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老爸终于打来电话,说周日要来见我们了。我和柠翘首以盼。可你猜怎么着?他周六晚告诉我们,见面又得取消了。他似乎还在饱受感冒的困扰,没能完全恢复,天知道是真是假。

我有种被欺骗的感觉,失望万分。我没对柠多说,没必要让她再为此担忧。不过,我把这件事告诉了俞。

后来,星期天的下午,电话铃响了,是俞打来的。我很意外,因为我知道那天他爷爷奶奶去看望他,他们总会带他出去玩。

“我用的是公共电话,所以得长话短说。”他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

“你在哪儿?”

“市中心,”他答道,“我们正准备去买东西。”

“哦哦,看来你过得不错。”

“是的,呃,我……我,”俞突然结巴起来,马上又不作声了。这时,公共电话的提示音响了。

他又加了点硬币,我问,“怎么了,兄弟?”

“可能是我大惊小怪。”他略带惊慌地告诉我,“我刚刚去了‘奇妙之旅’,你爸和那个叫做夏晓的女生在店里……我想我该通知你一下。”

猛然间,我觉得胸口沉重的透不过气来,但我还是吃力的憋出句:“嗯,你做的对,谢谢你告诉我,哥们。”

我放下电话,又惊又怒。

我的家人一个个都怎么了?

先是妈妈把莫奚带回家,这家伙待了没几分钟便对我和柠指手画脚。现在又轮到老爸,他不来看我们,却在店里跟一个足以当他女儿的妙龄女儿暧昧不清。

说不定,老爸压根就没感冒,那只是他故意甩开我们,趁机和她欢度甜蜜时光的借口。

我眼前浮现这样的场面:老爸和店里开心地和夏晓开着玩笑,夏晓则妩媚地轻捋发丝,对老爸的每句话都崇拜地笑个不停。画面是那么栩栩如生,我仿佛正在窗前偷窥他们。

这样可不行,老爸该为此担起责任,他不能就这么把我和柠抛弃了。不过,做父亲的不都这样?俞的老爸就是。俞有一年没见过他老爸了。

我看了看表,礼拜天,商店要到五点才关门。这样我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乘车去市区见老爸,然后……其实我也没想好。

也许我就在那站一会儿,让他意识到,我对他和夏晓的好事一清二楚,也知道他不是真的生病,而是再一次放了我们的鸽子。

我认为,这个任务最好谁也别告诉,妈妈知道会阻止我的。所以,我只对柠和妈妈说,自己要去俞的家。

于是,我一路奔向车站,等了很久的车。结果,快四点才到市区。“奇妙之旅”并不在市中心,实际上,它藏在一条昏暗破旧的窄巷里。可这家店一点也不破旧,它的窗户上总是贴满了醒目的海报。

一旦走进室内,屋里的一切都让你应接不暇:五花八门的玩具、游戏、录像、CD、书、漫画、海报塞满了整个屋子,除此之外,店里还专门有个“二手珍品区”。

要是往常,我会满怀自豪地凝视这个传奇的地方。而今天,一切都变了。我环绕四周,厌恶之情油然而生。没发现老爸的身影,我只看见夏晓,她在不远处招待店里里唯一一位身穿黑色上衣的顾客。那个人把买的东西塞进一只帆布包里,带上耳机,抬脚离开了。

夏晓注意到我来了,惊喜地叫道:“哦,杰,没想到啊,好久不见,你长高啦。”

她看到我是那么欣喜,让我大吃一惊。她神情自若,一点也不尴尬。

“我来找老爸。”

她说:“这次怕被病毒伤的不轻了。元伯也被感染了,所以,你爸只能临时代班啦。”此刻,店里一个人也没有,她又说,“你来之前,我们这可忙了。好啦,你爸在地下室,有好多订单要处理。”她开怀大笑,“他见到你一定很高兴,我这就带你下去找他。”

但当我看见老爸时,我大惊失色。

他不仅脸色苍白、虚弱不堪,而且非常邋遢。他稀疏的头发油光光的,身上的衬衫沾满了污渍。他看上去孤苦无依,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好多。距我上次见到他仿佛过去了整整六年,而非六个星期。

他忽然发现了我,“蹭”的一下跳了起来。

“家里都还好吗?”他急着发问,眼里止不住的关心。

“一切都好。”

“柠呢?”他还是要确认。

“好得很。”

“那你母亲呢?”现在,他的声音低了下来。

“她也很好。”

老爸如释重负。

“杰是来看看你的,”夏晓说,“他真体贴。”正说着,楼上从来客人呼喊的声音,她匆匆向楼上奔去。

“哦哦,”老爸缓缓说道,“所以,你是来探望我的。”

“对,我怕再不来就要忘记你的样子啦。”此刻我确信,老爸并没有像我担心的那样把我和柠抛弃。而且,我对他和夏晓到底是不是在恋爱也很怀疑。

至少,从他们的言行中我看不出来。说真的,老爸看上去一团糟,很难想象一个正常女人会看上现在的他。然而一想到他不在家陪我和柠,却待在店里,我仍感到很恼火。

我说:“你没来看我们,我很意外。”

老爸充满歉意地笑笑:“我想要是让你们瞧见我这副样子,一定会把你们吓跑的。”

“可我们很想你啊!”我说。

老爸露出惊喜的神色。他想给我泡咖啡,但找了很久也没找到饼干罐头,后来又发现,牛奶也没有了。

“我肯定还有些剩下的,”他不敢相信地摇着头,“我去楼上找找。”

过了几分钟,他捧着一罐奶粉从楼上下来。我注意到老爸喘得很厉害,这么来回跑一圈,他就上气不接下气,仿佛所有的精气神都消失殆尽了。

看着他搅拌奶粉的身影,我一直在思索。他这么憔悴,并不仅仅是感冒的缘故。独自生活让他一蹶不振,苦不堪言,害他完全迷失了自己,他还无尽思念着我和柠——当然,还有妈妈。

没一会儿,楼上声响开始大了一些。

“我们关门前总会有一阵高峰期,”老板说,“我想我还是去给夏晓搭把手吧。”

“好,我也该回家了。”

“嗯。”

上楼后,老爸坚持要为我订一辆出租。他让我趁等车的间隙,在店里随便挑点想要的,再瞧瞧有没有柠喜欢的东西。

不一会儿,店里人满的都站不下了。看着老爸招待客人时帮忙找到东西洋溢的笑脸,我不由得愣了。

老爸曾告诉我,他最大的乐趣,就是让顾客有所收获。我想我现在理解了。

我把老爸留在他的小小世界,他还在那里跟顾客闲聊。我知道,他喜欢这个小小王国,也害怕再次回到那个令他倍感寂寞的空荡荡的家。

回到家,妈妈正在粉刷客厅。“真抱歉,杰,”她对我说,“今天晚上的饭要晚一点了,这个墙壁还没有粉刷完,比我预料的要晚。”

柠朝我小声“嘘”了一下:“杰,快来,我有一件很重大的事要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