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致命综艺

娱乐圈的流量小生程跃星无缘无故卷入一件热门话题中，因为“黑粉”众多，被人在微博上刷屏诅咒，甚至收到死亡威胁。没想到随后在一起综艺节目的录制现场，他竟然当着几百名观众猝死在舞台中央。与此同时，他的经济人也在后台死于反锁的道具间，死状和他非常相似，都是身无伤痕，死因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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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刑侦支队的侦查员孙小圣和李出阳来到古城有线电视台附近的一家体育用品商店买健身器械。两人因为工作原因，经常熬夜做笔录和查监控，时间一长，不免都觉得身体有些吃不消，于是决定趁着休息出来选购一些简易的健身器材，在宿舍忙能够忙里偷闲地消解一下。

李出阳想在宿舍放一副哑铃，又不知买多少重量的用着顺手，便从网上查到了这家商店。孙小圣对哑铃不感兴趣，进店就奔人家的划船机和按摩椅，摸摸这个试试那个，体验了无数把最后还不忘管人家导购讨水喝。李出阳那边挑得也不顺，一会儿觉得这个手感不好，用着不舒服；一会儿嫌那个哑铃片太松，怕砸脚。总之两人最后都是双手空空顶着导购员嫌弃的目光走出的大门。

出了大门他们看到了一副奇怪的景象。隔壁的电视台大院前，已经三三两两聚集了上百号小姑娘，这些小姑娘有的手持彩光板，有的举着明星的海报，叽叽喳喳相映成趣。最让他们诧异的是，不少人竟然还提着好些水果。小圣定睛看去，大多数人拿的水果好像是橙子，还有少部分人拿的是荔枝。

拿橙子的和拿荔枝的一看就是两个阵营的人。“橙子阵营”和“荔枝阵营”都有各自的领队，双方不仅白眼相见，激烈之处双方还互喊几句口号，横眉立目剑拔弩张。但“橙子阵营”明显人多势众，要不是有电视台的保安负责维护秩序，没准就要把“荔枝阵营”给围歼了。

李出阳正在纳闷之际，孙小圣一拍巴掌：“啊！我知道了。今天有两个‘小鲜肉’来咱们古城的繁花卫视录节目。这帮粉丝都来为自己的‘爱豆’站台来了。”

李出阳也想起来了，之前看过当地的手机新闻，这两个“小鲜肉”一个叫程跃星一个叫张励泽，均是二十三四岁的年纪，活跃在娱乐圈的前沿，属于当红的流量小生。程跃星的粉丝们自称“橙子”，张励泽的粉丝自称“荔枝”，所以不论他们走到何处，水果商们都会借此大发一笔。

他们最早火起来还是在十八九岁，当时他们二人还有一个叫白东的男孩一起组了个叫“优城男孩”的三人组合，以飞快的速度火遍全国，后来白东意外离世，程跃星便和张励泽各自单飞，签约了不同的娱乐公司。虽然二人的人气都居高不下，但近两年明显程跃星发展得更好，发的单曲几乎每首都能创造下载记录，拍摄的网剧尽管口碑不佳，但点击量都高得惊人。张励泽则属于闷骚创作型，自称专注音乐，虽然也出了几首爆款，也给几部文艺片当了配角，但出镜率和热度显然没有程跃星高，所以自家粉丝也总是受到程跃星粉丝的诋毁和攻击。

李出阳和孙小圣弄明白后，刚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他们的名字。两人扭头一看，发现竟然是同事王木一。

王木一是探组里最年轻的探员了，刚刚转正没多久，穿着便装看上去跟个学生妹无异。此时她正拖着两块彩光板，跑到他们跟前喘粗气。李出阳上下打量着这位平时连唇膏都不抹的朴素女孩儿，发现她今天特意做了头发，还穿了一身挺鲜艳的公主裙，连手指甲都涂得五颜六色。再一看她带的两块彩光板，上面一块写着“励泽”，一块写着“加油”。

显而易见，她是张励泽的拥趸。李出阳和小圣互相对视了一眼，心领神会。

“怎么着，当上迷妹啦？”

王木一看见小圣有点儿不屑的样子，腾出手来给了他一拳：“怎么着，你当队长的管天管地，还管我追星啊？”

“你把‘拉屎放屁’改成了‘追星’。”孙小圣反唇相讥。

王木一刚要发飙，被李出阳拦住。李出阳指着她手里的板子奇怪地问：“你一个人举俩板子，不累啊。不能把这四个字写在一块上吗？”

“别提了，”王木一小心翼翼地整理了一下发型，“本来今天我是和朋友来的，结果今天她放了我的鸽子，所以我只能一个人拿两块板子了！”

“随便找一个你们粉丝团的人帮你拿不就行了。”孙小圣说。

王木一想起什么，问：“哎，你们两个来这儿干嘛？不会也是……”

孙小圣使劲摆手，然后指李出阳，“我们可不是来追星的，是你们李政委要在宿舍举铁，我们来这儿的商店买哑铃来了。”

没想到这话正中王木一下怀，她眨着眼睛说：“还举什么铁呀！来帮我举牌子吧！我们后援团就少男生呢，你们难道不想体验一下被众星捧月的快感吗？”

“你可拉倒吧，我们对你那个什么张励泽可没兴趣！演戏都是面瘫脸，老觉得自己多酷似的！”孙小圣冲口而出。

王木一大惊失色，环顾周围把小圣和出阳二人拉到一个僻静角落。

“你小声点！别让对面听见，更别让我们人听见！”她神神秘秘地跟特务接头一样。

李出阳做投降状：“好好好，我回去管教他，让他不再乱说话。”

“这还差不多。”

“现在我们能走了吗？”

王木一抬手看看手表，一脸的紧迫。她放下板子，然后双手合十：“二位哥哥，反正你们也没事，就陪我进去看场节目呗，我跟别人也不认识！一个人多没意思啊。”

“我还有事呢。”李出阳做醒悟状，抬脚要走。

王木一把他扯住：“出阳哥，孙探长，我知道你们对张励泽没兴趣，但给我两分钟，我给你们讲一件事，你们一定会爱上他的！”

李出阳和孙小圣面面相觑。

接下来王木一说了这样一件事：她来刑侦支队之前，在省厅的新闻办实习过一阵儿，当时主要负责省厅的政务微博。那还是三年前，正是“优城男孩”红遍全国的时候。那会儿他们仨作为第一代“小鲜肉”，迅速攻占了着娱乐头条和微博热搜，不久之后，又霸屏电视和网络，吸引了各个年龄段的女粉丝。他们出的专辑销量一扫唱片业低迷的阴霾，屡创销售奇迹不说，进而还远销海外，火爆程度令业内瞠目结舌。那时候每到节假日都有无数电视台邀请他们上节目，所以三个大学还没毕业的孩子基本上全年无休，一直处于高负荷的工作状态。

人红是非多，在工作高压的同时，社会舆论也没有让这三个大男孩闲着。先是有大量媒体报道三人经常为了赶通告在各自院校旷课误学，给广大青少年树立了很不正面的形象，又有一些无良狗仔到处去挖几人的“黑历史”，比如程跃星母亲在小区里开豪车霸占车位、白东商演时涉嫌假唱，最劲爆的就当属张励泽，说他刚一走红就泡上了女粉丝，结果被对方黏住，只得给了大笔分手费。张励泽当时怒斥报道这件事的媒体，还发了律师函，后来这家媒体也自知是捕风捉影，赶紧发了道歉声明，一场闹剧这才作罢。

但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就是在这种日复一日的全民聚焦下，组合真的出事了，而且恰恰就在古城。古城的繁花卫视当时邀请优城男孩周末上一期综艺节目，然而就在他们前一天晚上排练节目时，跳舞最好的白东不小心从舞台上的升降台上跌落，虽说只是普通崴脚，但送医后不久竟然不治身亡，引发了诸多猜测。后来医院方面特意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对外公布说是白东的跌落引发了肝部一个血管瘤的破裂，造成了失血性休克死亡。

白东的肝部有血管瘤这件事谁都不知道，更不会有人猜到一个普通的崴脚就能引发如此悲剧，唏嘘之余，粉丝们也只能面对现实。但没想到过了不久，就有消息传出，白东在送医过程中，出现了延误的状况。如果当时救治及时，说不定还能挽回一命。

怎么延误的呢？是因为在白东被送医途中，正碰上交警在路边例行检查。交警检查到白东的车辆时，发现司机疑似酒驾。当时大家并不知道白东情况危重，白东也只是表示脚腕有些肿痛，所以并没有换乘其他车辆。十分钟之后司机复测，发现指标又下来了，刚才属于误测，便重新驾车行驶。就这样，网上流传是交警延误了这“黄金十分钟”，导致白东冤死一说。

当时白东作为优城男孩里最有发展潜力的成员，已经受到韩国非常具有影响力的DX公司的关注，很可能会被DX公司高价挖走进行全方位包装。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了这件事，导致了一个未来巨星陨落，公众们非常愤怒，在网络上痛骂交警，质疑交警因为判断错误耽误了白东的病情。王木一负责管理的省厅微博更是被骂得满地狼藉，当她看到网友铺天盖地的质疑和谩骂声，几乎都要精神崩溃。

正是在这个时候，张励泽挺身而出为警方发声。他表示当时交警给司机测试时并没有看错仪器数据，而且为了保险起见，也表示可以及时为车内病人提供交通工具去医院，但被白东本人拒绝。后来十分钟后司机复测后数据正常，交警也及时对车辆进行放行。至于第一次测试你超标，司机后来回忆说是因为自己上车前用含有酒精的漱口水漱了口，才导致测酒驾的测试仪结果超标。

正是因为张励泽顶住压力澄清事实，网络上的这个谣言才没有继续发酵，王木一的心态也没有彻底崩掉。从此以后，王木一就彻底粉上了张励泽这枚小鲜肉。

王木一说到最后，几乎要热泪盈眶了。她用期盼地眼光看着孙小圣和李出阳，希望能打动他们，从而也成为荔枝家族的一员。

孙小圣好像有些动容，李出阳却有点儿漫不经心。

“不错的小伙子，回头我微博上粉他一下。”孙小圣说，“只不过这种综艺节目的录制，也不是谁想进就能进吧？还是你去吧，回头再给我俩轰出来。”

“不会的，我实话告诉你们，张励泽认识我！他说我带几个朋友都行！”

“吹吧你就，人家微博粉丝一千多万，能认识你？”

这会儿好像可以入场了，门口的上百名粉丝开始从大门鱼贯而入，王木一有些着急，朝着孙小圣使劲撇嘴：“你们爱去不去。不过小圣哥，下次熬夜看录像查轨迹，你可别指望我加班了！”

2

孙小圣、李出阳陪着王木一一起，臊眉耷眼地随着众多粉丝进入了电视台的大院。粉丝里也有其他男性，但要么是十几岁的学生，要么是穿着非主流服饰的小潮人，画风明显和他们不同。所以有不少女粉丝都朝孙小圣和李出阳侧目，窸窸窣窣地小声议论着什么。

孙小圣和李出阳的头都快埋到胸前了。

一行人在工作人员的带路下，往里面的演播大楼走去。一路上王木一还在志满意得地介绍她和张励泽相识的过程。她说张励泽当年在微博澄清谣言后，她用自己的私人账号账号给张励泽发了私信，一来以一名普通民警的身份力挺偶像深明大义澄清事实，二来也作为迷妹表达了对他的支持和爱慕。没想到一天之后她竟然得到了张励泽本尊的回复。王木一喜出望外，断断续续又和张励泽聊了几次。虽然张励泽后来越来越红，但似乎始终很认她这枚警察粉丝。她说张励泽礼貌、友好，虽然工作繁忙，但还是偶尔会回复她的私信。这次她听说张励泽又驾临古城，第一时间就给他留了言，问能不能去给他捧场。张励泽回复说当然可以，然后又给她留了自己助理的电话，说到了可以联系她，看看有没有时间一起合个影什么的。

“又帅，又有才，还这么暖，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啊。”王木一陶醉地说，走路都像喝高了似的绵软无力。

李出阳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这是他们自从白东出事之后，第一次回到本市演出吧？”

听到这里，王木一又严肃了起来：“可不！最关键的是，还是优城男孩解散后，励泽和程跃星第一次同台呢。所以网上两家粉丝一直为这事撕逼呢。”

“粉丝们真无聊，同个台而已，较什么劲啊。再说了，以前都是一个组合的，应该更亲才对啊。我看啊，就应该趁着这时候打得火热一些，俩人破镜重圆，重新组个二人组合，就叫‘水果忍者’得了。”小圣笑道。

“算了吧，人家程跃星都攀上高枝儿了，哪儿能越活越回去啊。有小道消息说，程跃星要被咱内地最大的娱乐公司巨世挖走了，不过这也可能是假消息，他经纪人王传飞前天还在微博上辟谣呢。哦对了，现在程跃星的经纪人还是以前他在优城男孩时的经纪人王传飞。这个王传飞也是个老油条，当初励泽和程跃星单飞时，他就选择了更听话的程跃星来带，现在网上好多张励泽的黑料都是他放的，是个阴险小人。”王木一小声介绍。

“张励泽还有黑料呢？按你所说，他可应该是美玉无瑕啊。”小圣不解。

“都是欲加之罪，而且好些一听就是瞎编。最大的黑料就说他当时作为优城的队长，怕白东被韩国DX公司签走，导致队伍解散自己没饭吃，故意在当时他们排练的舞台上做了手脚，让白东摔倒，最后死掉。不过这个也太假了，现在白东已经死了三年了，张励泽不还是越来越火吗。而且我们还认为是程跃星做的呢，所以两家的粉丝就因为这个事掐来掐去，再加上这回俩人又回到了事发地录节目，就掐得更厉害了，俩人据说都收到死亡威胁了，说白东会来报仇。所以我们就猜，这回录节目，会不会有黑粉趁机闹事啊。当然，也不排除对面程跃星和王传飞作妖欺负我们励泽。”

“我的妈呀，这俩人还录什么综艺啊，应该去演宫斗剧啊。”小圣感叹。李出阳则在一旁皱着眉头思考着什么。

“所以我得拉你们跟我一起给励泽站脚助威啊，不能让对方那么声势浩大。程跃星粉丝可欺负人了，和他们家爱豆一样让人讨厌。”

王木一说着，发现众人已经走到了演播大楼的一层。粉丝团里有的人去等电梯，有的人去爬楼，王木一却让小圣和出阳不要轻举妄动，然后她故作神秘地在角落里打了一个电话，脸上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神色。她悄悄地把他们招呼到身边，压抑着从头到脚的兴奋，颤抖着声音说：“现在你们将迎来人生中的高光时刻了！励泽的助理说他正在化妆，可以抽出几分钟和咱们见一面！”

十分钟之后，在工作人员悄悄的护送下，孙小圣、李出阳和王木一就在一间单独的化妆间里见到了这位活跃在内地娱乐圈一线的当红小生张励泽。

张励泽看上去比荧幕上还要精神，也更显瘦。五官清秀，脸庞娇小，眉毛好像事先纹过，又密又粗，脸上涂了一层的油彩一类的东西，雪白得发亮，发型也造得非常前卫。看见王木一等人进来，他非常礼貌地起身，向她微微一笑。

王木一都傻了，石化两秒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第三秒的时候，她哭了。

张励泽的女助理赶忙说了一些热场的话，又递给王木一一张纸巾。王木一没话找话地跟张励泽介绍了孙小圣和李出阳，还特意强调他们俩是古城非常非常厉害的刑警。

张励泽把目光转向孙李二人，刮目相看：“是吗？好厉害啊，平时一定特别忙吧。”

孙小圣也有点儿紧张。虽说自己从没拿张励泽当过偶像，但压根儿也没想到能和大明星面对面地聊天，所以说气话来也有点儿口不择言：“还好，还好。你别担心，该怎么演怎么演，有我们在不会出什么事的。”

李出阳扭头看着孙小圣，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鬼话。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张励泽说：“你们都知道了？”

一边的王木一已经收拾好情绪，飞快地接话，不想错过任何和偶像交流的机会：“是啊，我跟他们说了。你别担心网上的传言，该怎么演怎么演，我们会在台下给你加油打气的！”

张励泽腼腆地笑了：“谢谢。”

小圣、王木一又和张励泽尬聊了几句，眼看就要结束对话，李出阳这时问了张励泽一句：“这回你来录节目，带了几个助理？”

张励泽愣了一下，随即指着旁边的姑娘：“我只带了两个，一个是她，一个是司机，没跟着我上楼。”

王木一见缝插针：“对面儿是不是还是王传飞跟着？”

张励泽点点头。

孙小圣看了一眼李出阳，又问张励泽：“这回你们是录什么节目啊？”

一边的助理姑娘答道：“哦，我们是来录《超能神秘局》的，你们肯定看过吧？就是主要是以猜谜为主的综艺栏目。”

孙小圣看过那个节目，里面主要是做一些比较低端的游戏，比如把嘉宾分成两组，比赛猜字、拼图、打哑谜等等，中间会穿插一些唱歌或者跳舞的环节，然后做一些花里胡哨的后期，比如一惊一乍的震屏、特别浮夸的表情图等等，受众群体主要是学生。

小圣点点头：“那还没什么危险。而且我看台里的安检挺严格的。”

“别的我倒不担心，就是中间新给我们设计了一个环节，是‘蒙眼尝鲜’。”

“那是什么？”

“就是我和程跃星各自做一盘菜，然后蒙住眼睛，互相让对方尝，看谁猜得准确。”张励泽说。

“你不会担心他们在菜里下毒吧？”李出阳问。

张励泽没说话，助理在一边有些顾虑地说：“那倒不至于。但你也知道，毕竟是入口的东西，搞一些小动作我们也是受不起的。励泽明天一大早还要飞上海去拍广告，万一吃出个食物中毒——哪怕不是食物中毒，就算是腹泻，我们这损失也赔不起啊。”

“最主要的是，假吃也不行吧？网络上传言他们不合太久了，如果励泽不好好吃程跃星做的菜，一定会有黑粉抓住把柄狂喷他没有风度的。”王木一认真分析。

“是啊，现在我们就是骑虎难下的状态。”助理说。

“大庭广众之下，还是录播的过程中，他们没那么大胆子吧。万一真有什么后果，社会舆论他们也担不起啊。”李出阳说。

“你们是不知道王传飞那个人，油得很，做事完全不留尾巴，媒体上人脉也广，控制舆论根本不在话下。而且他这个人特别会倒打一耙。现在我们还不知道节目的具体呈现方式，哪怕是在众目睽睽下做饭，他也可以提前在道具里做手脚。就算东窗事发，他也可以说我们是炒作或者碰瓷，总之就是蹭程跃星的热度，毕竟他现在确实更红一些。而且接下来程跃星新电影要上了，正找法子上热搜呢。”助理越说越焦虑，眉头紧蹙，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张励泽原地坐着不发一言，眉宇间透出一股与年龄不相符的深沉和踌躇。李出阳心里多少对他有些同情。明明是这么小的年纪，却要面对工作的重压和各种勾心斗角，既要保持人设，又要推陈出新，时刻还得防备着竞争对手和黑粉的攻击，这得需要多么强大的心脏啊。

“我就不明白了，”孙小圣说，“既然是这么严峻的事，你们怎么还会接啊。”

助理说：“没办法呀！都是公司的安排。这回的噱头太大了，两人分道扬镳后第一次同台，而且还会有很多互动，多少双眼睛等着看呢，这都是流量呀！所以你们懂的。”

张励泽这会儿打断助理的话，然后站起身子，伸了一个懒腰，眉头也舒展开了：“算啦，不说这些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来来来，咱们合张影。”

气氛终于轻松一些，李出阳、孙小圣和王木一凑到张励泽身边，拜托助理给他们照了张合影。张励泽笑得很开心，仿佛他好久都没这样放松过了。想必他平时的身边都是一些事务性或者功利性很强的人吧。孙小圣拍了拍这个少年的肩膀，刚想说一些宽慰的话，就见化妆间门口传来一阵动静。几人循声一看，门口出现了两个人。

“是王传飞！”王木一小声和小圣、出阳说。

王传飞旁边那个打扮得光彩照人的男孩自然不必多说了，正是程跃星。

张励泽和助理也愣住了。

程跃星趾高气昂地环顾屋里众人，最后把目光落在张励泽身上，轻轻一挑眉毛：“哟，队长别来无恙啊，有客人在？”

小圣想起什么，先拿起手机打开微博搜寻程跃星的账户，然后发现上面粉丝两千五百万，昨天阅读量100万+。

小圣腿肚子不觉地转了一下筋，好像感觉自己陡然间陷到地缝里去了，已经没什么存在感了。然后他听见王传飞跟张励泽说：“让他们出去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王传飞年纪约四十左右，小眼聚光，声如洪钟，话语里中透着不容商量的强势。

场面冷了两秒，李出阳扭头朝王木一和孙小圣说：“那咱们先走吧。”

3

李出阳、孙小圣和王木一三人来到演播大厅里候场。这个间演播厅是繁花卫视最大最豪华的，里面的场地布置已经提前三天就准备好了。场地上竖起了宽阔的VCR屏幕，两侧也升起了巨大的赞助商LOGO，各种灯光和道具也在反复调试中。一些场务和导演模样的人在厅中央走来走去，对着对讲机反复沟通着什么。

王木一没心思打量周围，忧心忡忡地说：“你们说，这时候王传飞带着程跃星去找励泽干什么啊？”

“老朋友，叙叙旧呗，也正常，不热乎两句，一会儿同台多尴尬啊。”孙小圣捡了个座位坐下，刷上了手机。

“看刚才那俩人那样儿，有点儿来者不善呢。”

“人家都红成那样了，嘚瑟点儿也正常。”

观众席中，粉丝们已经慢慢进入状态，有的在统一口号，有的四处自拍。这期节目的录制一共请了六位嘉宾，除了张励泽和程跃星正当红，其他都是十八线开外来凑数的。程跃星的粉丝们劲头最足，甚至还分工明细，有的负责当拉拉队，有的负责用单反拍照，有的负责直播，有的竟然还负责安保——时刻警惕“黑粉”们的骚动。当然，主要还是防张励泽的粉丝们。

大家都在叽叽喳喳地各行其是，只有孙小圣、李出阳和王木一三个人傻乎乎地在座位里没事干。一个貌似是程跃星的粉丝看着他们拿着写有张励泽名字的彩光板，还挺不客气地把他们轰到了一边。不过很快又有“娘家人”把他们接盘过去，一个胖乎乎的学生妹样子的姑娘说自己是张励泽的铁杆，让他们一会儿配合着一起喊口号、举名牌，口号是“励泽励泽，势在必得！”

胖妹重复了一下口号，指挥孙小圣和李出阳：“我说完前四个字，你们得飞快地把名牌举上去，对，就这样！”

孙小圣就当玩闹了，自得其乐；身边的李出阳却烦躁得不行，几次都差点没控制住，要把彩光板拍到胖妹的脸上。

“对面的人太疯狂了，咱们虽然人少一些，但也不能示弱！”胖妹一脸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给王木一等人打气。

好在又过了一会儿，节目终于要开始录制了。

录制开始之前，制片人先上台给观众们活跃了一下气氛，又说了一些作为观众应该遵守的规章制度，然后便把主持人请上了台。在主持人热场之后，导演先给观众们录了一些热情欢呼和鼓掌的镜头，说是为了丰富素材库，后期剪辑时候用。前前后后折腾了四十分钟，节目终于正式开始录制。

先是嘉宾上台，张励泽、程跃星和几个本土的歌手演员悉数登场，观众们尖叫连连。李出阳放眼望去，整个演播大厅也就不过三四百观众，却竟然喊出了气壮山河的气势，可见小鲜肉的粉丝们也不是那么好当的，至少你得有超强的心肺功能。

主持人拿着话筒挨个和嘉宾们嘘寒问暖。张励泽彬彬有礼，程跃星活泼搞怪。两人虽然有一些交流互动，却都不怎么走心。很明显，逢场作戏罢了。

这个时候坐在后排的王木一忽然听见前面的胖妹小声和朋友们议论什么。她支棱耳朵听了几句，又定睛向台上看去，然后拽拽小圣和李出阳：“哎哎，你们看看，励泽脸上是怎么回事啊？”

孙小圣抻着脖子仔细观察了下张励泽，并没发现什么异常：“没看见他脸上有什么啊，怎么了？”

“嘴角那里，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啊！”

小圣又看了看，发现张励泽的左侧嘴角那里，似乎有一点儿红肿。但由于灯光打得很强烈，估计还有化妆品覆盖，所以不是很显眼。但如果是胖妹那样的能够盯着他脸望穿秋水的超级粉丝，估计还是会发现这个细节的。

“好像刚才在化妆间里还不这样呢。”李出阳说。他也看出来了。

几人正说着，声音马上被又一轮的尖叫声淹没了。主持人把台上的六个嘉宾分成了红蓝两个战队，程跃星带红队，张励泽带蓝队。两个队要在不同的游戏之间积分对垒，以这种模式贯穿整个节目。

第一个环节已经开始了，是猜词游戏。这个环节明显只是小打小闹，既没什么技术含量，也没什么激烈的内容，无非就是每个战队派成员上去，一个面对电子屏幕，一个背对屏幕，面对屏幕的用肢体动作和语言来向背对屏幕的形容出那上面的词语。无非就是一些“电风扇”、“广场舞”之类的日常用词，没什么看点。粉丝们激烈尖叫，孙小圣和李出阳看得昏昏欲睡。

这一轮蓝队胜出。随后由一个歌手嘉宾做串场演出。

歌手表演完毕后很快进入第二个环节。这便是之前张励泽跟他们说的“蒙眼尝鲜”。大概意思就是嘉宾们按照节目组给出的题目和食材去做饭，如果被蒙着眼的对方选手尝出来自己做的是什么，那么对方得分。也就是，既要把菜做得像那么回事，又得让它的味道走样。有点儿偏向于搞怪风格的设计，感觉应该是从日韩综艺照搬过来的。

先是张励泽带领的蓝队做饭。他按照题目，做了一道蒸白糕。因为怕被程跃星尝出来，故意把糕做得很软，又炒了一道糖色，拿给程跃星尝之前蘸在糕上，后者蒙着眼睛吃了后果然蒙圈：“是糍粑？”

台下哄堂大笑。胖妹扭过头招呼孙小圣和李出阳：“快点儿，喊口号举牌子！”

底下闹腾了一阵，很快就进入了让王木一万分紧张的阶段——该轮到程跃星做饭，张励泽尝味儿了。好在这做菜过程是完全公开的，除了张励泽作为品尝者全程蒙眼，全场所有人都能看到灶台前程跃星的一举一动。包括选料、切菜、下锅等等。孙小圣、李出阳、王木一等人都大睁着双眼，生怕程跃星会偷偷玩儿什么猫腻。

程跃星倒很坦然，三下五除二按照节目组给出的题目做了一盘生煎。为了迷惑张励泽，他故意在夹给张励泽之前把生煎里面的汤汁放了个一干二净。

张励泽咬了一大口，嚼了嚼：“是烤包子？”

台下又是一阵哄笑，程跃星粉丝们就差山呼万岁了。此局一比一打平。

随后是第三个环节：蒙眼摸物。游戏规则是，每个挑战者要自己选择难度，然后节目组根据难度，在一个封闭的箱子里放上不同的东西，然后在箱子上面开一个口，让挑战者伸手进去摸这样东西。如果能猜中是何物，那么得分。反之则扣分。

先由蓝队开始。张励泽选了最高难度，另外两个成员则次之。然后三个人被蒙上眼睛，等待测试。工作人员这会儿拿出了一个箱子，然后跟现场的观众介绍说：“箱子里面就是选手们一会儿去摸的东西。但大家现在看不到箱子里面的状况，但我们在里面放了摄像头，这个只有节目后期播出来时会同步出箱子里面的画面，还请大家理解。”

王木一有点儿泄气：“那有什么意思啊。”

李出阳皱着眉头说：“奇怪的设定。直接摆个透明的箱子不就行了么。还用得着在里面放摄像头？”

正说着，蓝队前两个成员已经“摸物”完毕。一个猜出来箱子里面是假发，一个没猜出来，还吓得尖叫，随后主持人才介绍说里面是键盘清洁泥。

然后工作人员新换上来一个箱子，由张励泽摸。张励泽的难度系数最高，所以显得更为谨慎。他先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去，晃了晃，然后浑身嗖地一抖，显然被摸到的东西刺激到了。

然后他困惑地问主持人：“是泥鳅？”

主持人哈哈大笑：“BINGO！”

粉丝们欢呼雀跃。小圣听见前面的胖妹说：“好想看看励泽的小嫩手摸到泥鳅时发抖的样子呀，回头等节目播出时我得好好看看！”

接下来由红队接受挑战。当然程跃星的难度系数最高。到他摸物时，也不知他是不是有意夸张，把伸进去没几秒，竟然跳了起来。台下一片惊呼。

然后他解嘲地哈哈大笑起来，问主持人：“里面的东西又湿又滑，还在我手上动！……是墨斗鱼或者鱿鱼之类的东西吗？”

主持人说：“跃星真的好厉害！是鱿鱼！”

程跃星做了一个扮酷的动作：“欧耶！”

粉丝们雀跃不已。这个环节过后，场上经过短暂的休息和调整，由程跃星给大家带来了一首新歌。这应该就是全场气氛的最高潮了，程跃星的所有粉丝整齐划一地挥舞双手，或者摆动着写有他名字的灯板，上演了一出全场大合唱。

这是首舞曲，程跃星当然还有很多肢体动作。其中有一个动作是旋转三百六十度，然后面向观众做出飞吻的手势。据说之前在新歌发布会上程跃星表演这个动作时，有三个女孩子当场晕了过去。

此刻他的所有粉丝们都在等待他这个最撩人的动作。

程跃星踩着鼓点，上步，转身，旋转三百六十度，然后面向观众！

在飞吻的姿势还没有做出来时，粉丝们已经开始接近于癫狂地尖叫！

然而程跃星此时看着台下，表情突然变得僵硬起来。然后他双目圆睁，嘴也长得老大，胸口剧烈起伏。几秒钟之后，他在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下，仰面直挺挺地摔倒在了五彩斑斓的大舞台上。

4

场面乱作一团。所有灯光全部被打开，伴舞们都被疏散到角落里。

台下的粉丝们尖叫的尖叫，乱冲的乱冲。节目组出动了所有工作人员和保安在舞台前维持秩序，导演不断地朝幕后喊话。制片人跑到舞台中央大喊大叫，然后有两个貌似医护工作者的人上前查看程跃星的生命特征。台上人影重重，不一会儿有安保人员上来，用担架把程跃星抬走了。

张励泽和另外几个艺人也大惊失色，助理和经纪人不断跟节目组交涉着什么。只听见导演组的几个成员不断朝幕后喊话：“叫救护车了吗？王传飞去哪里啦？赶紧给他打电话！”

这时有工作人员引导粉丝们退场。别的艺人的粉丝也还算配合，唯独一些程跃星的粉丝吵着闹着打听程跃星的状况。工作人员不断解释说程跃星是因为连夜赶通告，出现了低血糖的状况，正在台下接受治疗。几个女粉丝嚎啕大哭，被工作人员托着拽着离开演播大厅。

李出阳、孙小圣和王木一也随着人流走到演播大厅外面。这时一个工作人员模样的女人匆匆赶过来，拍孙小圣的肩膀说：“不好意思，我是制片人，我们听励泽的助理说，你们几个是警察？能帮帮我们吗，实在是没遇见过这种情况！”

王木一点点头，挺忧虑地问：“励泽没事吧？”

“没事，”制片人使劲擦汗，“节目组整个都慌了，现在我们要不要报警？”

孙小圣把此人带到一个偏僻的角落里问：“程跃星到底是什么情况？真是低血糖吗？还是犯了什么别的毛病？”

制片人说：“我也不知道啊！救护车已经在楼下了，人正在秘密地往外送。不过好像不太好，已经完全没有意识了！”

“他的经纪人呢？”

李出阳正问着，忽见远处又跑来几个人。这几个人招呼着制片人：“何姐，快来，王传飞的电话一直在道具室里响，但门是反锁着的，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那个人称何姐的制片人则跟着那几个人往后台跑，小圣、出阳和王木一在后面尾随。中途不断有人问他们是谁，王木一不得不亮出工作证，一本正经地进入了工作状态。

道具室就在后台走廊的最深处一间，此时门口已经聚集了五六个个节目组的职员，有人敲门有人喊话，但得不到任何回应。见何姐带着众人过来，大家七嘴八舌地介绍着情况。他们说，程跃星出事后，大家在第一时间就去找程跃星团队的人，但目前为止只找到了一个助理，已经跟车去医院了，王传飞却怎么也不接电话。大家摸索了半天，发现道具室里传来的电话铃声疑似是王传飞的，但也不能断定，因为但门反锁着，怎么敲里面也没反应。

“道具室的钥匙应该在屋里！”工作人员里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姑娘火急火燎地说。

“小茜，这几位是警察，你讲一下当时的情况。”何姐朝那姑娘吩咐道。

小茜说，她是道具组的成员之一，这次主要负责节目第三环节的道具统筹工作。第三环节上场的道具比较复杂，是四个供嘉宾们玩“蒙眼摸物”用的结构比较特殊的硬纸盒子，以及盒子内五花八门的小玩意儿。这个环节开始之前，她就来到道具室清点道具进行准备，然后用道具车把本环节所有的道具都推到了演播厅的场边。等到“蒙眼摸物”的游戏结束后，她把道具归拢好，本想把所有东西都送回道具室，但因为导演临时叫自己去和灯光组沟通一件事情，便由下一个环节的道具负责人Kimi把道具收拾推了道具室内。等她在来道具室想清点一下东西时，屋门就被反锁住了。

Kimi是个更年轻一些的女孩子，但表现得相对沉稳一些。她说她负责第二环节和第四环节的道具筹备，当时把第三环节的道具推回屋里后，又把第四环节需要的几样服装道具推了出来，但自己出门时绝对没有锁门。

“你们道具组一共几个人？”孙小圣问。

“本来是三个人，有一个不在这个栏目这边，所以实际上只有我和小茜负责这边的所有道具工作。”Kimi答道。

“谁负责拿钥匙？”

“我负责，我在节目开始录制之前就开了道具室的门，然后就把钥匙放在一进门的货架上了，想着等到整台节目录制完了，再锁门。现在却不知道中途谁趁我们不在谁进了道具室，还从里面把门反锁上了，我给物业打了电话，他们去取备用钥匙了。”Kimi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说。

“这屋里都是各个栏目组平时用的或者自己做的道具，根本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怎么会有人偷偷往这里钻啊，敲门也不开。”小茜匪夷所思，还把耳朵贴在屋门上听动静，急得有些冒汗。

正说着，走廊远处有个人一溜小跑过来，从穿着来看，应该是物业的工人师傅。师傅拿着一大串钥匙，挑挑拣拣好一阵才找出道具室的那把，拧了几下终于把门打开。

从门口观察，道具室并不算大，里面是一排排的铁货架，上面放满了各种收纳纸箱。何姐、Kimi和小茜等人先迫不及待地查看状况，小圣和李出阳正想也进去一探究竟之际，就听屋里传来一阵惊叫。

小圣、出阳和王木一冲进屋里，发现在道具室最里面那排货架旁边的空地上，躺着一个双目圆睁、面色发紫的中年男人。那人四肢呈明显的抽缩状，好像曾经垂死挣扎过，但已经毫无生命体征。

这个气绝身亡的人正是程跃星的经纪人王传飞。

众人正在慌乱之际，何姐接到一通电话，然后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

“怎么了？”身边的Kimi大声询问。

“程跃星到医院了，医生判定他也死了！完了，全完了！我可给台里惹了大麻烦了！”说着她整个身子都软在了Kimi的怀里。Kimi拖不住，大喊着小茜过来帮忙。但小茜显然已经魂飞魄散，跑到屋门口愣是不敢再进来，最后只能由王木一帮忙，先把何姐抬到隔壁的房间里休息。

当红“小鲜肉”和自己的及经纪人命丧综艺栏目组，想必绝对是今天国内新闻的头版头条吧。小圣想，这会儿自己要是发条微博出去，立马就能变成流量之王。但事关刑事案件，他还是按捺住这份独家爆料的念头，先给队里打了电话，然后吩咐别的工作人员赶紧去通知台领导，然后保护好现场，在周围查看蛛丝马迹。

他们首先发现，王传飞的手机就扔在不远的脚下。为了怕破坏现场给技术队添麻烦，小圣和李出阳都先没动尸体和手机，只是蹑手蹑脚地在周围巡视了一圈。

然后他们又发现这间道具室格局和隔壁和安置何姐的休息室一样，没窗户，但是个套间，里面有个小卫生间。看来这里原来也是一间休息室，只不过后来转变功用，当了收纳间了。所以这间屋子里并没有隔壁的沙发和茶几，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坚固整齐的铁质货架。

货架上是形形色色的纸箱子，以及一些规格比较大的道具。每个架子和纸箱子都用标签分门别类，整体倒也算规整。离尸体最近的货架上摆放的都是今天这档栏目所需的各种道具。小圣让王木一把Kimi和小茜找来，打算详细询问一下道具的状况。Kimi安顿好何姐就来了道具室，小茜却害怕得不行，打死也不敢进来，只是瑟瑟地缩在门口，让小圣有什么问题直接大声提，她一定知无不答。

小圣在道具柜上随手翻着，发现上面都是一些古装或者异域风情的头饰和衣服，还有用木头或者泡沫做的各种仿真道具。这些东西在电视上看着甚是逼真，实际上拿在手里看上粗糙无比，小圣一不小心还被一根木头制作的大刀上的毛刺扎伤了手指，流了好几滴血。在确认这些道具中没什么不妥后，他又看了一眼货架上四个大硬纸盒子，然后要拿下来其中一个仔细观察。

“小心！”Kimi制止他。然后告诉他，这四个盒子是今天栏目中“蒙眼摸物”环节的道具，其实就是把一个硬纸盒子侧放，然后从上面开了一个供人伸进胳膊的圆口。然后再把需要供嘉宾“摸猜”的东西从侧面的盒子本来的开合处放进去，最后封好便可。但由于张励泽和程跃星所需的道具里面有水，所以盒子一定要平稳地拿好，省得水洒出来。

孙小圣这时才想起来，张励泽摸得是泥鳅，程跃星摸的是鱿鱼。两样都是活物，还都是水产品，是肯定要放在缸里的。想罢他小心翼翼地端下来一个比较重的盒子，借着灯光往盒子上面的洞口里一看，果然依稀看到了一只玻璃器皿。

李出阳这时问了Kimi一个问题：“两只战队总共六个人，为什么只准备了四只‘蒙眼摸物’盒子？”

门口躲着的小茜抢先答道：“是这样，除了张励泽和程跃星，另外四个嘉宾要摸的东西都比较简单，无非就是假发啊、键盘清洁泥之类的东西，在台下很快就能更换，所以我们给那四个人就只预备了两个盒子。而张励泽和程跃星的要摸的是泥鳅和鱿鱼，里面又盛着水，他们的经纪人或者助理又要提前检验，所以他俩的盒子是固定的，装好就不动了。我就等这个环节结束后想赶紧过来处理里面的活物，才发现道具室的门被锁住了。”

道具室灯光有些昏暗，小圣看不太清每个盒子里具体的东西，便让工作人员帮忙把那四个盒子都运出来，放到隔壁的房间准备仔细检验一下。

“你觉得这几个盒子有问题？”李出阳小声问他。

“不光是这几个盒子，”小圣答着，又面朝Kimi，“把刚才张励泽和程跃星两个人做饭的厨具、作料和剩下的食材都搬到隔壁去。”

没过多久，队里驾车赶来的技术员吴良睿和两个同事被工作人员带到了道具室门口。吴良睿朝他们挥舞着小胖手：“什么情况？我听说，好像是程跃星死了？不会是真的吧？”

小圣朝他做了个嘘的手势：“别嘚瑟发朋友圈啊。”

“微博上早就传开了，录节目又不止你们一个观众，”吴良睿瞥了小圣一眼，然后又歪着脑袋打量尸体，“这也不是程跃星啊。”

“是他的经纪人，程跃星被送去医院了，不过也死了。”

“我去……”

“能初步看出什么来吗？”

吴良睿让手下先码放了几个痕迹标牌，然后拍照和画轮廓线，最后才翻动了一下尸体，说：“目测体表没发现伤口，尸体周围也没发现什么争斗痕迹。会不会是犯了急症猝死的？”

“不好说，程跃星也是这样，跳着跳舞突然就倒地不行了。两人不会同时心脏病发作吧？这也太诡异了吧。”

“发现尸体时候，你们在现场吗？当时是什么状况？”

“可以说，是一间密室。”小圣望了望这间狭促又封闭的屋子，一筹莫展。

5

小圣让吴良睿和同事们勘察现场，则带着一行人移步道具室隔壁的屋子，在那里何姐已经得到初步缓解，但还是满面愁容，一边和台领导打电话，一边拿着纸巾擦汗。

这是一间演员休息室，四周有沙发，中间摆着一只挺大的茶几。茶几上已经琳琅满目地摆满了各种小圣要求检查的道具。除了那四个硬纸盒子，还有蒸锅、炒锅、勺子、铲子、盆碟碗罐等等，还有一些几人做饭时剩下的少许葱蒜、面粉和鸡蛋。这些东西都是由王木一亲手护送，确保没有中途没有被人掉包或动过手脚。

但那些厨具和餐具明显有被人清洗过的痕迹。

“谁这么快就把东西都洗干净了？”小圣问。

Kimi举了手，怯怯地说：“不好意思，是我洗的。因为这个环节结束了，我肯定要把道具都回库呀，回库之前就要洗干净啊，总不能油油腻腻地入库吧。”

李出阳戴上白手套，摆弄了一下眼前的锅碗瓢盆，跟孙小圣耸肩膀：“洗得一干二净，一个油点儿都没有。”

小圣嘬了一下牙花子，又去看了看那些生姜蒜之类的边角料，同样没发现什么异样。

“这些一会儿让吴良睿提取一下吧，好拿回去化验。”小圣随手指挥着，然后让工作人员戴好手套，慢慢把那四个“蒙眼摸物”时用到的大纸盒子依次拆开。

前两个盒子里，分别装了毛绒玩具和猫砂，后两个盒子里，装了两个盛有水的容器，类似于化学实验中的培养皿，只不过稍微大一些，里面放了一些水，水里面分别是几只活泥鳅和鱿鱼。

那几只被张励泽摸过的泥鳅还在活蹦乱跳地游，而那几只鱿鱼却软趴趴地不动。

“这鱿鱼是怎么回事？死了？鱿鱼是程跃星摸的吧？”李出阳警觉起来了。

一屋子人没人敢应声，都讪讪地看坐在中间的何姐。

何姐这会儿已经挂了电话，喘着粗气若有所思。

“制片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木一抬高声音问道。

“这个……我告诉你们，你们别跟别人说啊。这涉及到我们录制节目的机密。”

小圣几人互相对视一眼，心照不宣：果然有猫腻。连栏目组都是如此，不出事才怪。

“你说吧。”李出阳抱着肩膀看着她。

何姐告诉小圣等人，一开始节目组和程跃星团队接洽合作时，他的团队就要走了整台节目的策划方案，包括主持人台词剧本、游戏环节设定甚至是赞助商要求植入的广告内容，并且提出了多项修改意见。在经过了无数个回合的对碰之后，程跃星那边才敲定了合作。所以现在录制的节目内容，可以说都是按照程跃星一方的要求修订而成的。

“也就是说，所有的猜谜游戏的谜底，程跃星一方都是知道的？猜出来与否，都是按照栏目定好的剧本走？”孙小圣有点儿大跌眼镜。

何姐说：“据我所知，程跃星经纪人王传飞是肯定知道的，但是他要剧本也并不是为了让程跃星战队赢，因为那样也没什么意义，主要是为了程跃星的安全和形象起见。比如说他要求给程跃星吃张励泽做的饭是必须纯净无污染的，不能放太多盐，避免对嗓子造成伤害，不能放太多油，避免发胖；唱歌时，必须半开麦，否则一旦走调，就有损人设。不过有意思的是，他还警告我们，让我们别提前跟程跃星透露猜谜游戏的谜底，所以我猜，程跃星还是不知道猜谜答案的，录制时的表现也是真实可信的。”

“这么敬业？”王木一有点儿不相信。

“呃，”何姐咬了一下嘴唇，有点儿难以启齿地说：“王传飞跟我解释过，是因为怕程跃星知道那些答案后，反而会表现得不自然。因为他演技不行，回头弄巧成拙，一定会被对面的张励泽比下去的。所以让我们在谜面上对他保持神秘感，让他也能收放自如一些。”

原来是这样，大家听罢都有点儿汗颜。其实想想也是，就做游戏来说，知道谜底再演出来，反而是既伤神又做作，简单问题复杂化。

“所以程跃星真的是认真在做游戏？包括吃饭和摸物的环节？”王木一问。

“是呀，不过王传飞在过‘蒙眼摸物’这个游戏脚本时，又跟我们提出了一个挺矫情的要求。他说鱿鱼有可能咬人，这个太危险了，万一在盒子里咬到程跃星的手，那事儿可就大了。说程跃星是娱乐圈里公认的‘美手’，俩手上了三百万的保险呢，也不知道真的假的。”何姐说。

一边的小茜挠头帮腔：“是呀，可说呢，当时也把我烦坏了。按照设定，‘蒙眼摸物’的最高难度肯定都要摸活物，那样观众看着才有意思嘛，嘉宾摸着也刺激呀。你看看韩国那些综艺，都是摸活物的。但活物就长着嘴啊，什么小松鼠啊小青蛙啊，都有可能咬人呀，谁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啊。王传飞还说，即使是告诉程跃星答案，摸物时道具也得配合到位，要不然他演起来也别扭。”

“没办法，有些大牌就这样，没实力，只能跟节目组提一堆要求给自己搭花架子。这样的人我们见多了。”Kimi一针见血。

“啊，我明白了，”李出阳接话道，“所以你们只能改变游戏设定，挂羊头卖狗肉，把里面放死鱿鱼让程跃星去猜，但盒子不用透明的，改称里面放了摄像头。实际上里面根本没有拍摄，只等在制作后期时，专门按照程跃星当时摸物的反应，去录制一版盒子内的画面，当然这时候用的就是活鱿鱼了，对吗？”

“对对，这样后期把两个画面一拼，就是程跃星摸活鱿鱼的过程。这样看起来才像那么回事啊。”小茜说，“也只有这样才能满足王传飞的各种要求。所以程跃星这个盒子准备好时，里面就放的是几只死的鱿鱼，在程跃星上场之前还让王传飞和助理检查过，东西肯定是没问题的。包括张励泽做的饭，我们还在录制的间隙让王传飞亲口尝过，不信你们可以问程跃星的助理。”

小圣想了想，去翻动桌上那几只鱿鱼。那些鱿鱼应该是刚解冻不久，身上冰凉，若隐若无地泛着腥气。小圣手上有伤，被器皿中的盐水一刺激，觉得有些刺痛，便把鱿鱼端到李出阳眼前让他检查，李出阳捂着鼻子边躲边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只能让王木一交给隔壁的技术员吴良睿，让他做下一步处置。

小圣想，王传飞和助理事先检查过盒子里的鱿鱼，那这项道具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那到底是哪个环节有古怪呢？

第一个环节是猜词，这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性。

第二个环节是互相做饭吃，但是餐具和厨具已经被Kimi收拾干净，暂时查不出什么古怪。

除了第三个“蒙眼摸物”环节，程跃星在台上还有一段歌舞表演。难道是这个环节有什么问题？

这会儿吴良睿勘察现场完毕，把小圣叫出来碰头。

“我建议你先问问死者家属，死者生前有没有心脏病史，或者和这类似的严重病症。”

他告诉小圣，王传飞的尸体已经拉回队里了，回头再系统检查一遍，之后就会送往法医中心做毒物检验，在联系家属后决定是否再进行病理解剖。他初步的判定是，王传飞有两种致死可能，一是突发心肌梗塞之类的急症，二是不明物质的中毒。因为现场没有发现任何带有明显指向性的线索，所以不好妄加猜测。

至于程跃星那边，今天队里的值班探长刘洵已经派手下去医院了解情况，给在医院替程跃星善后的助理做了笔录，说的内容基本能和栏目组对上。可见何姐等人并没有撒谎。

“现场什么痕迹都没有？”小圣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

“有肯定是有，但因为是道具室，指纹、足迹之类的肯定会多一些，我们都采了，回头一一筛查一下吧，但目前没有发现特别可疑的痕迹。所以我觉得很奇怪，如果作为第一现场的话，就算是中毒致死也不太可能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没有。比如服毒的容器啊，滴液啊，食物残渣啊，都不可能丝毫没有。哪怕是吸入性气体，也应该有气味儿残留啊。但这些我们都没发现，所以我给你个方向，”吴良睿擦了一把脑门的汗，挤着眼睛冲小圣说，“如果死者是中毒身亡的话，这里会是第一现场吗？他会不会在进这间屋子之前就中毒了？”

小圣想了想，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性。但建立这种假设之后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王传飞在中毒后选择了进入道具室，并且反锁房门？

如果他只是因为犯病猝死，那导致犯病的原因是什么？是只是普通犯病，还是在道具室里受了什么刺激，导致病情突发？比如得到了什么消息，或者看见了什么？

小圣正跟吴良睿说着让他破解一下死者手机，看看里面能发现什么线索，就听身后的休息室里又乱了起来。他跑进去后，发现一屋子工作人员多半都在听电话。何姐更是正襟危坐，一边和电话里的人认真探讨什么，一边朝身边的小茜比划着什么手势。

“怎么了？”小圣问身边的王木一。

“程跃星和经纪人的死讯不知道被谁散出去了，现在已经爬到微博热搜榜第一了。还有人自称是录制现场的观众，说程跃星就是在跳舞时看见了观众席里白东的鬼魂，被活活吓死的。然后白东又去后台把前经纪人王传飞吓死了。这个帖子现在阅读量已经快一百万了！”王木一指着手机屏幕，朝小圣说。

“还有人发帖说，当年就是王传飞和程跃星怕白东单飞韩国，导致团队解散，才在DX公司要签约白东之前，在演播厅的舞台上做手脚，让白东受伤，后来玩脱了导致他因故病死亡，现在白东是向他俩索命来了。还说当年白东受伤的演播厅就是这个厅，白东一直阴魂不散，等着他俩呢。”小茜这会儿也眉头紧皱，盯着手机屏幕跟小圣说。

“真是无稽之谈！”何姐挂了电话，把手机重重拍在茶几上，“白东当年坠台的演播厅，跟今天我们这个演播厅根本不是一个大楼，哪里来的鬼话！这不会又是张励泽的粉丝在挑事吧？他家的粉丝煽风点火真是一绝！”

“哦，您先别着急，也有辟谣的，”李出阳这会儿淡淡一笑，不知不觉地也加入了八卦大军，“还有人发帖说这俩人根本没死，是假消息，节目组为了刷热度在炒作。”

“我倒希望是炒作呢，问题是这俩人真死了啊。台长现在在外地，电话已经被打爆了，我都打不进去，几个副台长正在开紧急会议，我这下死定了！”何姐重重地把头靠在沙发背上，瞅着天花板怀疑人生。

“何姐，那一百多个程跃星的粉丝在三号楼门口把孙副台长他们围了！你赶紧过去看看吧！”有人紧急通报。

何姐完全没了章程，反而往后错了错屁股：“我去也没辙呀。我去也就是多一个被围的对象啊！”

“那您说怎么办啊？”

此时李出阳的电话忽然响起，拿起一看是刘洵。今天是刘洵值班，此时他正在城北一处小区出现场，听说这边有案子后，先拜托小圣和出阳做访问，又派了两个同事给他们远程打下手。

李出阳接电话听了几秒，很快把话筒放下，跟孙小圣说：“重要线索，小白在队里查到，半年之前，有匿名‘黑粉’给张励泽寄了氰化物。”

6

半小时后，孙小圣、李出阳和王木一去找张励泽。

他们到的时候张励泽正在房间里跟助理和司机大吵大叫。助理跟小圣诉苦说，张励泽想回酒店，但外面程跃星的粉丝们已经闹起来了，而且人马还在不断壮大，各路媒体也都守候还电视台外，此时如果他贸然现身，势必引起轩然大波。张励泽的经纪人也给他打了电话安抚，但张励泽非常激动，眼看就要控制不住。

两个多小时前还是一个温文尔雅不卑不亢的大明星，此时却变成了一个情绪化的普通少年，孙小圣觉得挺有意思。他让助理把门关好，然后请张励泽坐下，想好好跟他聊聊。张励泽见到小圣等人略微收敛一些，但还是有点儿抑制不住焦虑和烦躁，抱着肩膀靠在窗台前，心事重重地说：“要问什么赶紧问吧。”

王木一柔情地打量着偶像，脑中有千言万语想说，到嘴边却都卡了壳。看着张励泽抵触和任性的样子，她甚至觉得这才符合一个万人迷的姿态吧。在粉丝的心中，不免俗也是接地气的象征，反而能让人感到鲜活和生动。她就这么三番五次的陶醉着，脑子里浮想联翩，嘴里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小圣先说了氰化物的事。张励泽愣神几秒，然后点头承认，随后回答了小圣的一些提问。

简而言之，就是张励泽半年前收到了一个匿名‘黑粉’寄来的不明物，结合里面让他自杀的恐吓纸条，怀疑是危险物品，便和经纪人通报了情况。他当时并不想闹得满城风雨，执意低调处理，但经纪人权衡再三，为了他的安全考虑，还是带他去派出所立了案。因为不想被人说是炒作，所以并没有通知媒体。后来公安机关经过机构鉴定，确定不明物质就是一种毒性很强的氰化物。但因为寄件方是利用街边的邮筒匿名寄件，方式非常隐秘，警方调取了大量监控探头录像也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李出阳想了想，还想追加几个问题，一边的张励泽的司机好像有点儿不爽了。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精干男子，打断李出阳的话，反问道：“我说民警同志，你们不去好好查查程跃星那边出了什么问题，跑到我们这儿盘问励泽这事儿是什么意思啊？觉得我们下毒毒死了他？”

张励泽这才有点儿醒过味儿来，下意识去看王木一。王木一跟过电一样，磕磕巴巴地跟偶像澄清：“我们不是那个意思的，我们……我们是猜测害程跃星的人，是不是和给励泽寄氰化物的是一个人？”

李出阳有点儿烦燥地看了眼王木一，直言打断：“你什么逻辑呀？”

气氛一时变得尴尬而微妙，张励泽虽然年少，但在娱乐圈浸淫许久，心思多少也有深沉的一面，他知道此刻自己不管是从动机还是历史上来说，都在一定程度上具有谋害程跃星的嫌疑，于是沉吟几秒，主动跟孙小圣说：

“孙警官，我知道你们也是秉公办事，我也相信你们能够公正处理。我和程跃星掐了三四年，你们看见的只是表象，背后我经历了多少辛酸和不公，根本没人能了解。这么跟你说吧，我张励泽通告确实不少，但我接通告的第一条，就是看这通告和他程跃星有没有关系，哪怕扯上一丝一毫，我都是避之不及的。这回这档破栏目我真是躲不过去了，我们公司高层人事变动，我经济人为了稳固地位不惜用这种制造噱头的方式哄高层开心，我也是没办法。搁以往，但凡是跟程跃星沾边的事儿我躲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往上凑？怎么可能给他下家伙？我张励泽有几条命经得起这么折腾啊？”

老实说，张励泽小小年纪能够说出这么老气横秋的话，是出乎孙小圣意料的。他也相信这些年他在光鲜背后，没少受非议和委屈。所以后来在楼道里，李出阳提议先传唤张励泽时，他始终犹豫不决。

“最起码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张励泽有接触到危险物质的途径。”李出阳在楼道里对孙小圣说。

小圣沉吟思考。

“而且死者亲口吃过张励泽做的饭，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哪怕他不是在这个环节作的案，咱们不采取一些行动，恐怕对公众也是没法交代。所以我建议，先把张励泽传唤，带回队里好好盘问一下。”李出阳说。

两人正在楼道里边抽烟边讨论，就见王木一从不远处过来，拧着眉毛质问李出阳：“出阳哥，你怀疑是励泽做的？”

“没有啊，”小圣往旁边推了推李出阳，“我们只是在探讨案情。”

李出阳为了照顾她情绪，只好闷声不语。

王木一平时大大咧咧，此刻却像被踩了尾巴，脸色空前地难看：“算了吧，我都听到了，你们说励泽有危险品的接触源，我跟你们混了这么久，再傻也知道你们的办案流程，这不就是固定破案方向了吗？你们不能这么武断！”

孙小圣把烟掐在楼道的垃圾桶里，尽力安抚这个伤透心灵的小粉丝：“这只是线索之一，何况尸检报告至少要等一周才能出来，这之前不都是摸排嘛。”

王木一正色道：“我真不知道你俩是一时糊涂了还是被降智打击了，连我都能想明白一点：要真是励泽做的，那在已经立案的基础上，他怎么还敢用这些东西作案？那不是给自己挖坑再往里跳吗？”

李出阳指了王木一一下：“你虽然是个脑残粉，但能说出这话说明智商还是在线的。”

王木一也不知道李出阳是夸她还是骂她，表情上有点儿懵逼。

“我也在想这个，但这一切看起来似乎太巧了。氰化物是一种迅速能够麻痹人中枢神经致人死亡的物质，死于它的人都会有‘电击状’的尸体形态，这和王传飞的死状是有些相似的。假设王传飞和程跃星真的死于这种东西，他们俩都吃过张励泽做的饭，而张励泽又有接触源，我觉得就算我本人相信张励泽是无辜的，也塞不住公众的悠悠之口啊。但问题就像你说的，张励泽明明已经去公安局备了案，他怎么可能还敢私留这种东西，用于毒害竞争对手呢？”小圣说。

“我对天发誓，”王木一把手举过头顶，然后发现头顶是天花板，于是转身朝窗外，重申，“对天发誓，如果这事儿是张励泽做的，我，我我我我……我就天打雷劈！”

李出阳怔怔地看着她：“我收回我刚才说的那句话。”

“你相信不是励泽做的啦？”

“不是，是你智商在线那句话。”

孙小圣想到一个折中的办法：“要不然咱们和张励泽沟通一下，能不能先以调查取证的名义，让他跟咱们回一趟队里，接受一下询问。”

“他能同意吗？”

正说着，张励泽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打开，张励泽率先走出房间，身后还跟着那两个苦大仇深的跟班儿。孙小圣问：“怎么了？”

助理一边忙乱地检查他们的随身物品一边回答说：“励泽说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想回车上等着，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时机离开。”

小圣说了想带他回队里的事，司机又先表达了不满：“你们现在把我们带回公安局，不是摆明跟公众说励泽就是嫌疑人吗？你们怎么能这样？别说没证据了，现在连程跃星他们的死因都不明确，怎么就随便给人扣帽子啊？”

张励泽倒显得冷静许多，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别说了，我跟他们去。清者自清，而且我宁愿去公安局，也不想呆在这里了。咱们回车上吧。”

小圣等人护跟着张励泽等人来到车位，一路上已经万分小心，没想到还是被几个守在隐蔽处的程跃星粉丝发现，很快又有几十人上来把他们包围住。小圣和出阳迅速护送张励泽上了保姆车，但车门刚刚关闭，前方道路就被那些人堵截。粉丝们不断拍着车身，有人还朝车子扔东西。一时间车内叮咚乱响，车玻璃外面挤满了愤怒的人脸。

“张励泽杀人偿命！”

“张励泽，史上最毒艺人，为了上位不择手段！”

“脏励泽，真脏！”

喧闹和叫嚣声彼此起伏。张励泽坐在座位上脸色阴沉地着粗气，太阳穴上隐隐有青筋凸起。

司机这会儿也慌了神，回头问坐在后排的小圣等人：“现在怎么办？”

小圣掏出手机：“我给队里打电话，叫人开着警车过来支援吧。”

没想到他电话还没打，就见张励泽忽然出其不意地拉开车门，然后跳了下去！

这下子车内和车外的人全愣了。场面瞬间安静下来，百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车门口的张励泽，谁也不想错过这历史性的一幕。

张励泽显然也是一时热血上头，没有考虑周全，所以开口讲话时，还是有点儿吞吞吐吐：“各位，我知道，知道你们都是跃星的粉丝。我，我特别理解你们现在的心情。我也承认，优城男孩解散以来，我和跃星的交集越来越少。但哪怕我的热度不如他，歌曲下载量不如他，参演的电影票房也被他碾压，我都没有害他的念头。因为没有他，别人也不会认识我，没有他，我也不可能今天能吃这碗饭，没有他，我们也不会曾经有一位叫白东的兄弟。我们一起经历了太多太多……。”

张励泽说到这里有些哽咽。人群一片静默，有些小女生不可避免地红了眼睛。张励泽的助理也抖着手拿出纸巾拭目。

“可能你们不相信我说的话，因为你们没办法理解，几年之内有两个兄弟从身边离去而自己又无能为力的心情。虽然优城男孩是个过去式，虽然我们互相一直都有竞争关系，但我们毕竟并肩战斗荣辱与共过。那是我进入娱乐圈之后，过的最快乐最有安全感的时光。”

张励泽说着，伸手从上衣夹克的内兜里，掏出了一张纸。大家定睛一看，那是一张巴掌大的照片。张励泽把照片展示给众人看。

照片上，是张励泽、程跃星和白东一起冲着镜头勾肩搭背喜笑颜开的合影。

“这张照片是我们三个拿到音乐风云榜最佳新人组合时拍的。那时我们三个刚出道，一天到晚就是练舞，练歌，泡录音棚。拿到奖的那一刻，我们仨不约而同地抱在了一起。组合解散之后，我就天天带着这张照片，每到坚持不住时就拿出来看看。”

张励泽说完，两行热泪顺着面颊流下。

围观者中有人面色凝重，有人掩面擦泪，有人低头打蔫。王木一在车内拽着孙小圣的衣襟使劲擦眼睛，几度想要下车去守护偶像都被孙小圣拉住。

但“黑粉”毕竟不是省油的灯，人群中有几个火爆的粉丝回过神儿来，伸手就把一只饮料杯砸在了张励泽脸上。张励泽躲闪不及，从头到脚半边身子都被咖啡浸透。

“别听他白话，现在开始打感情牌了，谁不知道你为了红无所不用其极！”

“就是，还好意思提白东，你配吗？”

陆续又有好事者跟风帮腔，张励泽又被围攻了。李出阳和孙小圣赶紧跳下车，顶着各种饮料水杯和水果的攻击，好容易才把张励泽拉上了车。张励泽慌乱之际，把照片掉在了地上，李出阳飞快拾起，回到车内关好车门，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对了，刚才一开始录节目时，我们看到你的嘴角好像肿了，是怎么回事？”

助理正在给张励泽清理身上的污垢，张励泽一开始还老实配合，后来有点儿坐不住，一把把纸巾抢过来，自己在脸上乱擦。

“是被程跃星打的。”他边擦边说。

“怎么回事？”车内一片哗然，显然他司机也不知道这个细节。

“怪我，没有管好自家粉丝的能力，可能有人在网上说程跃星的坏话吧。他憋了好久，正好今天一块儿录节目，就兴师问罪来了。”张励泽叹着气，把纸巾揉成一团。

“王传飞也不管？”王木一难以置信，看着身边的助理。

助理说，就在当时小圣、出阳和王木一离开化妆师后，王传飞把她也轰出了屋子，说有事要和张励泽单独谈谈。助理拗不过，又怕出事，出门后赶紧给司机打电话上来帮忙。但三五分钟后王传飞就带着程跃星扬长而去了，她再进门，就看见张励泽嘴也出血了发型也乱了，问他什么他也不说。

“励泽，你怎么不告诉我呀，我替你废了那个傻逼！明知道你今天得上镜他们还干这事，真是他妈的欺人太甚了！”司机扭着脖子朝张励泽瞪眼睛。助理则不停地给栏目组打电话，让他们赶紧过来帮忙解围。

十分钟后有不少身着保安制服的人跑过来，清退车周围的粉丝。粉丝们被疏散走后，一个保安敲开窗子说现在电视台三个门外都被记者包围，张励泽坐着自己车出去一定会被围追堵截。副台长的意思是先让他们回到休息室避风头，但张励泽态度非常坚决，如果等就在车里等，不再回到栏目组。

这时候孙小圣手机响了，拿起一看是吴良睿。小圣接了听了两句，跟李出阳说：“技术队在王传飞的尸体上，发现了氰化物！”

7

据吴良睿说，疑似氰化物的粉末是放在一个封口为按压式的小塑料袋里，量非常小，小到肉眼都不易发觉的地步。但因为案件特殊，所以技术员还是把那一点粉末取出来进行化验，初步给出的意见是经过提炼的氰化钠或者氰化钾，但最终确定却还需时日。不过吴良睿也说，袋子里的粉末非常少，最终确认的话，应该也远远达不到致死量。

“我知道了，原先的氰化物肯定就是王传飞他们搞的鬼，他们有接触到毒药的途径，先是寄给励泽进行恐吓，然后这回又想毒死他！”助理殷切地看着孙小圣，希望警方能够尽快采纳自己的推测。

但孙小圣和李出阳都在想一个问题：袋子里只有少量的氰化物残留，其他的去哪里了？难道说，是被王传飞和程跃星吃到肚子里了？那样的话，残留物怎么又会在王传飞的身上？难道是凶手放的？但道具室的门明明是反锁的啊。

孙小圣想起什么，问张励泽的助理：“第二个尝饭的游戏环节中，节目组是怎么准备食材的？”

助理回忆了一下，说：“是推着两辆小车，他俩一个人一辆，都事先准备好的。里面的米呀面呀的，都放在车里。”

“事先给你们检查过？”

“是呀。怎么，你怀疑王传飞往食材里下毒，然后弄巧成拙把他们自己毒死了？”

孙小圣一拍巴掌，说：“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是这么推测的：王传飞带着氰化物，实际上是想借程跃星之手，给张励泽下毒。他本想把氰化物下在程跃星的食材中，然后张励泽中毒，程跃星背锅。程跃星做的是生煎，用的是白面，张励泽做的是白糕，用的是米粉，王传飞作为一个北方人，可能不太了解米粉这种东西，把它和面粉弄混了，所以把氰化物错下到张励泽用的米粉当中了，于是尝过这道菜的他自己和程跃星就命赴黄泉了。

“这个游戏环节结束后，王传飞还不知道自己毒入膏肓，只想着赶紧处理掉剩下的氰化物。他发现道具室里有个小卫生间，于是进去之后反锁房门，想把残留的氰化物冲到厕所里。但没想到这时候体内的毒性发作，自己一命呜呼。程跃星此时也死在了舞台上。”小圣一气呵成。

“我噻，你们好厉害，这样就没差了！证据应该就是那包氰化物吧！”助理看着小圣满眼崇拜。身边的张励泽则还是凝眉蹙目，没有急于发表看法。

王木一先是频频点头，继而又很小心地提出了一个疑问：“可王传飞也是身涉其中，要替程跃星尝饭的啊，他这样做是不是太冒险了？再说了，这么做完全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把程跃星这棵摇钱树弄倒了，他自己不也没钱赚了吗？”

李出阳说：“我也觉得他这样作案有些牵强。”

这会儿张励泽开口了：“巨世公司高价来签程跃星这件事，应该是真的。虽然王传飞之前一直在否认，但巨世在私下从来没有断了和程跃星的接触。他们很清楚程跃星和王传飞公司的三年合约就要到期了，所以给程跃星开出了天价的签约金。”

助理在一边打补丁：“对对，我也在奇怪，如果真的是瞎传，那程跃星工作室肯定要官宣辟谣，但迄今为止，仅仅是王传飞用个人账户在不断否认，那样仅仅是一个态度，没有实际意义嘛。”

“这就对上了，”孙小圣说，“眼见自己带出来的明星一个一直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一个翅膀硬了要另谋高就了，他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想找个机会好好摆这俩人一道，让他们俩鹬蚌相争两败俱伤，于是就走了这步险棋。”

王木一说：“那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刘洵查一下，王传飞接触氰化物的具体渠道？”

孙小圣说：“嗯，你给刘洵打电话吧，按这个方向捋。”

王木一掏出手机给刘洵拨电话，一边的助理则问孙小圣：“孙警官，现在基本能够锁定作案人了，那我们什么时候能走啊？励泽今晚还要飞上海呢，要是违约了就麻烦了，我们得赔对方好些钱呢。”

孙小圣脑子里还错综复杂地思考着一些问题，被这助理一催，难免有些烦躁，但想到张励泽已经够狼狈了，也就没发作。倒是李出阳淡淡笑着，反问对方：“经常在网上看到哪个哪个流量明星拍戏迟到了、做访谈放主持人鸽子了，也没见谁真赔钱啊。怎么到了励泽这儿就会这么严重呢？”

助理愣了一下，干笑道：“有时候是靠公司大佬给摆平嘛……但毕竟都是圈内人，积累口碑才是最重要的啊。”

这会儿王木一放下手中的电话，打断他们说道：“跟刘队说了咱们建议的侦查方向，刘队告诉我，刚刚法医那边传来消息，程跃星和王传飞疑似中毒致死，而且根据外显体征来看，毒源很有可能是一个。”

孙小圣点点头：“这和咱们判断的一致。”

“但是，法医还说了一句，两人应该可以排除是氰化物中毒。”

话一出口，所有人目瞪口呆。

刘洵那边捎来的口信是，王传飞家属已经第一时间同意做病理解剖。由于案情重大影响恶劣，法医中心拿到手续后第一时间就开展了解剖工作。他们说，如果是口服氰化物中毒，死者消化道各段都有可能出现充血、水肿，胃及十二指肠也有可能出现粘膜充血、糜烂、坏死等情况，但王传飞遗体并均没有发现上述状况。但这两个人的死因还要进一步化验才能得出结论，按惯例，还是要七个工作日出化验报告。

孙小圣愣了一会儿，脱口而出：“这技术队搞的什么飞机？不是都基本能确定是氰化钾或者氰化钠了吗？”

李出阳气定神闲，轻轻拍拍他肩膀：“人家说的是袋子里的残留物。并没有说是那俩人中的毒。没毛病呀。”

孙小圣气急败坏地推开车门，跳到了外面。李出阳紧随其后，关好车门后，又递给孙小圣一支烟。

李出阳掏烟的时候，不小心把兜里之前张励泽掉的那张照片带了出来。李出阳一边抽烟一边端详那照片，显得思绪万千。

照片上，三个十几岁的少年笑靥如花，要是没有背景板上的烫金LOGO和周围的聚光灯，真像是某座普通的中学操场上一张随意的抓拍。谁也不会料到，在这张合影之后，三张笑脸很快就分崩离析，走向了一条再也和童真、青春没了关联的不归路。

恍如隔世，令人唏嘘。

孙小圣见李出阳盯着那照片发呆，有点儿绷不住了：“我说，你那儿一点儿思路都没有？”

确实，按照以往，案件梳理到这种程度，李出阳早应该是面面俱到口若悬河了。如今他却没拿出丁点儿靠谱的建议，显然有点儿在划水的嫌疑。

“我确实没有好的想法，”李出阳实事求是，眼睛还在照片上，“因为其实我更关心的是，当年白东从舞台上摔伤，到底是意外呢，还是真有人为因素？”

“你不会也以为是白东的鬼魂来找人复仇了吧！”小圣嗤之以鼻。

“那倒没有。”李出阳把照片放进兜里，仰头看天，好像有些乏了。

“你要累了就回去吧，反正今天也不是咱们值班！”

李出阳笑了，知道小圣破案心切，有点儿焦头烂额了。他拍了一下孙小圣后脑勺，说：“我觉得呢，网上这些流言，哪怕是假的，对咱们也不至于一点儿帮助都没有。”

“什么意思？”

李出阳觉得案件陷入瓶颈，有必要调整一下战略思维，“假设，我是说假设啊，这个程跃星和王传飞真的是被白东的鬼魂吓死的，那至少说明，他们俩和白东的死脱不了干系，对不对？”

“对。”小圣认可。

“但白东的鬼魂是不可能出现的，所以所谓看见白东鬼魂，无非是两种情况：一种是有人扮成了白东的样子故意吓唬他们，一种情况是，白东根本没死，而且他还来这里了。”李出阳看着小圣，一脸认真。

小圣则有点儿毛骨悚然。

李出阳从来都是拿线索说话，很少这样脑洞大开，自己都有点儿不适应，所以说完之后又下意识往回收了一些：“不过首先能够排除的是白东没死这个假设。如果他真的没死，隐姓埋名这么久只是为了找机会吓唬经纪人和队友，这就太扯淡了。所以我倾向于，是不是有人扮作白东，去吓唬这两个人？”

孙小圣沉吟了一下，觉得不大可能：“你这个只是基于白东是非自然死亡的假设来推断的，没有证据就这么推断，大方向容易错，往后怎么分析都是白搭。再说了，就算是真有什么白东的狂热粉丝能一模一样地模仿他，那这个人怎么可能几乎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一个是众目睽睽的舞台下面，一个是反锁的封闭空间中？他又是怎么从这两个地方离开的？”

李出阳也觉得确实有些离谱，解嘲地一笑：“也是，这俩地方都没办法全身而退。除非会隐身。”

小圣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跳了一下：“等一下！”

李出阳说：“唔？”

“再说一遍你刚才说的话！”

“刚才，”李出阳一时有点儿对不上号，“没办法全身而退？”

“不是这句！”

“除非这个人会‘隐身’？”

孙小圣不置是否，低目凝眉了一会儿，又问李出阳：“刚才那个制片人跟咱们说，程跃星摸物时，水里的鱿鱼是死的对吧？”

“对，因为怕活的鱿鱼蛰到程跃星的手。”

“鱿鱼是海水生物，即使是饲养的话也必须是生活在盐水里，但死鱿鱼为什么也放在盐水中呢？用自来水泡着就可以了啊，何必费那一道手，再去用海水精调制呢？”小圣想起之前自己手指上的伤口被盐水刺痛的一幕，百思不得其解。

两人各自沉思几秒，然后都作恍然大悟状，几乎异口同声：“这说明那个装鱿鱼的缸里，之前还有别的东西！”

李出阳说的对，一种隐身的东西。它能够瞒天过海，杀人于无形。

十分钟后，王木一被孙小圣叫下汽车：“你去找栏目组要几样东西：几袋食盐，几双胶皮手套，一只带卡扣的饭盒，一定要快！然后再去找何姐，让她叫上栏目组的所有成员，包括所有演员，一会儿咱们道具室门口会和！”

8

半小时后，后台道具室门口已经围满了人。张励泽和其他几个演员要顾及“咖位”，已经在隔壁的休息室里等候。何姐准备了小圣要的一系列东西，尤其是食盐，拿了十几袋。说是楼下有个摄影棚正在拍雪景，一屋子的食盐随便搬。当然，把东西交给小圣时，她还匪夷所思地问要这些个古怪玩意儿到底要干什么。

小圣打量了一圈人群，神神秘秘：“当然是要找出杀人凶手。”

何姐还要问什么，就看见小圣已经进了之前一直处于封禁状态的道具室。李出阳和王木一尾随其后，每人拿了一袋食盐，沿着每一只货架，从上到下认真地撒着。尤其是墙角、货架下面等暗处，更被他们认真关照。何姐不明就里，刚要进屋子，就被小圣制止。她要问什么，又被小圣一个“嘘”的手势挡了回去。

“我听网上说，食盐能辟邪。莫不是……”一个工作人员神神秘秘地跟何姐低语道。

何姐下意识地抖了一下，但很快又瞪起双眼，把对方后面的话生生瞪了回去。

随后大家看见，小圣等人还把货架上一些松着口的储物盒打开，把食盐十分精细地撒进去，就像是做饭一样。

他们就这样地毯式地在整个屋子里撒着盐，一边撒，一边还在认真观察。

忽然王木一在一处货架下面尖叫起来。

孙小圣和李出阳赶紧跑过去，何姐和另外两个同事也冲了进去。

只见那货架下面，出现了一只拇指大的、带触角的软体动物。那动物通体光滑，皮肤发灰，上面还隐隐有圆圈状的花纹。

李出阳最先反应过来：“蓝环章鱼！”

“就是它了，这是剧毒生物，所有人远离！”孙小圣下意识做了一个往后推人的动作。

何姐等人大惊失色，退到门口之后，看见小圣用她预备的胶皮手套，小心翼翼地把那个叫“蓝环章鱼”的小东西捏进了饭盒里，然后按住了卡扣。

小圣拿着饭盒走出道具室，边喘气边擦汗。

“这是怎么回事？”何姐指着他手里的饭盒。

“屋里说吧。”小圣说着，走到了隔壁的休息室。在那里面，几个演员都歪靠在沙发上玩着手机，互相没什么交流。看见孙小圣等人进来，几人都在各自助理的提示下放下手机，坐直了身子。尤其是张励泽，还主动问王木一：“是有什么新发现了吗？”

孙小圣把手中的饭盒放到茶几上：“有，我们知道是谁杀了程跃星和王传飞了。”

众人都是一惊，面面相觑一阵之后，都七嘴八舌地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何姐见场面太乱，上前维持秩序，又问小圣：“以你们警方的办案流程，是不是现在应该把嫌疑人带走审讯了？那你倒跟我们说说，这个人是谁呀？是我们台里人，还是……”何姐后半句本想说“还是请来的嘉宾，”但似乎又觉得容易拉仇恨，便咽了回去。

一个嘉宾问道：“我听警察这意思，凶手只有一个？”

孙小圣说：“是的。”

“这怎么可能，”一个助理不可思议地说，“程跃星是死在舞台上，王传飞是死在后台，这两个人几乎同时死的，作案人只有一个吗？我看，至少是两个人合伙作案吧！”

“不，”孙小圣说，“凶手耍了一种手段，利用带有剧毒的蓝环章鱼，把这两个人毒死了。确切地说，凶手要毒死的只是程跃星，王传飞只是个垫背的。”

一个歌手好像听说过蓝环章鱼，指着那个饭盒说：“这里面就是蓝环章鱼？就是被蛰一下就会中毒而且还没有解毒血清的那种？我的妈呀，还真有人拿它害人呀。”

“我听说有人买这个当宠物养，当时就觉得好变态哦。”一个萝莉人设的女歌手嗲声嗲气。

所有人听罢都下意识往后挪了挪身子，但与此同时又抑制不住好奇心，抻着脖子想要多看几眼。

孙小圣说：“对，蓝环章鱼有一个特点，当它感觉不到危险时，就会利用体内的颜色细胞，形成和周围环境十分相近的保护色，就像变色龙那样‘隐身’起来不被人发现。凶手先把这只小蓝环章鱼放在程跃星‘蒙眼摸物’环节需要的硬纸盒子里，因为纸盒子里的另外几只章鱼按照程跃星方面的拍摄要求是死的，所以蓝环章鱼在盒子里并不会感到危险，皮肤颜色便和盒子内部融为一体，在里面‘隐身’了。再加上这只盒子拿给王传飞检查时，他只是从上面的圆洞中往里面看，因为光线的原因，并不会看得十分具体，根本不会发现里面还藏着一只蓝环章鱼。

“后来在程跃星把手伸到盒子里的时候，蓝环章鱼感觉到了危险，皮肤上的‘蓝圈’就会亮起，释放进攻信号。但因为盒子是全遮挡的，这些画面我们根本看不到。我们看到的只是程跃星吓了一跳，包括程跃星自己在内，都以为是盒子里的鱿鱼蛰了他。事实上，那是蓝环章鱼进攻了他。而他则以为节目组没有按照合约，放了活鱿鱼进去，导致自己被蛰到。所以在这个环节之后，他向王传飞抱怨了此事。”

“啊，我明白了，王传飞是想确认里面到底是不是活鱿鱼，才去的道具室？那他为什么还要把道具的门反锁啊？”Kimi说。

“只能说恐怕王传飞想做的不止是这些。他在身上放了微量的氰化物，我想可能是想要在方便的时候，给张励泽下毒，让他吃些苦头。但是因为一些客观原因，他这个计划没有成行，便想赶紧把身上的毒药处理掉。这时候别的休息室可能都有人在休息，只有道具室比较背静，他便想利用道具室里的卫生间把氰化物冲下去。于是他反锁了房门，刚想去卫生间，便发现了由工作人员刚刚拿回来的那几个‘蒙眼摸物’的纸盒子。他想起了程跃星的抱怨，便伸手进去想试试鱿鱼到底是不是死的。这时候里面的蓝环章鱼则进攻了他，他疼得一抽手，就把章鱼带了出来，甩到了地上。

“因为蓝环章鱼体内的毒素非常强悍，中毒者在数分钟之后就会神经麻痹，呼吸受阻，甚至在还没有失去意识的时候就丧失了各种生命体征。所以被这只蓝环章鱼蛰过的程跃星和王传飞先后死在了众目睽睽的舞台上和反锁的道具室内。”

“这小东西这么厉害？”张励泽眉头紧蹙，难以置信。

“更厉害的还在后面呢，”小圣介绍，“因为章鱼有一项超强的本领，能将水存在套膜腔中，依靠溶解在水中的氧气生活，所以哪怕它离开了水，活上几个小时也没有问题。与此同时，章鱼还能够像黄鼠狼一样改变身体形状，钻进各种器皿容器中。这只被王传飞甩出来的章鱼就爬上了货架，然后钻进了某个收纳盒中，利用皮肤变化的保护色，重新隐匿了起来。这也是当时为什么我几个和我们技术队勘察现场时，都没有发现它的缘故。”

众人啧啧称奇，佩服不已。

何姐问：“那那些食盐……？”

“哦，”小圣淡淡笑着，“一开始我也不知道这个方法，我是现场用手机查的。网上说，渔民在对付不从容器器皿里钻出来的章鱼时，就用撒食盐这个方法。没想到一试，还真管用。看来网上的传言也不都是假的嘛。”

何姐前一秒茅塞顿开，后一秒就暗觉不对，忽然把脸转向一个人：“是你？不会是你干的吧？”

那个人正是道具组负责“蒙眼摸物”环节的小茜。

小茜此时脸色发白，呼吸急促。见众人都把怀疑的目光投向她，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怎么可能是我？我完全没有理由做这些嘛……这中间肯定是有人动了手脚。”

“一开始呢，我也觉得不是你，”小圣扭头看着她，意味深长，“但是呢，我越想之前你的各种表现，就越觉得是你。当时这个游戏环节结束后，本来应该是由你把这些道具放回道具室，你也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来处理掉章鱼，但没想到你刚要推着道具回去，导演却临时让你做一项别的工作，道具便由别的同事推了回去。按理来说，这时候你就不应该着急再去道具室了，毕竟几只泥鳅和几只死鱿鱼等节目录制完毕再收拾也来得及嘛，但你却非常着急地放下节目不管，自己跑去了道具室，于是也就是你第一个发现道具室被锁住了。”

小茜认真听了，脑门上依稀冒出了汗水，嗫嚅着说：“毕竟录制现场没有什么需要我处理的了，我先回来把我的活儿收尾，这也很正常啊。”说着她还去看何姐，“何姐，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道具室因为没有收拾及时，变得非常狼藉，对不对？”

何姐被问得也没了方寸，不置是否，只看着孙小圣。

“那之后呢？”小圣继续补刀，“当道具室门被物业打开后，我们几乎所有人都进到了室内，只有你一个人死活都不敢进来，只是站在门口跟我们对话。我想，不是因为你怕死人，而是因为你知道蓝环章鱼肯定藏在了房间某处，怕进来不经意地被它蛰到吧？”

何姐这回终于抓住重点了，抬高声音：“啊，确实有这么一出！”

小圣继续说：“其实到了这一步时我还没重点怀疑到你头上。但我又想起后来有个细节，特别的古怪，就是那些你准备的鱿鱼明明是死物，为什么缸里的水还能刺痛我有伤口的手指。就说明那些水要么是海水精调制的海水，要么是临时加入海盐的盐水。而死鱿鱼是无所谓放在什么水中的，所以这盐水就来得很蹊跷。后来我明白了，这水是你为蓝环章鱼放的吧？因为章鱼无法在淡水中生存，所以缸里的水，必须是经过调制的盐水。也就是说，你既然在缸里放的是盐水，就说明，你一早就有把章鱼放进缸里的计划。”

见小茜还是咬唇不语，孙小圣又说：“没关系啊，如果你要觉得这些不是证据的话，那我们完全可以查一下你是否有接触到蓝环章鱼的途径。相信我们的排查能力，别说几个宠物店了，就是你今天早饭买了什么，我们都能通过城市监控视频的轨迹追踪个八九不离十。哦，如果你是网购那就更好办了，我们网安部门分分钟就能搞定。”

小茜这回彻底没了话，眼里蓄满泪水，久久不能回神。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杀人！咱们这个栏目从组建开始，你就跟着我，为什么要亲手毁了它？你对得起大家这么多年的付出吗？！”何姐忿忿不平。

“付出？”小茜脸上流下了泪水，朝何姐漫不经心地冷笑，“你们配叫‘付出’这二字吗？你们恐怕只是为了圈钱吧？”

此话一出，屋内众人表情都变得有些微妙。

“三年前，我还是繁华卫视的一个普通的实习员工。当时‘优城男孩’来繁华录节目，我得到消息说他们前一天夜里会去录制现场彩排，便偷偷溜进演播厅，想看一眼我最喜欢的白东。虽然我马上被守在门口的保安发现并驱逐，但我还是远远地看到程跃星趁着舞台四周没人，一个人跑到舞台的升降台下面，拿着一个瓶子，假装不小心地在那里倒了什么东西！后来听说在彩排的时候，白东从升降台上摔了下来。我才意识到，白东原本应该从升降台往下做一个简单的跳跃动作，但因为地面粘了油渍一类的东西，导致了他的滑倒！而那些油渍，就是程跃星在彩排之前倒在升降台下面的！”小茜娓娓诉说，泪流不断。

“后来白东因为这次摔倒体内肿瘤破裂，再加上送医不及时，离开了人世。原本他是组合里最有才华和前途的男孩儿啊，马上就要被韩国的造星公司包装了，却被队友一个小伎俩，害得命都没了！你们说，程跃星这种恶毒的人是不是该死？”小茜瞪着眼睛，掷地有声。

屋里一片静默，大家脸色各异，没人回应。

“你们呢？当时台里的态度你们知道吗？”小茜看着何姐继续说，“当时我怀疑舞台上被动了手脚，跟台里反映，台里竟然说舞台已经拆了，道具各归其位了，还让我不许胡说八道，否则不给我转正。”小茜瞪着一边的何姐。

“你太荒谬了，首先，你自己都说是远远地看到程跃星这个行为，万一他只是把没喝完的矿泉水随手倒在了地上呢？退一万步讲，就算程跃星真是想阻止白东被韩国的公司签走，他也只是想让白东摔伤，并不是想要他的命啊。”何姐扼腕叹息。

没想到小茜忽然抬高声音，大声反驳：“不！白东其实一早就知道自己肝部有血管瘤这个事，但因为通告太多，一直就没腾出时间来彻底治疗。而且他还让所有的家人都不准把这件事说出去。他跟我说，哪怕是公司里，也只有他的一个队友知道。那显而易见的，这个知道他病情的人不就是程跃星吗？程跃星，是想要他的命啊！”

小茜说到这里痛哭流涕，屋内众人却听出了不对劲。听这话音儿，这个小茜的身份远远不止是白东的一个粉丝那么简单。她跟白东的关系应该非同等闲。

张励泽第一个有了思路，缓缓站起身来：“你是……刘佳茜？”

小茜放下擦眼泪的手，正视张励泽，眼泪又是喷涌而出。

张励泽上前张开双臂，拥抱了小茜。

“白东以前跟我说过，自己有个大学学编导的表姐在繁花卫视当实习生，那时候他还托王传飞给找找关系，让表姐早点儿转正，安排到好的部门。但王传飞还没来得及办，他就出事了。”张励泽说。

“白东真是一个特别好的大男孩。组合刚火起来的时候，我们老家楼下天天都有聚集着的女粉丝来找他，给他送名牌手表，奢侈品背包，但他跟我们说一样也不许收，收了就跟我们翻脸。他让每个家人都不准对外讲和他的关系，就怕亲戚们仗着这层关系在外面作威作福。哪怕是他来我们电视台录节目，也不好私下里和我见面，说怕回头等我去了好的工作岗位，被同事们挤兑，说我是关系户，找我的麻烦。所以我只能在远处偷偷地看他一眼。没想到，那是最后一眼！”小茜哭得几乎要岔气，在张励泽怀里摇摇欲坠。

屋里好些人都红了眼圈。那个萝莉装扮的女歌手梨花带雨，妆都哭花了。何姐也把头偏过去，使劲吸着鼻子。一个男歌手把头上的渔夫帽使劲摔到脚下，破口大骂：“妈的，这个程跃星，真是吃人不吐骨头！”

小茜把眼泪擦干，看着孙小圣和李出阳：“好了，事已至此，我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我跟你们走。”然后她又深深地望着张励泽：“今天能够看见你，真好。看见你，我就有种白东还活着的错觉。一路珍重，张励泽。”

9

晴空万里，一架架飞机从天上掠过。古城的国际机场人流攒动。

孙小圣开着车，在机场外高速上飞快行驶，车内坐着李出阳和王木一。王木一不断催促孙小圣快点开，说张励泽的飞机距起飞就一个小时了，他坐头等舱肯定要先登机，那么留给他们的告别时间就所剩无几了。

当红“小鲜肉”程跃星中毒致死案这两天被媒体广泛报道，各大新闻平台都做了专题，每每有细节披露，都会引发网民们的强烈关注，热度之强，几家大网站甚至不同程度上出现了瘫痪的状况。古城警方也召开了两次新闻发布会，回应了一些媒体人的问题。虽然以半匿名的方式公布了凶手及其作案手法，但并没有将其作案动机和盘托出。只说嫌疑人刘某某因为私人恩怨对程跃星作案，后者经纪人王传飞也因此不幸身亡。

张励泽对此还一度持有疑义，后来刑侦支队队长王艺花还亲自跟他解释，是因为白东摔倒一事因为证据灭失，无法确认前后细节，所以不宜按照刘佳茜的一面之词作为官方通告。

张励泽听后表示理解。

张励泽为了配合案件的审理，特意延后了手头的工作，在古城滞留了两天。期间他为了感谢王木一，还特意加了她的微信，说以后常联系。

王木一加他微信的时候，手是颤抖的。加上的那一瞬间，她说了一句话：“这是我值得炫耀一辈子的事。”

张励泽看着她，笑了。王木一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笑容融化了。

张励泽在离城前，还特意发微信跟王木一道别。王木一哪肯放过这个再和偶像腻歪的机会，求着孙小圣一起去给张励泽送行。孙小圣没车，就管李出阳借。李出阳说好啊我也去。孙小圣挺奇怪：“你去干什么。你也追星？”

“怎么了，不许？”

“许，太许了，风间还喜欢萌P呢，我还能拦得住你喜欢小鲜肉？”

几人风驰电掣地到了机场外的路边，由王木一联络，很快，全副武装的张励泽就从候机大厅里走了出来。看样子他已经只开了助理和司机，自己只身一人推着贴满了各种国外大酒店纪念贴的Rimowa旅行箱。

大墨镜，大口罩，棒球帽，明星坐飞机的标准装束。

张励泽抬手看表，发现时间并不算太晚，便走到门外一处人迹罕至的角落，摘下口罩和墨镜，大口地透气。王木一兴奋极了，趁着这个机会，又和张励泽一起拍了两张自拍。

“我能发朋友圈么？”王木一小心试探。

“不可以！”张励泽虽然否决，却笑得很阳光。

“好的，我不发，我留着。”王木一憋住一脸幸福，深情地看着他。

“哎，做笔录时不方便，现在我能问你几个八卦么。”孙小圣想了一路，觉得这位在娱乐圈的消息肯定绝对靠谱。

“谁的啊？”

“谁的都行，你知道谁的就跟我说谁的。什么杨幂，迪丽热巴，刘亦菲的，都行。就刘亦菲的吧，我好喜欢她的！”

“人很赞咯，只合作过一次，不太熟。”

“张梓琳呢？”

“超有礼貌的，特别高，我都不敢跟她合影。”

“Angelababy呢？”

张励泽看着小圣搜肠刮肚地说着各路女星名字，不禁有些好笑。刚要说什么，就被一边的李出阳挡住。

“你行了，别就你一个人霸占着。我也跟励泽说两句。”

“好好好，你说。”

“我得单独说。”

“不是吧？要表白？”

张励泽很买账地向小圣和王木一摆摆手：“哈哈，那让我跟李警官单独说几句吧。”

小圣和王木一听罢，只能恋恋不舍地走到了车边。

李出阳和张励泽四目相对，笑了。然后他从兜里掏出那张之前他遗落的照片，递给张励泽：“这个还给你。”

“谢谢。”张励泽接过来，塞进了衬衫胸前的兜里。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什么？”

“这张照片是森达相纸洗出来的。但森达相纸今年年初已经被彩乐公司收购，所以从那之后的森达相纸，背面都会印上彩乐公司的LOGO。这张照片的背面就有这个LOGO，说明这张照片最早被洗出来的时间，也不会早于今年年初。你却说三年里你都带着这张照片形影不离，你会不会是记错了？”李出阳看着张励泽。

张励泽明显有点儿猝不及防，愣了一下，表情上收紧了几分：“哦，我想起来了，我之前确实有一张当年留下来的我们三人的合照，后来弄湿了。我就在年初时，翻拍了这张。”

李出阳点点头。张励泽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好像没什么可说的了，做出告别状准备离去。

“刘佳茜还是猜错了，对吧？”李出阳又冷不丁地蹦出这么一句。

“什么意思？”张励泽转回了本已经偏过去的半边身子，皱眉看着他。

“她说，白东当年只把自己病情告诉了一个队友，她猜那个队友是程跃星。但其实那个队友是你，对吧？”

“为什么这么说？”张励泽有点儿哭笑不得。

“不为什么，我也是猜的。”李出阳为了缓和气氛，也友善地一笑，“我觉得你身为队长，自然有成为队长的理由。白东肯定更信任你。”

“你还猜了什么？”张励泽不置是否，继续问道。

“我还猜，白东出事当晚被送医途中，那个被查出疑似酒驾的司机，其实就是你们的经纪人王传飞对吧？”

“对，”张励泽痛快地点头，“这个没什么不能说的。”

“但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是什么样的漱口水，短暂入口之后，能让人过不去酒精测试仪的测试？”

李出阳慢条斯理地在说，张励泽的表情却越来越严肃。

“我想，应该不是漱口水，而是荔枝吧。”李出阳说。

张励泽脸上有股细小的神经突然抽动了一下。

“荔枝糖分比较高，尤其是新鲜荔枝，在塑料袋里闷过一段时间之后，就会发酵产生乙醇。所以新鲜荔枝入口之后短时间内用酒精测试仪来测试，是很容易显示为酒驾的。”

张励泽整个人石化般地站在李出阳跟前，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那让我们来联想一下，那天晚上，在送白东去医院的车上，王传飞开车，白东和程跃星坐在后排，而你坐在副驾驶。当前方排队等待测试酒驾时，你拿出了粉丝送给你的荔枝，让王传飞吃几个解渴。随后王传飞就被查出了酒驾，只能等待二次测试。白东就诊的黄金时间，就这样被耗了过去。”

“荒谬。”张励泽不屑地笑了一下。

“但王传飞可不是善类，他事后当然觉得不对劲，网上查询之后才发现荔枝能够导致酒驾，于是就知道了你的居心。当然，你也很清楚程跃星在舞台上给白东动手脚的事，你们双方都不干净，所以只能攻守同盟，在媒体面前统一口径，说是漱口水的原因导致测试有误，白东的摔倒，也是纯属意外。

“你们散伙之后，因为都有把柄在对方手里，所以一开始还算相安无事。但你一直想搞垮程跃星，就不断地买水军、雇黑粉，在网上散布他害死白东的言论。王传飞对此大为光火，但也不敢拿你怎样，因为毕竟是他们先害白东在先，如果揭发了你，自己也别想好过。所以王传飞也一直找一个机会抓你的小辫子。与此同时，你也同样在找时机，彻底扳倒程跃星，最好让他被巨世签走之前，就星途尽毁。”

张励泽的呼吸愈发的急促，抓着行李箱的手不觉滋滋冒汗。

“这个时候，你们共同的机会来了。就是这次来我们古城录制《超能神秘局》。我和我的同事们之前一直没搞清楚一个问题，就是王传飞身上那一点点氰化物是用来做什么的。我们刚开始猜，只有你才可能接触到氰化物。但是你怎么会在已经立案的情况下，再私留这些东西去毒害别人呢？所以我们压根儿也没把那点儿氰化物和你联系在一起。但后来我想明白了，那一点点氰化物其实就是你的，你也不是想给程跃星下毒，而是想制造自己被对方下毒的假象。

“你很懂得放长线钓大鱼，知道我同事是古城的警察之后，一直和她保持着联系，以备日后有所利用。所以这次再次来古城录节目的时机一到，你就借着她在微博上联络你，诱她带着同事来看你录制节目，然后你取了少量之前私留下的‘黑粉’寄来的氰化物，在确认达不到致死量的情况下，准备在尝饭那个环节提前吃下去，然后发挥偶像优势，想先让在场的我们给程跃星定一个投毒罪。按照这个方向，之前给你寄氰化物的罪名也能扣在程跃星脑袋上，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受害者。而程跃星，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你还把刚刚准备的你们三个人的合照放在身上，就是为了在被抢救时，获得舆论的同情和支持。那时候，程跃星也会更加被粉丝唾弃。

“但你还是小看了王传飞。他可不是省油的灯，他之前就会猜到你会利用这次和程跃星同台的机会作妖，所以提前带着程跃星在化妆室找到了你，从你身上搜出了那些氰化物。程跃星就在一怒之下打了你。而王传飞则把那些氰化物放到了自己身上，算是真正抓到了你的把柄。而我的同事推测王传飞把自己反锁到道具室，是为了要处理掉这些氰化物，其实怎么可能呢？他只不过是正好在后台接到了巨世公司的电话，因为巨世公司想要挖程跃星，必然还会给王传飞一大笔好处，当时他接到电话时正巧在人来人往的楼道里，为了不被别人听到他和巨世高层讨价还价的内容，他就顺道摸进了空无一人的道具室，反锁房门，进行这通秘密通话。通完电话，他才想起道具可能有问题这件事，然后伸手去检验，便不小心被盒子里刘佳茜放置的蓝环章鱼蛰死了。”

李出阳一气呵成地说完，十分平静地看着张励泽。

张励泽面如死灰，嘴唇微微颤抖。

“这都是你的推测，根本没有证据。如果你要因为这些拘留我，那么我现在就可以奉陪。但我也会如实告诉我的律师，保留起诉你诽谤诬陷我的权利。”张励泽身子有些不自然地摇晃，组织了半天语言，一字一顿地说。

“确实都是我的推断。证据灭失，死无对证。你大可以不承认。但我真的想问你一句，是怎样的膨胀的欲望和嫉妒心，让你小小年纪，能这样工于心计，手段阴毒呢？”李出阳深深叹了一口气。

李出阳微微冷笑，扭头便去。

“如果说你以为白东是什么好人，那就枉费你挖空心思分析的这一切了。”张励泽不期然地在李出阳背后说。

李出阳扭过头看着他。

“一个背着经纪人和队友，为了一己私利，私下和韩国公司接触的艺人，闹到最后谁也容不下他的地步，自己难道就没有问题吗？”张励泽忽然抬高声音。

“是么？但以你的城府和权谋，你应该能料想到他这样做最恨他的应该不是你，而是王传飞吧，你又怎么敢冒险自己动手除掉他呢？”李出阳转瞬一笑，表情又严肃起来，“你知道他的秘密，他也知道你的，你们俩个兄弟情深扮久了，对对方的心思就不那么单纯了吧，知道人的秘密都是可以利用的，后来你确实也是这样做的。”

张励泽面色发白：“你……”

“你和女粉丝那件事，应该是真的吧？所谓的媒体道歉，也是你花了重金压下去的结果吧？但白东可不是那种你给钱就能受你摆布的人。想到有一天他拿走你所有的资源，手上又有你的劲爆黑料，就可能压得你一辈子翻不了身，所以你才借王传飞和程跃星的手，给了他致命一击，除去了自己的心腹大患。”

张励泽看着李出阳，目光发空，恍如隔世。不觉间，他徐徐说道：“你有过溺水的感觉吗？就是那种不断在挣扎、不断反抗、不断在给自己扯救命稻草的感觉。其实你想要的东西很简单，就是一口呼吸，一丝生存的希望……但你发现这太难了，因为你马上又会呛进水里，陷入痛苦的死循环中。这种绝望你永远也体会不到，所以不要轻描淡写地谴责我，你不配。”

李出阳微微点点头：“所以最终还是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我从不谴责谁，因为我觉得同情和怜悯，比谴责更会让他们在意。”李出阳说完，转身离去见李出阳没有采取什么行动，而是上了汽车，张励泽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宛若获得新生。

然后他重新戴好口罩，迅速走进了候机厅。

口罩背后，是他转瞬即逝的不自觉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