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怎么死的呢?我不知道,我也没去问奶奶,我想,她大概也想不出来。
它是自己来到我家的,就从某一天起,它就赖在了灶台旁边不肯离去了。我们一致猜测它是从其他地方来到这里的,大概是迷了路,找不到原来的家了,又或者,只是一只普通的流浪猫,谁都没有想过要赶走它,也没抱多大的期待希望它留下来。
这样两处相安生活的时间久了,它就以这样半客半主的姿态,留在了家里,因为不知道它何时会离开,我们没有想过给它取一个正式的名字,只是每次想找它时,就“喵喵、喵喵”的唤它,它也很配合的从角落里走出来。后来,也以此当作了它的名字。
刚开始,我们与它都还是很陌生的状态,我们稍微靠它近些,它就会露出防备的姿态,我们就不勉强它,每次给它投喂食物时,都会把它的碗放在离我们有一定距离的地方。来到家里有一段时间后,它才逐渐对我们放下了防备,偶尔还会蹭蹭我们的鞋子或裤脚,以示亲昵。
又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它就完全改变了刚来家里时的性子了,每次我们还未走近它,它就会朝我们喵啊喵的一直叫,像在撒娇,也像打招呼,也开始挑食了,给它准备和我们一样的食物,从前吃得挺香,现在也耍脾气不吃了,从前给什么吃什么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不喜欢吃的菜,它就全给留在碗里,只挑着自己喜欢吃的吃掉,怕它不够吃,我们还必须照顾着它的口味。瞧瞧,像个祖宗吧。
它也有不能耍性子的时候。有一次,奶奶和邻里唠嗑时说起它,谈到它的来历和模样,被它原本的主人听到了。那时它已经在家里生活了很久,已然时家里的一员了,但那天晚上,家里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也就是它的原主人。她将两只手背在身后,悠哉悠哉的进门来,我们才发现她手里还拿着一个宽大的麻袋,更是大言不惭地道来接她的猫。
喵喵刚来家里时,身上的毛色暗淡无光,又瘦又脏,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也正因为这样,我们才会猜测它只是一只流浪猫。被她接走的时候,身形已经比原来长大了一倍有余了,她的手劲很大,提着它离开的时候,完全看不出已经是六十几岁的老人家了。那时我还很小,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时,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它在家里生活的时间够久了,久到已经养成了挑食挑人的习惯。
被带走不到一天,它便再次出现在刚来到家里时待的位置,我们没有惊讶,只是那天,每个人眼底都带着喜悦,且都悄悄下定了决心——绝不让它被带走第二次。
也不知是不是我们的决心被它的原主人察觉到了,它回来以后,那户人家的人没再找过来,也没再提起过关于它是她家的猫的事。
它还像本来一样,趴在灶台旁边取暖,把尾巴放在我们的鞋子上摆来摆去,偶尔会抬起头来看看我们,然后又懒洋洋的垂下去。它也不是总在那里偷懒,有时它会跑到仓库去待一会儿,再回来时,会带上自己的“胜利品”,它是去捉小偷去了。它不咬死那些耗子,只是把它们叼在嘴里,大模大样地从我们跟前走过,还会很骄傲地用爪子拍拍那已然昏死过去的小东西,那模样,简直像在脑门儿上刻了“快夸我”三个大字。
我放假回到家里时,到处都没看到它的身影,属于它的那只碗还在原地,我就向奶奶问起它,
“它死了”
奶奶这样告诉我,声音里,是容易察觉的失落和伤心。
我呆在那一瞬间,灵魂仿佛遭到了重击,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把它埋在那儿了”,奶奶指着门前一朵花开着的地方说道。
很久很久,我都没能习惯没有它在身边打转的身影。从前它总喜欢绕着我打转,我不耐烦了就骂它,让“滚一边儿玩去”,现在它不在我身边绕着我烦着我了,我应该要有些庆幸的情绪的,可那种情绪涌不上来,我知道,那种情绪永远不会对它有了。
那处开着花的地方,埋着一只我爱着的小猫,它陪在我们身边很久,久到我们所有人都以为它听得懂我们的话,奶奶和它说话,拿起衣架威胁它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它却已经就此离去了,我眼前还闪现着它叼着老鼠走过时傲娇的样子,它却已经在此地长眠了。
知道它离世后,我常常会在心底暗暗祈祷——喵喵啊,如果有来生,一定要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