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该去上朝了，在这南城干什么？不怕别人把你拐走了？”
“孙女夜不归宿，我这个当爷爷的，要是不着急的话，该让谁去着急呢？”崇祯头一偏，用下巴指着一边包裹的只露两只眼睛的女子：“我带了福音书出来，有她保护，真可以高枕无忧了。”
“好吧，您老出来干什么？”
“简单来说，我是来请后宫干政的。”崇祯喝了几口这馄饨，用勺子抖落着晶莹的汤，口气却坚硬如铁：“昨晚裕亲王上表，要求诛杀鳌拜在朝者九人，在野者不计其数。本来朕想着图大则缓，至少拖到南边战事结束再说，可现在……所以朕要你的一个看法，杀，还是缓？”
“太皇太后的主意呢？”
“此事必须由朕乾纲独断，所以连延禧宫都没有告诉，更何况随时都会倒戈的太皇太后呢？”
那你还给我说？
“杀很简单，班布尔善虽然还是领侍卫内大臣，可他至今只有前朝侍卫，只要引入后庭之中，杀了也就杀了，无非是谁动手的问题。”
“问题在不杀。小皇帝，究竟为了对付谁，才想着继续拖下去？”
“……吴三桂，三藩，我总需要一个人去当刀将他们都杀光吧？三藩已然是国中之国，虽然吴三桂等人矫诏杀了好几个南明皇帝，深为天下不容，可一旦以反清复明起事，其绝非三五年可以解决的。如果鳌拜能够削去三藩的手足，以后行事，会方便很多。”
“还有太皇太后。”
“……还有太皇太后，鳌拜如果迎立了新君，对太皇太后来说，未必不是好事，不是么？后宫几方势力交杂在一起，特别是遏必隆的两个女儿，熹贵妃有孕之后，夺嫡之心已经昭然若揭。若不是杀子不详……”
“杀，但不能贸然杀。”史湘云拿了几个小笼包，就这样放在桌上：“鳌拜一党在朝一共九人，当然这是身居要害的高官，我们必须要一网打尽。首先，遏必隆。”
“遏必隆已经乞骸骨，朕昨夜已经下诏，赠太师，热河庄园一座，入朝不拜，赞拜不名。你吃了它吧。”
“第二位，班布尔善。”
“此人阴险狡诈非常，其夫人走动后宫，勾结串联……而且此人身为皇族，掌握半数侍卫，还有紫禁城内全部兵士，乃是第一大患。”崇祯将这个包子放到了第一位：“这个人党羽太多，只求一击必杀，无法擒拿。”
“那此人必须要引诱到后宫去杀了。”将这个包子放在最上面，一阵寒风吹来，将两个人吹到了隔壁客栈的包间里面。这下子可就不只是包子了——还有羊肉馅的烧麦。
“第三个人，四川总督吴长明。”
“此人便是鳌拜的战果了，此人曾任江苏巡抚，隶属中原正黄旗，就是苟罕见。林如海和纳兰明珠魏东亭三人，就和此人交过手，不是寻常人。鳌拜用一千万两军饷，七百万石军粮买下了这个四川总督，就是为了保他一命，此人才深为忌惮。”
“我们不是有……此人可以放给神教处理，这种刽子手，给三叔一个机会？日后要重用三叔，他需要一件功劳。”
“苏克图此人我自有料理的办法，剩下的就是葛褚哈、阿思哈、泰必图等尚书和侍郎这类人了，还有军中的一些兵将……都可以交给三司会审，全部斩了就是。”
“……鳌拜灭了……之后呢？”
崇祯端起来茶水，沉默的看着窗外的雪。对文人雅士来说，雪是美丽的代表，可对于那些要为饭食奔波的人来说，下雨、下雪、甚至只是一阵寒风，都可能彻底毁掉他摇摇欲坠的生活。
他忽然想起了吴良辅，那个他刚刚登基便处死的老太监，原来还只是一个胖太监，皇后还很喜欢他。皇后总是说，天寒地冻的，便不要让宫人多多走动，还要多发一笔碳钱，给他们在宫外的家人。
“你知道很多贫民，在冬天，十几户只开一个灶么？京中的一担煤，又涨了十五个铜子。”
“你会趁着这个机会，让岳乐消灭掉耿继茂的家业，将这一户藩王顺势撤掉。迁入京城，给他儿子耿精忠找个什么闲散差事，随便嫁个公主就算结束了。可之后呢？你想要干什么？”
“皇帝，朕当真是当够了。”他喝完最后一口茶，站起身来舒展筋骨，重新看向了她琥珀色的眼珠：“有时候你难受可以哭一哭，小女儿脾气，耍一耍也无妨。”
“……”
“昨夜，福全和朕说了很多，言语犀利酣畅，可唯独在最后一件事上，他犹豫了起来。不嫁就不嫁吧，朕九五之尊，足可以将朕最爱的孙女儿快乐的养上一辈子，天下之大，随便你选个封地，跑跑马，看看书，不也快哉？”
“……福全是个好人，他可以只娶我一人，我也相信他。所以我不能辜负他的好意，我决不能嫁给他。”
她的手在颤抖，少女情怀，却被现实所击垮。
“孙儿从没有后悔过这一身的武艺，可面对他的微笑，总是觉得有些恐惧罢了。”
“金陵，封你作为金陵公主，按照亲王来……”
“女人，要么嫁给一个人，要么不嫁，被这个时代所摧毁。五百年后，一千年后，都是如此。”史湘云一扫阴霾，兴奋的跳到了桌子上，将双臂打开，拥抱晨曦带来的晶莹雪：“我决定了！我要嫁人了！”
“想好了？”
“想好了。”
“不再等等？思考思考？”
“不要，大伯说了女人有第六感，就是现在，我决定了！什么亲王，什么公主，都滚到一边去吧！”
“朕相信自己的儿女，各个都是能够掌握命运的人。”崇祯将孙女搀扶下来，笑着拍打着她的小脸到：“回宫吧，还要上朝呢。”
“不要上朝嘛，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陪我任性一回怎么样？”史湘云反过来蹿到了皇帝的脊背上，崇祯好悬才将她稳稳的背好，她这才指着外面说：“我们去三叔家，去看大观园！让孩子们看看老太爷，你还不知道，为了见你，朱和珍连屋子都点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