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进教室的时候,李川发现有些地方不一样了。他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像阴霾一样笼罩着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察觉到——是班上同学看他的眼神变了。
侧面和前面都有目光投来,但飘忽不定,李川一回望过去,那些目光便立刻游移开去。这很奇怪,在往常他毫无存在感,就像空中的灰尘,在阳光下都不会投下阴影。
他纳闷地点开课桌上的显示屏,今天的课程安排跳出来,课程很满,而且文科性质的课比重很大。他无奈地抓着头发,点开教程。那些目光又回来了,混杂着不屑、疑惑、惊讶和好奇等复杂的感情,即使隔着空气,李川都能感觉到。他再也忍不住,霍地站起来,那些目光顿时散开,假装看书、做题或思考。李川看向窗边,盼兮倒是端正地坐着,拿着一支笔,笔在指间旋转。她低着头,留给他的只是背影。
李川醒来后,看到通信机上留有几条信息,是盼兮发来的,问他怎么没去上课和什么时候有空去练习。李川在昏迷中没有收到,清醒过来了也不知如何回复。他长久地凝视着通信机,叹了口气,一条条删掉信息。或许盼兮会生气吧,他想,慢慢又坐下来。
放学后,他拉住刘凯,问:“今天怎么回事,我觉得整个班都怪怪的?”
“你不知道吗?”刘凯比他还惊奇的样子,“你怎么这么迟钝!你打败了吉姆,整个学校都传遍了,你没来的那几天,每节课都会有人到我们班上转悠,估计也是想看看你的样子。”
“不就是一场竞技比赛吗?”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吉姆是什么人。他老早就辍学了,在这一带混得很开,除了认识不少人外,还在专业的竞技类比赛中拿过奖。听说学校里只有一个人打赢过他,只是不知道是谁,但现在算上你,有两个了……我也是最近才了解,早知道这些,我宁愿打架都不会跟他比赛竞技。”
李川淡淡地点头。
“还有,听说他睚眦必报,你这几天放学后最好跟我一起,我爸爸送我们回去。”
“不用了,我还是骑车吧。”
尽管刘凯多次请求,李川还是拒绝了他的好意。对他来说,坐在不属于自己的车子里,即使是高档坐垫也极不舒服。这么多年来,他习惯了在街上骑车,就像在地球时一样。想到地球,他怔了一下,向天边看去。他的视线当然不能穿透数百万光年的距离而到达太阳系,但在想象里,他看了到那颗孤独旋转的蔚蓝星球。
到了周末,李川骑车来到城北,这儿集中着这个城市大部分的车械交易,人声鼎沸,车流如梭。李川熟练地穿过布满故障器械的市场,来到老汤姆的车行。他在这儿有份兼职,每周末都会过来替老汤姆焊接工具,有时候也负责修理故障的机器。
老汤姆是个身形魁梧的老人,看见李川过来,高兴地喊道:“嘿,快过来,这有个硬活儿,正愁找不到帮手。”
是一辆引擎烧坏的高档轿车,本来不难处理,只是它是靠液态量子系统发动的,线路比寻常的复杂了许多。不过这难不倒李川,他的右手天生对机械比较敏感,只要把手覆盖在机器上面,凝神感知,他就能知道里面的线路是怎样工作的,也能知道是哪儿出了问题。正是这奇怪的天赋,让他获得了现在的这份工作。修了大半个小时之后,终于听到了久违的引擎的嗡嗡声,李川抹了一把汗,对老汤姆说:“好了。”
老汤姆点点头,连着咳嗽了几声,然后拍拍他的肩膀,说:“真有两把刷子!”
李川看着老汤姆有些苍白的脸,问道:“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没有没有,我身体壮着呢。”老汤姆摆摆手,顿了一下,掏出一张卡,说,“这活儿的佣金不少,是三百联盟币,全给你吧。”
李川一愣。
老汤姆把钱塞进他手里,认真地说:“我知道你的情况,这钱你就不要拒绝了。你现在都快升考了,不用每晚来我这里了。放心,工资照给,当然了,要是有什么我搞不定的活儿,我还是会叫你的。”话都到这份上了,李川就没再拒绝。把钱收下,他拥抱了老汤姆一下,说:“以后去到好星球了,一定请你吃饭。”
“哈哈,别像个妞儿!”老汤姆拍了拍李川的背,大笑道。
李川没有再说话。老汤姆虽然是他的老板,但待他如子,不但冒充他的监护人替他到圣辉高中办理学籍,还照顾他的生活。老汤姆几次提出,希望李川搬到他家里来住,李川虽然拒绝,但每次心中都会暖一阵子。
接下来的几个生意都很简单,李川和老汤姆很快便合力搞定,天还未黑,一轮残阳在天际沉浮。老汤姆留李川吃了顿饭,然后目送他骑着自行车消失在金黄色的夕阳里。
忽然,一个硕大的箱子突然从街边冲出来,挡在李川的正前方。他急捏刹车,前轮打横,险险地停在箱子前。几个人从角落走出来,李川转头,身后也站了数名拿着钢棍的混混,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领头的正是吉姆,脸上挂着冷笑,“现在,我们可以算下账了。”
李川左右四顾,没有丝毫逃走的空隙,索性把车停稳,扬起下巴,“怎么算?”
“首先,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吉姆的钢棍在手心跳动,“那一局游戏我为什么会输,在我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的情况下?”
“我送了托马斯·维德的大脑。这是变数,最后系统认定我赢了。”
吉姆陷入了沉吟,好半天才骂出一句脏话,然后定定地看着李川,问:“那么,为什么我认输了你还冲我开枪?”
“因为形势对换的话,你也会做同样的事情。”
“好!”吉姆愣了一瞬,裂开嘴笑了,“很好,我喜欢你这种性格。”他对围住李川的混混们说,“这小子,跟当年的我一模一样,这股狠劲儿,竞技游戏也这么熟练,唉,我真的不想对他下手——给我打!”
那些混混们反应了一下,随即挥起棍棒,朝李川的背上砸去。热辣辣的疼痛如火蔓延,李川一个趔趄,蹲在地上,捂住头。击打如雨点般留下,手臂上迅速涌出了淤青。
“既然抓不到那个叫刘凯的小子,你就认倒霉吧。”吉姆狠狠一脚踢去,却不料李川突然放弃抱头的防御姿势,抓住吉姆的腿,猛地向前面撞过去。吉姆摔倒在地,李川怒吼一声,抓起自行车,向身后的混混砸过去。混混纷纷避让,露出了一道空隙。
但李川没有向那道缝隙跑过去,而是转身扑向吉姆,一拳砸在他脸上。身后的混混反应过来,更加猛力地击打李川,但他不顾,只是疯了般朝着吉姆的脸打。吉姆哀号了几声,手中的钢棍滑落,李川一把抄起,狠狠地对着吉姆的脸砸下去。
血溅了起来,糊了吉姆满脸,有些落到李川嘴里,咸湿温热。他啐了一口,继续挥棒猛击。
吉姆的小弟们愣住了。
他们七八个人围着李川打,但李川却拼死揪住吉姆。接二连三的拳打脚踢下,李川已经体无完肤,脸上迸开十几条血口子,有一棒还击中了他的膝盖,骨头断裂的声音即使在混战中也清晰分明。但他红着眼睛,像沉默而疯狂的野兽,死死按住吉姆打。他受多重的伤,吉姆被打得就更重,没几下,吉姆的脸上已经血肉模糊,吐着血沫。
这种狠劲让混混胆寒了。
他们大多是附近的学生,平时跟着吉姆混,就算打架也多半是吓唬欺负人,像今天这种不要命的,还是第一次碰见。虽然他们自己身上没有受一点伤,但看着李川的样子,每个人心中都胆寒。渐渐地,他们停下了手里的棍子,后退几步。李川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的脸比吉姆好不到哪里去,眼睛被血糊住,视野里弥漫着化不开的殷红。
李川的脚踩在吉姆胸膛上,手臂上青筋暴起,血一滴滴落到地上。
“咚”,一个混混松开了钢棍,立刻,所有人手里的钢棍都掉在地上,这“叮叮当当”的声音在李川耳边回荡,他听不太清,但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他咧开嘴笑了起来,但扯动了伤口,这个笑容便比哭还难看。他放开钢棍,踉跄着走向家的方向。
身后,混混们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连忙抱起吉姆,向医院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