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我是你种下的一棵玉米
微风吹拂着玉米苗
父亲弯腰躬身
侍弄着一根根泛绿的青苗
一棵棵玉米,扬眉吐气
像极了年轻时的父亲
身姿挺拔,声音铿锵有力
知了爬上岁月的面颊
大颗的汗水,在半空蒸发
父亲抚摸着田垄,如抚摸
自己的双腿
风儿倦了,鸟儿累了
黄昏裹着整个天宇,父亲
还在巡视着玉米的花期
父亲啊,我是你种下的一棵玉米
土地是你的脉搏,血汗是你的泪滴
收割,摘取
父亲的余生,典当给了这片土地
开往春天的火车
慢点,再慢一点
欣赏一下窗外的景,最好停下来
安静地,抱住整个春天
时间一秒一秒撤退,退到了墙角
瞳孔里升腾着新春的火苗,一列火车
已开往春天,沿途的风景
在眼睛里闪动
东方红了,如初生的
婴儿站立起来,我牵着她的手
就像小时候,母亲牵着我
向北向北
松开手,把风筝的线收了又收
飘落的记忆,走到了桥头
我要赶在小满以前,把口袋
准备好,母亲说
用一年的收成,捂热生活
走街串巷的南风,灌醉了垂柳
枝条软了,戴上了帽子
她的美,在喧闹中变得安静
头顶的云摇了摇头
嘘,不要说话
三月的镜头里,都是显影液
我们从黎明出发,向北向北
废墟
冬越来越深了,像一个耄耋的老人
咳嗽一下,腰就弯了
这根变形的脊柱呀,只能
等待春天再生
拆迁的废墟上,来不及挪移的房屋
如蠕动的补丁,与周围格格不入
像一个瘪下去的气球
只剩破漏的皮囊,矗立在
城市的心脏
没有说出口的陈词,羞涩地
从一扇门蹿到另一扇门
似乎在回忆它一生的轨迹
你是新的
一场雪,下到心里
草木不说,乌鸦不说
只有田野在嘀咕
湿漉漉的音符,随风起舞
一壶老酒,挂到空空的枝头
来一场宿醉吧,和雪干杯
脱落的鳞片,独自绽放
别样的美,它与春无关
它落地就融化成新的河流
夜里写出的情书,已寄出
它会用曲线运动,找到你的方位
我的爱,是一条新的直线
我看见细长的晾衣架上,衣服飘舞
像此时此刻的我,笃定
闪着亮光
记忆
举起金秋的杯盏,一饮而尽
热烈的,柔软的,意味深长
和闪烁其词的
记忆如桥,从桥头到桥尾
移动着的岸,在芦苇荡的四周
安家
突然感到自己的半生就像一枚钉子
钉在房梁上,牢固得连眼泪
都无法流动
横穿心脏的河
关于生生不息的运河,有很多传说
她像心脏搭起的桥,连接长江、黄河
曾经奔流的河水,是历史与历史的整合
她是心灵版图上,最长的风景
她是中华民族血管里,跳动的脉搏
夜泊枫桥,眺望远帆横渡
鲜活的文字,跳进夜半渔火
驮着自己的丰碑,谱成一曲
婉转的歌
静夜
静静的夜,像安眠药分解出的
气泡,空寂覆盖着心房
大地如一个酒杯,酝酿
酸甜,半亩月光嚼碎了思念
池塘里的悲伤变成坚硬的石头
来的路和去的路距离一样
远处的风景已瘦
那一抹温柔,握住一片黎明
干瘪的风,侵入身体
泅渡的心呀,辨不清方向
整座城如船,沉在深深的
荒原
窗外的一场雪,斜斜落在眉梢
一只兔子,在夜里翻动着枯草
站在重阳的门楣
迎着风,嗅到菊花的馨香
窄小的体内,卷走了深秋的
寒凉,阳光恰恰好
匆匆的过客,骨肉
连着土地,黑暗中
波浪代替着鹅黄
万物缓慢地退缩,移进屋的
植被,无法拒绝光的照射
一些人酣睡在故乡
一些人奔波在路上
一些人把青春点亮
……
午夜,钟声敲响
三两行脚印,倚在夕阳
推开抱住月光的人
一枚月亮
一枚月亮,浸在酒杯
轻吻,就吐出
半明半暗的诗句
结伴的中秋,在落叶中疾驰
隐没,出现
覆盖着人间的悲欢
这枚月亮呵,像薄薄的
玻璃,一敲就碎
星点,落满青青的牧场
夜,跌进银河
穿堂的风,身体里
植满果实
对岸,垂钓的人
放飞着纸鸢
中秋
中秋,像一个人的名字
流着芳香,带着诗意
走着走着就到了临界点
我在黎明之前,叫醒你
枫叶,红豆
捂不住廊桥边的朱砂
思念,羞红了脸
我从海上踏浪走来
随身携带鸥鸟的鸣叫
一声,两声……
高于岸,悬在高空
一只蟋蟀抚了抚须
用沉默的力气,挺立
月圆了,桂花树倒映着湖面
夏天的风,翕动我的长裙
是时候了。穿上我心爱的长裙
和蝴蝶对暗号,与李清照填词
相谈甚欢。河滩之上
每一株青草都小心翼翼地向上生长
没有触碰,弧度刚好
阳光。从空中倾斜下来
滚动的树叶叠着树叶,从泥土里爬出的
青蛙,迎着风流泪
旋转的忧伤。暗藏在胸腔
我长成了一棵树,参天大树
用尽一生,缝补漏掉的空白
那些旧时光,像切糕
一刀一刀抹去,虚构的祝福
将日子重新延展
夏天的风,在裙下称臣
尽情书写的诗行,在纸间
鞠躬,颔首
念旧的人,看着照片
将往事——
合拢
第一场雪下在身体里
雪,染白了心事
一朵朵穿过我的身体
划出微波,划出涟漪
如众神团座
这冬天的尤物,深情地
亲吻着大地,压弯了梅的蕊
转身,化为相思的泪
白,重叠着,推搡着
从高向低,搬运六角的空虚
慢下来的时光,沉淀生香
寂静越堆越高,自己的
呼吸都可以听见,一颗
空荡荡的心,有树叶飘零
有雪压住
一个崭新的借口
让躺在黎明的人,苏醒
肩头披上一条长长的,白色的
纱巾
春天的分水岭
被剪开的春天,分为上卷下卷
上卷枯黄高过头顶
下卷虫鸣守住门庭
风追着风,花朵一闭眼
布谷鸟跳上麦穗的肩头
草籽,把黑夜赶进白昼
把月亮涂满釉彩,如
明蓝,透彻的花瓶
一声急过一声的暮鼓,敲着
吱呀的叹息,铺在回家的路上
旧的日子,挂在桃花的枝头
我的乳名,种在了故乡的胸口
上了轿,已经把雨水倒空
人间的井里,倒映着更深的葱茏
穿过丛林、大海、沼泽
在阳光下喘息,从来不下种子的四叶草
摇动着它自由的花语
虚构一场演出的场景:
细细的枝芽,醉在山头
镁光灯咔咔脆响,指挥棒缓缓挑动
我和你
两个个体,独自在不同的空间
从一个记忆穿越到另一个记忆
闪电的文字,心有灵犀
古老的城,筑起花香缕缕
侧影,被一枚落叶托起
放掌心吧,不需要任何表达
目光磨薄了厚厚的云,银河的水
解开了衣衫
抚一抚滚烫的脸,说一说天上的月色
爱,独自押运地址
余晖散尽,褪色的黄
晃着脑袋,拼命想洗白自己
堆积,心中的火山爆发
木头衰朽,像根自言自语的浮雕
此刻,灯光亮起来
空瓶子
倾倒出半生的话语。成为一个空瓶子
干瘪的皮囊,虚构着尘世的荣枯
谷雨至。交出一坛子的晨光
交出滑落的夕阳,瞳孔里闪现出
绿松石的目光
日子在日子中逐渐老去,扶正的名字
像一只只蜜蜂,在花朵中嘶鸣
嗡嗡嗡,腹剑慢慢錾出了蜜
突兀的白,被银河系揉破
满地的碎片。你爱上了空旷
无人的夜里,你在赶路
只为了逃出瓶盖的束缚,我等你说
等你,自圆其说
海岸线越来越长,恍若地球的拐杖
没有风,思绪在浊与清之间
跳上跳下
酒杯里的乡愁
透明的酒杯,盛满乡愁
像干裂的伤口,藏匿着生活的霉味
斟满这杯酒,解冻的虫吟蝉鸣
轻轻摇动,叠高的影子
把亲人的问候,写在更宽的河流
黄昏驮着夕阳,沉入
又荒又深的芦苇荡,搬不动的
天空,空得如一只空洞的眼睛
夜深人静,月亮的光反射到经书上
心如止水的我,任孤独刺向周边的
道场,我还有爱
还有微笑,还能辨认回家的方向
灯火拖住远行的脚步,心中呀
长出无边的草原,思念如蚂蚁爬行
怀旧的口袋,把我装进去
变成孩子,老房子的门口
奶奶讲着讲着……
院子里的那棵酸枣树就开花了
枣红了,红得像我的脸
坐在一朵云上怀想
寂静,来自几十万个浓缩的面孔
指针划破江面,那些连接的藤
在桥上,一块一块形成链条
贴近,奔走的心灵
苍穹高远,我在一个容器里隐居
看风暴,听嘶鸣
转动的纺车,缠着绿线运行
织物如蚕丝,披我薄薄一层
秋渐凉,我如凋敝的玫瑰
蜷缩在自己的影子里,任风拆走我的筋骨
我活着。身躯一弯再弯
与泥土约定位置,让枯萎的叶子换血
浓浓的汁液,在一条河里让我重新命名
未标记的心,飞过黄河
一路南行
目光磨短了太阳。标点符号忽略不计
我在一张白纸上放牧,用修辞来消除孤独
大片的草原,像无碑的墓地
羊群下沉,一曲悲歌传入耳中
山川河流,村庄高楼
我所敬仰的万物,如一只大鹏
护送着季节轮转
背后的幻想,高过我的头顶
半羞半喜的脸,在月光下
隐藏
旧钥匙
一把把旧钥匙,曾经打开一把把锁
从喜悦入眼,旋转
波澜不惊,守身如玉
我看到它的嘴,含着铜
含着银,还含着金屑
多么的悲剧,若干年后
像垃圾,随意丢弃
高高在上的是另一个自己,一站
影像成形,琴弦淡出视线
黑夜白天,在半片契约中翻动
钥匙被忽略不计,那一刹
我深深叹息,人工智能的发展
我的密码,扑向自己的影子
墙角挤满灰尘
麦田,麦田
麦子跟着口袋回家了,留下麦茬
板寸的头发光秃秃,只有麻雀的
叫声,呼唤着曾经的恋人
麦田,用它宽大的手掌
抚摸着羽毛,一根一根
把母亲的头发数白,把眼睛数花
麦穗呀,早已交出沉甸甸的爱情
交出盛夏的南风,抬高的天空
把思念的种子,植入故乡的版图
麦田宽阔了,亮堂了
一碗麦香,哄睡清瘦的月光
没有声音,麦粒躺在马路上
也睡着了
老黄牛在悠闲地吃着草,蹄印
修补着漏洞,如一块画布
绵延着父亲的目光
大小不等的立方体,像魔方
分开合并,再分开再合并
繁华落尽。移动的季节变换着色彩
空荡荡的麦田,坚守着原有的初衷
古老的村庄,像一本厚厚的书打开、合上
时间反复着,一次伟大的旅行
酝酿在黄昏的路上……
葡萄看着葡萄
一场雨,洗刷了张晓静家的葡萄园
亮汪汪的眼,与她喜结良缘
那一瞬,她牢牢捏住不安
像一只啄木鸟,敲击着空空的树干
翻腾的香气,推开嘀嗒的时针
一杯自酿的葡萄酒,泼出黄昏
一只啁啾的黄鹂,跃上枝头
并认为,这里就是它的天堂
巨大的静,织补着葡萄园的漏洞
一针一针的线,连起琐碎的一生
银晃晃的镯子,套在她的手臂上
周长是拥抱的半径,她在逐渐缩小
额头的汗珠,擦拭着她的皱纹
她在那里,就是一株成熟的葡萄
它中有她,她中有它
济南的春天
打开册页,一滴墨香
把济南唤醒,弱不禁风的
季节,分娩着疼痛
趵突泉的水,如注涌出
映着模糊又清晰的面孔,僵硬的身体
撑破天幕,眼神成为一种风景
风柔了,雨水也有了温度
我掏出结茧的心,放在炉内烧制
千古的夙念,慢慢地
煨养着火苗
黄昏里,我投掷大把的修辞
顺着一根常青藤,缝补丢失的光阴
四月,把玩着柳树的手
温润如玉,如古典的美女
凹凸间,疏朗的线条
婉约成诗行
夜半,让月光拨亮寂寞的灯芯
故事里的故事,有着玻璃的透明
红光满面的春风,飙升
一吻钟情
大明湖畔
夜,温柔地呼吸
一张一合,把蛰伏的梦揽在胸膛
十里长街,任四月的春水汹涌
大明湖畔,垂下头的柳绦
慢条斯理地梳理着长长的头发
摸一摸,如绸缎
再摸一摸,有人唤我的乳名
起伏的浪,忽高忽低
望断处,一叶舟搁浅在岸
渡口,蓑衣,斗苙
雨未歇,一支竹笛
吹皱整个湖
落花吟
一树一树的繁花,翩翩如雪
飘落,莫名的哀戚成河
一切回归本真,街道
初显黯淡
背上隐约的花纹,越来越窄
包括我。只是一个过客
走进泥土,空间敞亮了
无法围住的风景呀,像一堵颓墙
驮着夕阳,在残缺中
静卧
向落日讨要一枚印章,妥妥地
盖在额头,似曾相识
花瓣上有我的面孔,紧紧贴着
像一个亲人搂着,从没有离开过
或远或近,穿越长长的孤旅
把母亲的叮嘱,织成围脖
在一粒干瘪的稻谷中,我看到了另一个我
青草蔓延,鸟儿铺陈着黎明
转身,暮色中
那挺拔的身影随岁月老去
我依旧是我,越活越小
仿若是一件旧衣裳,在树下
低于它,站着仰望
故乡呢,淹没在高高的楼群
谁能预料,下一刻
汉字生长的田野,可有群山的巍峨
有点慌乱,有点冷
麦田被风吹起波浪,我的胃里
分泌着悲伤……
清明引
这一场雨下到上一场里,雨水冻结
回忆,青草匍匐
坐在枝头的桃花开了又谢
墓碑上的铭文,每刻一刀
心就疼一下,就像一截枯枝
被燃烧成灰烬,光明醒着
而你却在黑暗中睡去
清明,来路和去路一样长
犹如印章
在广袤的大地上耸起,伫立
用叩头的方式,在火焰中
瞅见你的房子,黄昏的红
在滴血
大风吹,又流泪了
我如草木一样起伏
如罂粟,芳香不知归路
我想起抽象的字符,看到了你
就如看到我的以后……
桃花说
握手。桃花扇面打开
灼灼的眼眸,吸引了多情的
蜜蜂
牵着。一步步滑入寂静
卡在喉咙的话,对着
一面镜子,说出
桃花嘟起嘴,耍起小情绪
我选择了原谅,不指责她的放荡
与狂野。而是,把酒言欢
而是,把洁白的哈达
围在她的脖颈上,像一只
白颈鸦,放生在闲云之野
甜言对甜言,托举着
越来越滚烫的舌尖,一个轻音
让这个季节,退到不能再退
比如此刻,一种喜悦撑开我的唇
故乡的月亮
村庄越来越旧,如一条鱼
风一吹,鳞片就簌簌地剥落
荒芜的院子,沉静沉默
耧、耙、犁、镰刀,堆在墙角
像沉睡的含羞草,轻触
那么多的忧伤
大批人背井离乡,炊烟、田野
那红色的屋檐……醒来
两手空空
荒凉中,守家的老人
紧紧攥住乡音,把炉火烧旺
沸腾的开水,蒸煮进村口的坑塘
一种乡愁的味道,越来越浓
裸露的肌肤变得枯黄,斜坡上的树
星星点点,凝固的呐喊声
淹没在锈蚀的铁锁
一对耄耋的老夫妻,拄着拐杖
站在村口,眺望着远方
故乡的月亮,眨眨眼
升起来了,还是儿时的模样
错过
当一个人,错过一个季节
错过苔痕上阶绿的江南,还会有春天吗?
当叶子长出翅膀,用一滴露
抱紧风,离去
只是一个简单的动词
四月的帷幕即将落下,像在演戏
告别在一场雨中
微薄的爱,沾满尘埃
我的眼,蓄满将落未落的泪
隐秘地浮动,越过楚河
摇动着空缺的椅子,不用掩饰
语言都是多余
夜晚的火车,咣当咣当
衔着时间奔跑,黎明的曙光里
有几声低低的鸣叫
太阳花
写下太阳花,就感觉到温暖
如一道光线,闪耀在立体的空间
光艳的外衣典当给花园,三月
为媒,吉时就选在今天
高一声或低一声的喜鹊,衔来
春天的信函,青石桌上礼品已摆满
一树的桃花呀,数着归期
春天正在点名,一个又一个孩子
接踵报道
半边天烈焰红唇,触及的香茗
一沉一浮,诉说着日子的甜
窗外,太阳花
悄悄转动着,向心生长
灰色地带
鸟儿飞出水面,鱼肚白
打翻了蔚蓝。俯仰之间
怀揣的小心思,在颠簸的船上
集成一个点
比绣花针还小。身前身后
灰色的地带,无人能到达
不用辨别,浪花认出了
歌唱的孩子。一圈一圈的涟漪
长出触角,抱住独舞的脚印
更多的想象,把宁静分开
视线中,乌龟晒晾着躯壳
游离的眼神,没有道理可讲
我陷入干热风吞噬,像一条鱼
像落难的海藻,在罅隙中
夹叙夹议
皮囊干瘪下去,擦洗着浊水
默哑的生活,埋进泥土
遍布腥味
麦子
麦芒,划开沙沙作响的日子
穿过黑暗,把乡愁翻译成月光
一闪一闪,敲打着盛夏的池塘
老黄牛拖着缓慢脚步,把五月踩圆
勤快再勤快一点,一季的丰收
在二大爷的吆喝中,收进谷仓
麦子顶着烧红的盘子,叶子已发黄
爱也会发黄,漏掉的问候压进喉咙
麦粒在机器的轰隆中,滚动
将幸福摊晒,深深的酒窝里
有你的香吻
一双沾满泥土的布鞋,对称着生活
万物在夜雨中空灵
写下雨,就写下一种心情
万物拔节,我在一滴雨水中倾听
夜雨,敲打着小城
锻造的琴音,平稳、沉静
一朵朵梅花绽放在冰冷的山峰
从一滴水出发,以江河的名义
点化夏的额头,垂头的蒲公英
发出尖叫,久违的遐思跃上枝头
一只只灵动的蝴蝶,展示着轻盈的
舞姿,我知道
一颗空灵的心,找到了曲径
舌苔发绿,时间一点点稀释着鸟鸣
喂大的七月,微隆的小腹
越来越迷人
牧羊人赶着白云,在山坡上
绣一幅幅写意
此刻,凌晨三点零八分
黑装着黑,墨一般的夜
无限延伸,空空的静
我能听到大地的心跳
此刻,凌晨三点零八分
我醒了,看着窗外
一颗黑棋子对着一颗星自诩
暗伤,是轻的
像街上飘飞的绒絮,从高空砸向
另一个角落,生命接近停顿
树穿上了新装,走向季节的深处
我抬头,拉伸脖颈
感到凸起的骨头,莫名的痛
无关月亮,无关太阳
只有一盏台灯,陪着我
我在一页稿纸上临摹着江南的风景
一截夜晚,一截路程
灯光之上,抑或是清新的黎明
风在行动,潜伏的草木皆有情
我提着沉重的包裹,沿着时间的槽
滑动,命运的滚珠
把我缩成一个黑点,像一只染色的蚂蚁
起点,终点,写在一张车票上
我坐上绿皮火车,抱着一罐
自酿的蜜,喂养悲伤
趴在天空的连翘,是悬壶济世的良药
夜空中的街市,比我们想象中繁华
我仿若一朵盛开着的棉花,咧开嘴
在黑夜中,露出洁白的牙
祖国,椭圆的抛截面——向建国70周年献礼
窗外,红与绿交错
拥挤的队伍,唱着国歌
太阳拍手,群山巍峨
向日葵将籽粒,一颗一颗按在身上
脚下的泥土,在宽大的荷叶上跳舞
河流越流越慢,慢得可以装下航母
一把锋利的镰刀,看守着家园
几声布谷鸟的啼叫,给旧日子画上
句号,西柏坡的花儿
开满山坡
站在长城上,看母亲的肋骨
一根一根泛着光,她的眼神
把魑魅魍魉驱赶,转眼间
春天来了
那些小小的,挥之不去的伤疤
任岁月着色,取出黑暗的伤
一针一针缝合
亲爱的,我们早已直立行走
世界的领口和腰带上都绣着——中国
宗祠上五千年文明,不可复制
请相信深埋在心里的祷词,装点着
万里山河
我们停不下来,跟着党的脚步
怀初心,担使命
在祖国的抛截面上,安心入眠
就像母亲摆渡着船,载着我
一直向前,向前……
春雨,犁开坚硬的土地
清晨的雨,淅淅沥沥
像苇席,像渔网,像高过头顶的荣誉
压弯了故乡的腰
酣睡的鸽子,抖着羽毛
扑棱出一汪绿,更深的秘密
等待揭示
父亲,额头沉寂的皱纹
像一块犁开的田地,一翻再翻
生锈的锄头,抵抗着衰老
千疮百孔的大地,硬得咯疼了
舌尖,垄上的麦子
在一茬茬的汗水中饱满,挺立
时间,如蚕
一点一点吞噬着日子
余下的,痛饮一杯吧
就着西风,为暮春送行
一点红,追撵着东方
那个坐在石头上的人,在村口
坐了百年
季节的诏书,打开
更深的春色里,我喊出
一个热热的名字
清晨和我一起醒来
睁眼,看到这个鲜活的世界
从黑到白,枯竭的思想
攀爬在秋天的支架上
露水,安放我疲惫的欲望
婴儿的眼睛里,迸出熟悉的街道和人群
我知道,这是开始也是告别
河流退到河流之上,微小的幸福
谦卑地鞠躬,低头间
从经书里走出的花朵,一片片复活
绽裂的红唇,吻着每一株植物
身体里坚硬的窑洞,渐渐打开
我像一只蚂蚁,扛着食物艰难爬行
远离喧嚣和繁华,与黎明和夜晚
屏息相拥
秋风中,那些翕动的修辞
止于沉默。每时每刻
爱,延续着
一根吸管对着太阳,静下来
认认真真地听,周围发出
微弱的喝彩声……
辞
说出的话。关在门外
爱过的人,储藏进盛唐的橱柜
打开,每一个秘密暗藏香味
许多往事,以雪花的名义化作尘埃
最后一朵南瓜花呀,赶在白露前
已坐瓜,时间恰好
起点和归宿,是一条线
中间的日子,我背回春天的屋檐
我看见——
你的名字,落在我的舌尖
吐出来的凉,如漏掉的月光
虚虚实实,长满岁月的河床
我手持酒杯,灌醉田野
那羞红的脸,紧贴吹皱的湖面
心有灵犀的人,捧着谷物的金黄
走着走着,把自己走成了晚霞
影子孤寂,像一只在草窠停留下来的鸟
怀抱风霜,孵化成石头
眼脏了,无泪可流
惘然记
一遍一遍翻着旧相册。泛黄的图像
打开阀门,冻伤的脚丫
又疼了
数字只是数字,一地的回忆
爬满青苔。刻在船艕上的字
张开翅膀,略高于岸
老房子变成新房子。丢失的青春
和童年的梦,空了
故乡的老槐树,猛吸烟头
烫伤了初夏的眼眸
麦子熟了。杏也熟了。桑椹也熟了。
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微微发热的泥土
保存着洁白的根须
这是温暖的子宫。多个复制的自己
齐刷刷,陶醉在大写意的田埂
备好,路费、粮食和水
安一个家,替故乡的亲人
活着
阳光很暖,我和柿子树并排坐着
坐着。最后的最后
拼接在一起
在路上
夏花、夏果拼命地生长
穿过阳光的罅隙,一场采摘的手术
熬红农人的眼睛
焦虑,编织着我的长发
一绺一绺,分层次递进
依岸,眺望着流失的六月
第一场雨,酣畅淋漓地浇透吾心
河床上的木船,相濡以沫
往事,过去,从前
在伤痕累累的脸上写下斑驳
一片杨树叶,轻轻地捶着胸口
一个小秘密在角落缓步走动
四面都是方向。坐下来
倾听着自己的呼吸,低语
站在车站的出口,任一撮火
把我的目光灼伤
此刻,我的心越收越紧
变成一条细弱的小河,喧哗蔓延着
淹没了一个老朋友的呼喊
脚印
从出生到长大,脚印就形影不离
从蹒跚到站立,从站立再到蹒跚
时间没有留下间隙
来处是母亲的子宫
去处是和子宫一样平坦的大地
细数着走过的路,像蚂蚁
爬进爬出,一低头
我看到亲人们一直在缩小,一直在
减少
耗尽了我的青春和眼泪
步伐,由一根筷子变成了
弯腰的向日葵
逆流而上的鱼,在咸咸的
海水中,寻找着自己的外衣
上升的日月星辰浮出水面
晚风中,我给灵魂安了家
蔚蓝的浪花,装下所有的脚印
我躺在地平线上,收下怀里的
一个个黄昏
思念里的殇
白白的月光,将思念压扁
扁得成一条缝,如眯起的眼
睁开,又一个黎明
孤鸟,蜷缩在巢穴
就像我的心,长满荒草
在一场猎猎的风中,守望春暖花开
蕴藏了一季的殇,穿上冬装
只为等你,踏雪而来
交出倾世的柔情
浩瀚的泪,如雨流淌
洇成红梅,无须说出
爱,就在那里
与冬语
一棵树在翻阅着丢失的往事
每一片叶子,就是一句想说的话
黑与白映在墙上,手心的温暖
像底片,叠进母亲的针线
无根的心,如透明的玻璃杯
轻轻地一碰,谎言碎了一地
今夜,月光如水
我踩着月亮的唇印,缓慢靠近
时间的钟摆,动了一下
安
安。温暖了整个冬天
如菊,仰视着,灿烂地笑
三三两两的心事,化作深闺幽怨的叹息
十月,我打包,成捆的快递
窗下的红辣椒,羞赧到耳根
向下,向下,弯下的腰身
和风较劲。镂空的雕花笔筒
装满谁的回音
别。在唇间流出
许多的甜言蜜语,踮起脚尖
随着黑色的裙子旋转,一坡的柔顺
一梳到底
离。一切变得不可预料
割开的双眼皮,抱着眼睑
就像云层环抱群山,我裹紧皮袄
在阳光下,找寻归根的宿命
一转身,我白了头
留下两片雪花,互相问候
海的尽头是岸
看到海。我的心又宽了一寸
水上行走的人,划开微波
一道长长的疤痕,如刚刚做过剖腹产女人的身体
海被填充。船搁浅
闪烁的光影,刺穿蔚蓝
手握桨的人,沉默上岸
海藻在水中变得单薄
如蚕丝,被黄金分割
反反复复地呼喊,淹没了
单调的色板,岸上的脚印
被潮汐席卷
沉默这把刀,割破喉咙
血奔涌大海,一双手
捂热疼痛,云拿它的名字缝补
靠港的帆逆风而上
点起渔火,把黑夜焚烧
居高临下的温暖,抵达
坚硬的腹地,丟失的梦
无限接近云端
鸟鸣穿过鸟鸣
三月。长短不一的鸟鸣脆响
从一个房间到那个房间,竖起的耳朵
追赶着它们的方向,陌生安置在陌生的地方
凸起的屋脊,驮着太阳
阳光打着转,一排鸟站在瓦砾上
像坐标,又像路人来访
这个春天,足够悲伤
辟开病毒的核,把僵死的万物敲活
刹那,一树的梨白
醉了的云朵,站在头顶
寂静的,让我感觉
在看一部黑白电影
风唱着歌,一阵又一阵
喳喳喳,春天的酒杯被压碎
零星的碎片,划痛眼角的青盐
目光,比时间更薄情
我低头。冥想
滚烫的炊烟,是空中放飞的纸鸢
满树的香椿芽,舒展腰肢
喊出尖叫声,像一只海鸥
兴奋地抓住浪花
鸟鸣穿过鸟鸣,婆婆纳的身体里
长出一颗跳动的心脏
山无棱
棱角经过岁月的洗礼,平了
目光也变得呆滞,就像一棵老槐树
守在屋外,痴痴地等——
心中的那个人归来
漫漫长夜里。想起梦呓里的呼喊
冰凉的房间,装下一座山的
欲望,黑暗掩盖着黑暗
钥匙,打开平淡的抽屉
躲在角落的火柴,寻找着磷火
风的手指,和我相遇
起伏的大地,一片涟漪
一根芦苇,光洁如我
赤裸裸地来,赤裸裸地去
苍白的头,砌在瓷砖的墙上
西窗冷雨,举一阙小令
做伞遮寒,心像掏空的木鱼
敲着坚硬的壳……
喊雪
对着天空,喊一声
小雪就结伴走出来
簇拥在屋前屋后
这天使的白,如初始的小生命
灵动、羞涩,层层包裹着
褪去黑暗中多余的污浊
她咬着我的耳、我的唇
像一个久别的恋人在亲昵
嘘,不许说话
她伏在肩头,哭了
打湿了衣衫,燃尽一生的激情
多么短暂的结晶,就几秒啊
光秃秃的树干、荒草
矮墙,白了头
簌簌,一闪身
变成了鱼,游走
我的姓氏
父亲给了这个姓,一辈子就顶在头顶
不篡改,不势图
只等到达终点,写入泛黄的族谱
偏居一隅。看着绿叶翻转
匍匐的心慢慢靠近泥土,无法耕种的田
像一枚胸针,别在母亲的胸口
草木之身,是上帝的雕塑
接受了夏阳的炙烤,淬炼
越活越觉得,像一个晚风中飘荡的布条子
任风吹,任雨打
我的姓氏呀,在空旷中
敲打着干瘪的椰子壳
敲一下,大雪下一次
累积的白,环抱着屋顶
他们穿了半个世纪的衣服,开始瑟瑟发抖
一个梦追赶另一个梦,内心的那一片净土
向空荡荡的城市臣服。月光照在身上
蓦然有悟的信,在水面浮出
那一瞬,我签下名字
仿佛签收了一袋大米,那一团糯香
让我找到了另一个自己
锁骨下的套链,是一只蝴蝶
她振动翅膀,飞起来了
温柔的茧
破茧而出的蝶,挣脱意念的缰绳
在辽阔中,自由飞翔
巨大的云层,埋葬了闲暇的海洋
多么的惬意,这是最快乐的时光
快过了一辆动车的呼啸,忽然有人在耳边
轻轻说:留下来吧,亲爱的!
时间翻看着泛旧的照片,胸口疼
这个季节,留下天马行空的孤独
掏出身份认证,一扫
二维码需要维护。秋草已经写好悼词
没有悲伤,用最后的力气
悄悄打开自己。当夕阳隐没
朦胧的词就变成黑夜的诱惑
天亮之前,给你一个承诺
忽已晚
(一)
卡在喉咙的硬物,像鱼刺
不能说话,无法呼吸
死亡一步步逼近
黑暗在黑暗中停留,颤栗的夜色
比以前又薄了一层。手中的灯
恍如盛开的花朵,轻咳一声
疼痛,注满微芒的身影
半个月亮,把平淡的日子浣洗
一截铁轨,默默地
眺望着远去的火车
(二)
后退的行道树,收割着轰鸣
蜷缩,蠕动的影子噼啪分开
碎成星星。完整的人,醒来又睡去
忽已晚。陡生悲凉
浑圆的身体变得干瘪,心中的
那只老虎,奄奄一息
一个把远方标注目标的人,走着走着
被一望无际的空山埋葬。乌鸦
又飞回自己造的巢,一切如常
(三)
万物在季节的托举之中,交出丰饶
这片土地有了归属感,不知不觉
亮开了嗓子
黄昏的暖色调,渐渐外延
外延。红彤彤的秋天
与庞大的自然对话
忽已晚,岁月又深了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