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是他,是他,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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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香鬓影的大厅里,觥筹交错。

繁复的水晶吊灯,被踩在脚下的玫瑰花瓣,人们精致的面皮和得体的举止,简单粗暴地彰显着这场宴会的自我定位——壕无人性。

喧嚣里远远走进来一个白衣黑裤的少年。

少年利索的短发下一双飞扬的眉眼,俊出利利落落的少年气息,张扬又干净。白净的肌肤,薄削又规整的嘴角微扯,单手插兜的走姿不见丝毫的矫揉造作,是少年人可以被偏爱与纵容的不羁与浪荡。

他显然见惯了这种场面,自顾自晃到主桌的一个位子旁,拉开椅子坐下。

紧挨他的美艳女人嫌恶地瞥了少年一眼,转过脸继续和身边的贵妇热络寒暄。

少年不以为意,目光闲闲扫过一整桌的顶级食材,毫无胃口。

在和面前的澳洲小青龙面面相觑了大半晌后,他终于忍不住朝着身边的美人开口:

“妈,我走了啊?”

美人这时才不情愿地挪出半分精力给他,伸手掐了一把少年的胳膊:“要死啊,这才来了几分钟?你老子说公司事忙,不能来。你又作什么妖?”

“我……”少年舌头滚了两滚,才险险把一个“操”字囫囵个吞下去。

“我有事,急事。再说,钱伯伯这次婚礼和前几次也差不多嘛,你听,他接下来会说,我这辈子最爱的人是你,下一句一定是,我最期待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上次就这么说的。”

不等美人反驳,舞台上的新郎果然一脸诚恳地对面前的小娇妻说道:“我这辈子最爱的人是你,我最……”

沈菲女士一脸黑线,抬腕看了一眼时间说:“滚吧你。”

少年如蒙大赦,起身的同时,伸出了爪子,“美女,给点钱吧,这两天手头紧。”

沈菲美女拍了拍晚宴包:“空的。”

贺嚣:“……”

淡定,这是你亲妈,而且还是镶金边的保险箱。

“给点吧,妈。”少年一脸谄媚,只差在身后竖个尾巴摇一摇了。

沈大美人仿佛想起了什么,微微一笑,“昨天,我跟你说的去接你媳妇儿的事?”

少年收回手,一脸斩钉截铁,“我说了,不去!”

“你不去谁去?那可是我和你爸从小帮你订的娃娃亲。”沈菲的表情很认真。

贺嚣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沈大美女,大清朝早亡了。您没事多读读书吧,知道《婚姻法》吗?还娃娃亲,您看我长得像娃娃鱼吗?”

贺嚣悲愤交加,他现在已经能够想象赵四海几个人听到“娃娃亲”这三个字后,当场笑昏过去的场景。

啊啊啊,我贺嚣的一世英名!绝不容许断送在“娃娃亲”这三个字里面。

而且,方棠是谁?

方棠,就是个非人哉。

贺嚣第一次见方棠是在他四岁的时候。

那时候的小贺嚣有个独门法宝,背诵圆周率。

在所有被逼进行才艺展示的场合,贺嚣会一本正经地把圆周率背到二百多位。

“3.141592653589793238462633383279……”

尽管贺嚣每一次背出的数字都不一样,但从来没有人洞悉他的小秘密。

贺嚣发现,基本没人会准确记得圆周率小数点三十位后究竟具体是哪些可爱的小数字。所以只要他能正确流利地把前三十位数字背出,后面的发挥全靠演技,数字胡说一通就行。靠这一招,贺嚣成功又不失礼貌地避开了唱歌跳舞背古诗这些尴尬的才艺展示。

直到有一天,他遇见了一个顶着一撮儿呆毛的小丫头。

两率相交,必有一假。

两人背诵的数字不能说一毛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一开始,贺嚣还硬撑着往下背。

小贺嚣天真地握着拳头想,嘿,这时候就是考验我无敌强大,面不改色的大心脏的时候。

打败天真的只能是,天真热。

不,是脑门越来越热。

贺嚣永远忘不掉,当两人背的内容越差越远时,方棠脸上的表情。

冷静至极,毫无波动,眼睛里好像有一汪水,水里漂着一只猴子。

贺嚣知道,自己就是方棠眼里的那只猴子。

一只没有尾巴,上蹿下跳,还以为自己很聪明的猴子。

家长们这时才明白过来,原来贺嚣每一次都在现场编制圆周率,有人惊讶于他小小年纪竟然想到这招,更有人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那是贺嚣第一次直面社死,同时收获了一个血淋淋的教训,远离天才,人人有责。

从此,天才少女方棠就成了贺嚣童年噩梦一般的存在。

方棠在沈女士口中自小乖巧懂事,成绩更是一骑绝尘,甩贺嚣几百条街。从小到大,贺嚣虽然只在刚上小学的时候见过几次那小丫头。可架不住沈女士十几年如一日地把小丫头挂在嘴边。

小学统共上了三年,十四岁被破格录取到清大基科班,和一群白胡子老爷爷一起研究那些非人类的问题。

悲催的贺嚣从小的参照物就是这么个非人哉。

现在,他妈竟然让他负责接送方棠这个给他留下深刻童年阴影的人?!

贺嚣光速拒绝。

沈菲貌似了然地点点头说:“真棒!儿子,真是有骨气。”

说罢,她掏出手机,接通后说道:“老齐,你十点半到机场接个人,航班号问刘姐。对了,你今天晚上顺便把一楼那堆昨天从法国寄来的破烂丢出去。”

“沈女士,你想干什么?”贺嚣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嘴巴里的水呛死,“你要把我的装备丢哪里?”

沈菲无聊地磕了磕手包:“呦,我要是没记错,那可是我的票票买的。”

“那是我的生日礼物!”

“你生日不是下个星期吗?我决定还是送你一个妈妈的拥抱好了。”沈菲女士一脸认真,满眼得意。

贺嚣真觉得他爹是个好样的,怎么就和这么个无赖老婆一起过了这么些年。

为了人类的和平与解放,为了自己的终极梦想,为了二十二中那群被血虐的兄弟。

“妈妈,我刚才开玩笑的。”贺嚣掐着自己虎口,贺嚣,像个男人一样,能屈能伸吧!

沈大美人微微一笑,“我跟你说的去接方棠的事?”

贺嚣举起三根手指发誓,一脸斩钉截铁:“我说过了,方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会好、好照顾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