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鱼花坐在那里敲字,“有人眼里,旅行是心灵的放逐。/于我,旅行是一场苦行。/我和鱼儿相约,一起去到海边,/这旅程,却喧嚣无比。/我说都是为钱惹得祸,/鱼儿说,自由的感受,唯心而已。”
金鱼花在她的写作账号敲下这些诗句,发现上次的诗句有人点赞,有人留言。留言的书友说:“同感,时间走的时候,最不留情,根本不知道,我还眷念着你。根本不知道,我还沉浸其中,并无意往前。”
金鱼花看到这留言,回了一句:“夫子言之,于我心有戚戚焉。”才留言完毕,秒收到一封私信,“无意落凡间,苦苦无路行,与君文字交,幸甚至哉!”
金鱼花看这文风,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落笔,翻看对方账号看了一下,这是个新注册的账号,都是发些摄影作品,角度清奇,拍得很好。
思考一阵,回复:“已关注,以文会友(抱拳)”。
私信又秒回:“以文会友。”
金鱼花只得留言:“下了,再见。”
金鱼花的账号名叫做“秋江漫漫”,当时读屈原《离骚》:“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被深深打动,前路广远,无边无际,不可捉摸;而家乡那一带秋江,如根如影,流在血脉中,于是就取了这么个寄托着从前与未来的名字,一用好些年。
姚远姚当时看着这个名字说:“这位秋江漫漫,该是位怎样的人呢?本来妙龄,却老气横秋,本来是美娇娘,却无一点娇气。唉,金鱼花,你就不可以叫个XX公主、XX宝贝什么的吗?”金鱼花笑惨,这个解读另辟蹊径,真是无言以对。
金鱼花看这位文友叫“野马尘埃”,一时好奇,查了出处,原来此名源起庄子的《逍遥游》,其中有“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金鱼花心里不禁对网络那边的文友建立了某个印象,她以为这名字最般配的,该是一脸络腮胡,眼光深邃,心有野性,又看淡人世的世外之人。
这位文友,正是文森特。当日两人亲密相处,他无意看见她更新文章,于是也就悄悄建了个账号,没什么可写,就发些从前拍摄的照片,倒也充满乐趣。他悄悄地关注着她,看见那些奇怪的诗句,似乎看见了金鱼花更丰富的内心,心里反而觉得更接近了。今日金鱼花的回复,让他紧张激动,这似乎不是文森特与金鱼花的对白,是属于“秋江漫漫”与“野马尘埃”的时空。
至于制作公司这桩公案,文森特请了公司法务拟了函件,大意是此次合作的损失,应该由双方共同负责,因为之前的文件交接,都有充足证据证明,大土星所传递的信息是正确的。至于错误的打样没有得到校对,大土星也应该付一定责任,所以对于此案的损失要双方共同承担。
制作公司的朱总收到函,非常不悦。武总监一直保证这是小事,现在可好,不得不花精力来应对。于是信息从他传出,到了武总监,到了赵经理,到了邱总,所到之处,都很震惊。一查之下,竟然都是文森特主使,鉴于他的身份,于是只好被动想对策。于是信息又层层传递到了朱总,回复是:“请先负责起来,所有损失会用其它渠道补回去。”朱总于是心安理得,走了流程。
这日里,文森特回了总部,才进大堂就遭遇了邱总及其跟班赵经理。邱总那个光光的大脑门,很是醒目,他体型浑圆,套了一件西装,形态有点像卡通画上的那挑剔难缠的胖子上司;而赵经理那满脸谄媚样,也如同刀雕斧琢,深深地刻在脸上。文森特看见了,满脸冷漠,连招呼都不想打。擦身而过,却被邱总叫住:“贤侄,现在是越发眼光高了啊。”
文森特自小便随父亲出席些这种场合,人虽直却不傻,像才看见一般,堆着假笑,“哦,邱叔叔,你老人家安好。”
“自然好啦,现在公司纪律严明,发展顺利,有什么不好。”邱总说话总是喜欢含沙射影,这种毛病从年轻到现在从未改过。
“是呀,做公司和做人一样,也要黑白分明,奖惩分明。若果有人悄悄害了人,也是要承担责任的。”文森特自从广告牌事件后,一肚子怒气。
“文公子,这么跟长辈说话,怕是不妥。”赵经理忍不住插话,为邱总撑腰。
听赵经理这么说,文森特锋利的眼神朝他飞了过去,眼神如果是拳头,真是一拳到肉。赵经理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旁边众人看着上司们打架,都不敢说话,甚至不敢直视,内里却看戏一般的心态。电梯到了,文森特示意邱总先上,邱总却客气地让他,他见势也不客气,带着助理进了电梯,看见无人跟进来,文森特指示助理:“关门。”
“等等!”有个身影奔了过来,叫住了他们,一头扑进电梯里。原来这是集团营销部的设计师董生,他进了电梯,立马觉得气氛不妥,但电梯已关上门。董生于是看清了文森特,尴尬地招呼了一下。电梯下,老邱总看着电梯上行,生气中。文森特自然认得这个董生,他记得广告牌事件关联的每个人。董生到了,却被叫住,只好随了文森特到办公室。董生是个三十多岁的设计师,已成家有娃,做事特别唯唯诺诺。每当被朋友问起,怎么那么没有个性,他都是一句话,“三十五岁就是职业大限,我能怎么样,年轻时可以蹦跶,放飞自我,现在我敢吗!房贷、车贷、娃娃的教育费,上有老、下有小,个性能当饭吃吗?”朋友听他那么说,也理解了。职场人,谁不是有那么多负担呢。
“老董,你是公司老设计师了。”文森特坐在大班桌后,看着拘谨的设计师。
“是的,从25岁到现在。”董生不知道文森特想说什么。
“上次出事的广告牌是你设计的吧。”文森特开门见山。
“是的,但是我保证,设计没有出错。”董生担心自己一个行差答错,丢了饭碗,赶紧解释。
“这个我知道。”文森特看他紧张,稍微温和了语气。“我只是想问你,以专业设计师的角度来看,这个错是怎么造成的。”
“这个,我……不敢乱说。”董生唯恐说错一句就惹祸。
“你说说看,我知道,不关你事的。”文森特再次安抚他。
“应该是制作那边出了问题,才可能发生,因为提供文档时,怕应对深夜的临时修改,我也提供了源文件给对方。但糟糕的是,金鱼花没有校对出来,被冤枉了,也没有办法辩解。”董生早就听闻文森特和金鱼花的关系,而且金鱼花也算是个合作很融洽的伙伴,就斗胆说了两句。
“嗯,是的。”文森特很无奈。虽然他贵为老总儿子,没有什么打工经历,但也知道职场这种坏毛病,上司经常半夜想修改文件确是经常发生,而设计师此时不在电脑旁,就指着制作公司帮忙修改,毕竟在大家认知里,制作公司好像都是24小时待命的。他只得让董生回去了。
此次事件,文森特真的想了各种办法,但没有拿得出手的证据,去指正谁。门“吱呀”一声,文森宇走了进来,看见大哥,文森特将小熊调查发现都说了。
文森宇听了,想了一阵说:“按照小熊的情报,红起广告的总监与制作公司关系密切,同时红起公司又与邱总和老赵联络紧密,这家制作公司我查了,是第一次与我们集团合作,这几个线索一合计,红起广告可能在中间起了联络作用也说不定。红起广告现在与我们公司签了约,给点时间,还是有机会搞清这件事的。”
文森特说,“既然红起广告在事件中起了作用,那我去找金鱼花了解一下,她之前就在红起广告工作的。”
“是吗!?”文森宇有些吃惊。
“嗯,简历上写了,不过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在咖啡屋打工了。我们俩很少聊这些,所以不清楚。”文森特解释。
文森宇含笑看着弟弟,“那你们俩见面都是聊些啥。”
文森特被他看得有些害羞,“我们就聊电影、聊画、聊书、聊些天马行空的。”
文森宇点点头,恍然大悟般,“也是,谈恋爱自然谈些风花雪月。你们俩,真的是理想主义者啊。不是哥哥说你,你关心过她的工作感受吗,什么样的职业规划、你能帮些什么,或者能做些什么?”
听了这话,文森特发现,自己和金鱼花,真的只是在……谈恋爱。自己能做的,还有好多没有做。于是,他想马上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