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要考好几天的时间,在崇祯贯彻的冷灶政策之下,会试也不太苛求剃发易服了,一半以上的南方举子也都只是换了马褂,带了个大号的瓜皮帽而已。不过这闷了几天之后,一放出来,整个大街上都是一片哀嚎声音,就像是已经病入膏肓,连一点希望都看不到。
吴璐奇跌跌撞撞的找到了王士元,险些没哭出来,强烈的阳光照着这两个削薄的中年人,好像是贼老天想要了他们的命。街道上早就备好了一辆辆的轿子大车,等着将这些“天子门生”运回他们各自的客栈,而那些卖苦力的也真卖力气,天知道自己拉的是不是未来的两江总督,或者是未来的内阁首辅。
这两个家伙精疲力竭的滚回了自己的客店,一大盆清水泡走了所有的臭汗味之后,已经累的连床都下不去了。这家客栈的掌柜带着大红花,每一间屋子的打拱作揖:“恭喜大爷,这一会独占鳌头,可赶紧用些吃食吧?看小的给您端上来,还是您下堂,和其他老爷们一起吃喝?”
“还是我下去吧……纳兰大人和魏大人回来了么?”
“您还真说中了,这纳兰大人和魏大人,考完就回来了,现在正搁在下面谈题呢。”
王士元感慨一番这燕京的人体格真好,便立刻翻身下楼了。正看见这纳兰明珠和魏东亭正谈天说地,对着会试的三道题目,魏东亭一看见这长相俊美的王士元,当即招手:“王兄,快来,就等你了!”
“芹菜兄,珠子兄,真有精神啊。”这两个是前些天最后大冲刺的时候,他们专门从外朝或者自己的府邸搬来的,这几乎是一种偏执的讲究,就连那些有家有口的,也都会来这客店里面和举子们住在一起,谈天论地,沾沾人气,才能考得上功名。而这里面只有一个纳兰明珠是有品级的,一听说是内务府的总管,大家都对着他的胡子发愣,让他哭笑不得的解释了一遍又一遍。
“这珠子兄不愧是侍卫出身,腿脚可真快。”曹芹菜,也就是魏东亭拍着肩说道:“这小子自己说自己文笔平常,这田亩的策论,可是准备了一个多月,上去听了题,闭着眼睛就写,结果第二道出题的时候还睡着了。要人家悄悄再说一遍,要不是那考官认识你这个御前红人,早就给你开了瓢了。第二道题是……是什么来着?”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吴璐奇端着酒从旁边晃过来,一屁股坐下,感叹到:“我是真没想到,第二道题能出这么个偏题,还只有前一半。要不是我看过坛经,我连这句话都说不全。”
“你小子还看过坛经?我咋不信呢?”王士元和几人推杯换盏了起来,笑着感叹到:“圈地案,我写了一篇《圈地乱国论》,希望能够得到陛下的赏识吧。”
几人一下子就愣住了,就连珠子兄都倒吸一口冷气,酒当时就不香了:“好我的美人王,你这马蜂窝捅的厉害啊。主考苏克图,总主考官苏克沙哈,一个是圈地案即将受益的人,一个是靠着圈地案吃饱的人,你这不是破罐破摔么?陛下对圈地案的态度晦暗不明,明显是对内阁眼下的分裂大有意见,说两句漂亮话,小小的批评一下倒也算是读书人的锐气。可乱国?这可是自毁前程啊。”
“就是啊王兄,这么干脆是会吃亏的。”芹菜也觉得这是在太过了些:“陛下真有一股龙威,你们都不知道,康熙二年的时候啊,内阁首辅索尼大人想要把内阁拆回到三院,陛下不乐意啊,让那个苏麻喇姑送了个盒子过去,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啊,索尼大人再也不提了,乖乖的当他的内阁首辅去了。不光如此,这票拟批蓝,看似是内阁包办,实际上大事大方向,都要请教陛下。后面内阁赐死了洪承畴,抄了他的家,就是陛下的手笔。”
“放任官女子缠足?这罪名听起来就可笑。”吴璐奇倒是安慰道:“你不必担心,这国家科举,就是要直言不讳,你有没有诋毁朝廷,何必那么在意呢?”
朝廷?索尼能撑多久?鳌拜内阁次辅,现在已经是大权独揽,只不过是康熙爷还要他办脏事而已。纳兰明珠摇摇头,不过转念说道:“总主考官苏克沙哈也是内阁大学士了,这种策论只怕也是自己看看,只要不流到鳌拜大人的案头,这还能说得过去。”
“圈地换地,笑得都是你们从龙的老铁,老百姓们呢?上山的上山,下野的下野,上山下野的人多了,做贼做不了了,那就只能是造反,李闯王的事情忘了?张献忠的事情忘了?才几年啊?这不算乱国,什么算是乱国!”
其实纳兰明珠现在也有些尴尬了,他本来不愿意想自己的尴尬答卷,现在一提,都快哭出来了。本来这个月打得稿子是各个朝代的田亩制度的演变,想要暗暗的讨论一下圈地案。结果第一句“上胡不法先王之法”,直接就收不住了,天天听着万岁爷挥斥方遒的,没想到竟然写了一篇强烈批判的圈地文章。而他的文章标题和那个王士元的竟然差不多,都是《论圈地之策》。
“管他的,考得上考不上,从来都是天注定的,随便吧。”
“考得上考不上,当然都不能随便了。”一个靓丽的女声忽然出现在所有人的身后,他们瞬间向后看去,之见一身青绿色的小女孩子笑着对众人行礼,对着王士元微微点头:“公子,姑娘早就安排了筵席,可算久等了,和小女子走一趟吧?”
“好功夫啊。”纳兰明珠眉头一皱,这姑娘什么时候来的,他完全不知道。可他对着“姑娘”是谁,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兴趣。
“这不是……王兄,你好福气啊——又是这——”
吴璐奇看着看着两道血泪就流在了心里面,把住王士元的肩膀,真想把这个幸运的家伙给扯成碎片。可朱慈焕是真的想哭,他倒是想,可那是个男人啊。
场面一时哗然,就连芹菜兄和珠子兄在打听了之后,都忍不住高看了他十几分。谁料想金锁接着说道:“几位都是公子的朋友,姑娘连你们一起宴请,还有贵客请你们认识呢。”
“在职官员不可……”
“是醉红楼的小妖仙。”
“走着走着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