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当黎明女神厄俄斯垂着玫瑰色的手指显现天际时，特勒马科斯起床并穿好了衣服。他马上派传信使者去召集那些人。于是传信使者叫了他们来，人们都聚集在那里。人们集合完毕后，特勒马科斯手拿铜矛来到会场。

雅典娜赐予了他非凡的仪表，当他经过的时候，所有人都无比诧异。当他在他父亲的位置上就座的时候，就连长老们也给他让路。

艾吉普提奥斯，一个佝偻着身子、有着丰富的阅历的老人，开口了。

他说：“伊塔卡人请听我说。自从奥德修斯离开我们以后，到现在为止我们这些长老们还从来没有开过会。到底是谁，是年长的还是年少的，认为有必要召集我们来开会？他是听到了有人向我们袭来的消息所以来向我们预警？还是他想发表演讲提出公共议案？我确信他是一个出色的人。我希望宙斯能够成全他，让他实现他的愿望。”

特勒马科斯把他的讲话看作好兆头，马上站了起来，因为他急不可待地想讲出他不得不讲的东西。“先生，”他说，“很快你们就会知道，是我召集你们开会的。因为我是最难过的人。我不是来警告敌军来犯的消息，也没有什么重要的公事来宣布。我想讲的纯粹是我个人的私事，是降临到我家的双重灾难。第一件事是我失去了我优秀的父亲，他是在座各位的首领，他把你们都当作自己的孩子；第二件事更严重，因为用不了多久，我的家财就要因此被耗尽。你们当中所有的王贵公子都纠缠我的母亲，想让她违背她的意愿嫁给他们。他们不敢去她父亲那里，请他选出一个他最喜欢的，并给他的女儿准备嫁妆；但他们日复一日地聚在我父亲的家里，宰杀我们的牛、绵羊和肥山羊来供应他们的宴会。他们从来不考虑喝了多少酒，任何家产都承受不了这样不顾后果的耗费。现在我们没有谁能像奥德修斯那样把那些祸害赶出家门，我自己也无能为力。我永远也不可能像奥德修斯那样优秀，但如果我有能力的话，我一定会保卫我的财产，因为我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情况了。我的家正在被玷污，并将慢慢地被毁掉。因此，你们要尊重自己的良心和公众意见，同时，也要对上天的愤怒有畏惧之心，以免众神不悦，迁怒于人。我谨以宙斯及召集和遣散本次聚会的特弥斯的名义，恳求大家不要退缩，朋友们，不要让我孤立无援——除非是我那勇敢的父亲奥德修斯曾对阿开奥斯人做错了些什么，委屈了你们，使你们来报复我，来帮助这些求婚人。再者，如果我将被吃穷，我倒宁愿你们来我这里吃。因为那样我就能向你们采取有效行动，我会挨家挨户地去通知大家，直到我得到我的全部赔偿。但现在我却没有补救的办法（意即你们却让我忍受苦难）。”

说完之后，他把权杖扔到地上，泪如泉涌。每个人都同情他，但他们都静静地坐着，没有人敢用粗暴无礼的言语来回答他。只有安提诺奥斯例外，他这样说道：

“特勒马科斯，你这个无礼的家伙，你竟敢谴责我们这些人？那都是你母亲的过错，而非我们的过错，因为她是一个狡猾的女人。因此，我们这些人给你这样的回答，以便使你和所有的阿开奥斯人都明白——送你的母亲离开，让她嫁给她和她父亲都同意的人。如果她继续依仗雅典娜赐予她的智慧来愚弄、折磨我们的话，我也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情，因为她太聪明了。你要明白，我们不会回到自己各自的家，并且哪儿也不去，直到她做出决定，嫁给我们当中的某一个人。”

特勒马科斯回答道：“安提诺奥斯，我怎么能把生育我的母亲从我父亲的房子里赶走呢？我父亲在海外，我们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如果你们认为这样会触怒你们，就请离开我家，自己花钱到你们彼此的家中轮流举办宴会。如果你们决定继续耗费某一个人的家产的话，上天会帮助我的。宙斯会找你们算账的，当你们死在我父亲的家里时，没有人会为你们报仇的。”

哈利特尔塞斯是他们当中最好的预言家、预兆的解读者，他明确地、诚恳地对大家说：

“伊塔卡人听我说，我尤其要对那些想娶佩涅洛佩的人说一说，因为我看到他们将要大难临头。奥德修斯很快就不会再远离自己的亲人了；实际上他就在附近准备着杀死或毁灭你们，不仅你们自己，还有许多居住在伊塔卡的人。我们要赶紧放聪明点，在他回来之前停止为非作歹。让这些人主动停止这样做，这样做对他们是有好处的，因为没有一定的把握我是不会这样预言的。我说过在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并且失去全部的同伴后，奥德修斯将在第二十个年头回到他的家乡，而且没有人能够认出他来；现在这一切将成为现实。”

波吕博斯的儿子欧律马科斯说：“回家去吧，老家伙。给你自己的孩子预言吧，免得他们遭殃。我比你更会读这些迹象。奥德修斯已经死在一个遥远的国度了。很遗憾你没有和他一块死去，反而在这里胡吹什么预言，来给心怀怨恨的特勒马科斯火上浇油。我想你以为他会给你家什么东西。但是我要告诉你——事实也将如此——如果一个像你这样的老家伙（本应明事理，不来挑事）挑唆一个年轻人去惹事的话，首先他的年轻朋友只会遭受更大的不幸——他什么也得不到，因为那些想娶佩涅洛佩的人会阻止他的。其次我们还要对你处以重罚，这惩罚远远超出你的想象，因为你很难承受这项罚款。至于特勒马科斯，我要当着你们的面警告他把他的母亲送回她父亲那儿。她父亲将给她找一个丈夫，并给她准备一个待出嫁的女儿想要的丰厚的嫁妆。否则我们将继续这样折磨他，因为我们不怕任何人，同样也不会在乎他，尽管他（特勒马科斯）口若悬河。我们也不会在乎你的预言。你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们只会更加讨厌你。我们将继续耗费特勒马科斯的家产，直到他母亲停止折磨我们，不再日复一日地拖延我们这些翘首以待的求婚人。我们每个人都在争夺这位出众的佳人。此外，我们不能去追求其他的女子并在适当的时候娶之为妻，因为她用这样的方式来对待我们。”

特勒马科斯接着说：“欧律马科斯以及其他想娶我母亲的人，我不会再说什么了，也不会再去恳求你们，因为众神和伊塔卡的人知道我的事情。那么，请给我二十个伙计和一条船，载我到各处，我要去斯巴达和皮洛斯打听我那失踪多年的父亲的消息。也许有人会告诉我些什么，或是上天派来的信使会指引我（人们通常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得到消息）。如果我听说他还活着并正在回家的路上，我将容忍你们再耗费我的家产十二个月。假如我听说他死了，我将马上返回，为他举办隆重的葬礼，建一座丰碑来纪念他，并让我的母亲再嫁。”

说完这些话，他坐了下来。门托尔是奥德修斯原来的朋友，他被委托全权负责一切事务，对奴隶有绝对的权威。这时，他站了起来讲话，他诚恳地、明确地对他们说：

“听我说，伊塔卡人，你们将不再有这样善良、慈爱的统治者了。也不再有人会公正地对待你们了。我希望从此以后你们的首领都对你们残暴不公，因为你们每个人都忘记了奥德修斯，他统治我们的时候就像是我们的父亲一样。我不想指责这些想娶佩涅洛佩的人，因为他们选择随心所欲地为非作歹，那便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冒险。他们拿命在赌奥德修斯不会回来，所以就强行耗费他的家产。但对于你们其他人，我感到震惊。你们都默默地坐着，不去阻止这样可耻的行为——如果你们愿意的话，你们本来是可以阻止的。因为你们人多，他们人少。”

勒奥克里托斯，欧埃诺尔之子，反驳说：“门托尔，这一切是多么的愚蠢。你要促使人们来制止我们？对一个人来说为果腹而去同众人作对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纵然奥德修斯本人想在我们在他的家里举行宴会时攻击我们，并尽他最大努力把我们赶走；他的妻子虽然急切盼望他回来，但是也不会感到快乐。如果他胆敢和我们这么多人作对，他将头破血流。你所说的没有道理。你们去忙自己的事情去吧。让他父亲的老朋友门托尔和哈利特尔塞斯督促他出发吧，如果他去的话，但我认为他不会去，因为他更有可能待在原地，直到有人来告诉他什么事情。”

说完之后他解散了人群，大家各回各家。而那些追求佩涅洛佩的人又回到了奥德修斯的家中。

特勒马科斯独自一人来到海边，在灰蓝的海水里洗手，并向雅典娜祈祷。

“请听我说，”他大声地叫道，“昨天来造访过我的女神，您吩咐我出海去寻找我那失踪多年的父亲。我会听从您的吩咐。但是阿开奥斯人，尤其是那些想娶我母亲的恶人们，他们阻拦我，致使我不能前去。”

就在他这样祈祷的时候，雅典娜化装成门托尔的样子，来到他的身边并用门托尔的声音说： “特勒马科斯，如果你和你父亲具有同样的品质，你就不会愚蠢，也不会胆怯的。因为奥德修斯从不失言，也不会半途而废。假如你跟他一样的话，你的航行必将成功。除非你的血管里流着奥德修斯和佩涅洛佩的血液，否则我看你是不会成功的。子辈很少和父辈一样出色，他们一般都不如父辈，更不用说胜过他们；不过由于你从现在开始将不再胆怯和愚蠢，而且你也继承了他的聪明和机警，所以我对你此次的航行充满了希望。但要记住，千万不能和那些愚蠢的人合作，因为他们既没有理智也没有美德，不知道死亡和厄运很快将降临到他们每个人的头上。他们将在同一天灭亡。至于你的航行，它不会被耽搁太久。你父亲是我的老朋友，我会给你找一条船，并将亲自和你去。不过，你现在回家，到那些人中间去，为你的航行做准备吧，而我要马上去转遍全城给你寻找志愿者。在伊塔卡有许多船只，有新的，也有旧的；我去给你看看并挑一条最好的来；准备好后，我们就立刻把它送到海上。”

宙斯的女儿雅典娜这样说，特勒马科斯立刻按照女神的嘱咐去做了。

雅典娜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情。她化装成特勒马科斯，转遍了小城去找每一个船员，告诉他们在日落前到船上集合。她请求弗罗尼奥斯的儿子诺埃蒙借给她一条船——他欣然同意了。当太阳落山，夜幕降临的时候，她把船拖进水里，然后把船只通常所需要的用具都放到船上，并把船停在港口的尽头。很快船员们都来了，女神鼓励着每一个人。

然后，她来到奥德修斯的家里，让那些人全部沉睡。她让他们不再饮酒，使他们放下手中的酒杯，所以他们都返回城里去睡觉了，而不是继续喝酒。他们的双眼沉重，充满了睡意。接着她化装成门托尔，用门托尔的声音把特勒马科斯叫到外面。

“特勒马科斯，”她说，“那些船员们都已上了船，手拿船桨，等着你下令呢，所以我们不要耽搁，要马上出发。”

说完之后，她在前面引路，特勒马科斯紧跟着她。

当他们来到船边时，发现那些船员在海边等着。特勒马科斯说： “我的伙计们，帮我把储藏物搬到船上；它们都被放在大厅里，我母亲对此一无所知，除了一个仆人以外，别的仆人也不知道。”

说完之后，他在前面带路，其他人跟着他。

当他们把他吩咐的东西带上之后，特勒马科斯上了船，雅典娜走在前面，坐到船尾，特勒马科斯坐到她的身边。然后，那些船员坐到各自的位子上。雅典娜引来一阵西风，在夜幕的注视下这条船从黑夜加速行驶直至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