀上,将两条胳膊绑在一起,淡然的说道:“你们二人就是为了杀我来的,不是么?陈千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