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姑娘终究身份尴尬，难以出宫，这江湖事，还要你多多留心啊。”
太皇太后给魏东亭的叮嘱，他默默的咋么这馄饨汤，看着这只有八岁，却高大如少年的皇帝，心中不少波澜。只是在乾清宫御书房随侍了一个月，他就对这小皇帝产生无穷兴趣。
苏姑娘是乾清宫的大管家，大权在握，深受佟佳氏和一众老臣的喜爱，小皇帝也对她客客气气的，自己是苏姑娘举荐，算是苏姑娘的人。而这另一位史湘云姑娘，却是太皇太后和鳌拜的人，皇帝不会不知道鳌拜的狼子野心，但却将这史湘云留在身边当了个大宫女，甚至连她的衣衫都是特制，恩宠惊人。
他还以为是让鳌拜霸占了，没想到被送到了御前，好手段啊史姑娘。
今天小皇帝出宫转转，他还特别联络了珠子兄，给他一个舒展抱负的机会。
“咱这瞎转也不行啊，小子，你倒是得有个目的啊。”史湘云可以说是一点尊敬都没有，说话说得侍卫都心惊胆战的，自顾自的将小笼包塞在嘴巴里面：“宫里把你扔出来，我不信你这么聪明，却没有个备案。”
“康熙元年的恩科，只怕要流产了，你知道有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内阁，盯着乾清宫么？”崇祯在桌子上随手画着，自顾自的解释道：“一个主考，几个副主考，竟然这么久都没能商议下来。索尼病重，内阁乱成一团，如果这一次开了恩科，只怕未来十年的官场之上，鳌拜一党的势力只会越来越强，甚至超出鳌拜这个人。”
“超出鳌拜这个人？”史湘云皱着眉头问道：“这怎么可能呢？当年魏忠贤死了之后，阉党不是也轰然倒塌么？多尔衮何等强大的势力，暴毙之后不也……”
“多尔衮倒了，可正白旗还是最为强大，占据最多的土地和人口。两黄旗就算是加起来，也无法绝对压制，哪怕遏必隆和鳌拜联合下五旗一起向苏克沙哈发难，也至今没有取得一场决定性的胜利。他只是看起来沉默寡言，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可你还是要联合鳌拜，为什么？”
“如果换一个人说这个话，他的脑袋已经落地了。”崇祯知道天子寡言藏器于腹，可他也知道君子抱孙不抱子，这孩子虽然脑子不太灵光，但他可爱啊。
“结党有两种，一种是如多尔衮，魏忠贤，迫于形式建立，成员权势依附，树倒猢狲散，这是常见的结党。如果鳌拜也是如此倒也好了，有朝一日除掉鳌拜，天下太平。可如果这一次恩科完全由鳌拜的正黄旗把持，第一年的科道官在三五年后将会把持众多的要害，形成一个结实的利益团体，让所有人都必须抉择，如同牛李党争……曹芹菜，牛李党争，你知道么？”
忽然被点名的曹芹菜，瞬间发动自己的大脑：“唐宪宗朝中分为牛李两党，历经四十多年相互倾轧，领头之人换了又换，可党争的本质没有改变。最后以牛党苟延残喘、李党离开中央而结束，是造成大唐中衰的最重要原因之一。陛下，您可是想着……”
“就拿前朝帝党和清流来说明吧，这牛李党争毕竟有些遥远了。”崇祯看着周围已经有些有心人围了上来，干脆直接那自己举例子：“魏忠贤，大太监九千岁，想必没有不认识的吧。”
“大名鼎鼎。”纳兰明珠忽然出现，瞪了一眼消失好久的曹芹菜，这小子说今天要说恩科的事，自己专门从内务府请了假来，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馄饨摊子，听一个少爷吹水。可他还是坐下了，毕竟他觉得有趣，继续说道：“魏忠贤的阉党是前明大祸，被先皇引以为戒，才立下了宦官不得识字掌权的规矩。”
“这还是我最近才想明白的，也就最近几年吧。”崇祯最后些年无比怀念魏忠贤，此刻也是颇多感慨：“魏忠贤僭越不法，但只有魏忠贤才能够笼络一批没那么干净，但是足能办事的大臣，我需要那些大臣。至于没有阉党就能海晏河清？别开玩笑了，天启崇祯年间，众正盈朝，遍地都是道德君子江南大儒，结果呢？结果呢？李闯杀入燕京，老铁铁骑入关，神州板荡。南边的小朝廷，不是至今还被大儒拖累么？”
“小少爷此话有失偏颇了。”珠子兄打骨子里认为自己是个文人，就听不得这种话，当即反驳道：“治国理政，儒道乃是大道。自古以来，只有儒道才能治国，大明亡国，实在是……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崇祯嘲讽的看着他，还有周围的侍卫和好奇群众们：“崇祯帝朱由检，他算是亡国之君么？大明将士不用命么？都不是。但凡那些大儒有些许的廉耻心，有一点点对朝廷的忠心，有对天下的责任心，现在的中原大地只怕不是夷狄之君，而还是中原之主啊。”
“大胆！”珠子兄当场就呵斥了起来，这种话堪称大逆不道，光是听都够灭九族了。他们东北老铁凭借运气窃国，所以格外忌讳什么夷狄胡人之类的话。在芹菜兄绝望的眼神之中，他直接站起身来，怒目瞪着被打断了思路，大脑断了线的崇祯。
“什么都不要说了，我是大内侍卫，不知道你是什么人，竟然如此狂悖不法，别是什么反清复明的逆党吧！”
“珠子兄！珠子兄啊！你冷静点啊！”魏东亭的眼神只有绝望，他就这么一个朋友了，竟然被钓鱼执法给要钩死了。这珠子兄当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么？都不想想，这么大的谱，当街说这种话，不是疯子就是高人啊，高人是你一个内务府的侍卫能惹得起的么？
“魏东亭，看来你结交的朋友，也是越来越危险了。来人！”
没有理会他唯一好友的劝告，纳兰明珠觉得不能这么放任这种危险的言论流毒，作为一个坚定的大清主义者，他觉得必须给他们一个教训。
十几个便装的卫兵立刻就围了上来，崇祯示意所有人不要妄动，就看着纳兰明珠，他斟酌了一下，还是说道：“送到顺天府，按照妄言论罪！”
顺天府，可真是个新鲜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