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事出贺宅

民国三十七年,北平。

一轮满月悬挂在天空,照亮了夜幕下早已熟睡的城市。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本该有的寂静。

尖叫声是从云海商会会长贺之江寓所传出来的,佣人小梅此时正跌坐在地上,本该端着的药碗早已摔碎,撒了一地。管家老汪听到小梅的叫声,冲进了老爷的房间。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老汪看见坐在地上的小梅,连忙问道。小梅转头,看见老汪进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指着前方的位置道,“老爷,老爷,他……“

老汪听到小梅的叫声时,便有了不好的预感,此时看见小梅的样子,又未听见老爷的声音,心中暗道不好,踉踉跄跄地快步走向前去,眼前出现的一幕顿时让他两眼一黑。

贺之江扑倒在地上,右上抓着胸口,左手指向前方,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像是要说什么。老汪见状,连忙扑身过去,一边扶起贺之江的身体,一边叫道:“老爷,老爷你这是这么了,你别吓我啊,老爷。“

小梅已经缓过了些许,见状忙道“汪叔,快,快探探老爷还有没有气息。”老汪这才反应过来,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探了探贺之江的鼻息。

“啊!老爷啊!小梅,小梅,快给大少爷,小少爷打电话,快,老爷他,老爷他去了啊!”老汪收回手,两眼含泪,声音嘶哑的对着小梅说道。“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快去啊!”小梅这才晃过神来,往客厅跑去。

贺之江的夫人十年前便因病过世了,两个儿子长大后,也相继搬了出去,诺大的房子里只剩下老管家汪全、佣人小梅和司机张永直陪着。因为贺之江会长的身份,平时来往的人很多,这么大的房子倒也不显得冷清。发生了这样的事后,小梅小跑着走过那条熟悉的走廊,却感觉从骨子里透出了些许的阴冷之意。

大儿子贺承文赶到时,小儿子贺承武正在向管家老汪问话,小梅把水放到贺承武面前,一抬头,便看见了贺承文。小梅一下没有绷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道:“大少爷,老爷他,他……“

贺承武抬头,正好迎上了贺承文的目光,忙站了起来,叫了一声“哥,你回来了。”

贺承文点了点头,顾不得其他,只是问到:“汪叔,父亲在哪?”老汪本来一滴眼泪都没流,却在见到贺承文那一刻,没有崩住。贺承文立马快步向前走了两步,用手扶着老汪坐下。

“哥,父亲在书房。”贺承武见老汪哭的伤心,便自己接上了话。贺承文一听,拍了拍贺承武的肩膀,便径直走向了父亲的书房,贺承武跟了上去,老汪忙用手袖擦了擦眼泪,快步追上去。

贺承文看着靠在沙发上的父亲,怔了半天,才一步并作两步的冲了过去,跪在地上,握住那早已冰冷的手,不停的搓揉,轻声唤道:“父亲!父亲!我回来了,你睁开眼看看,小文我回来了呀!”贺承武看到他哥哥这样,也跟着红了眼眶,快步走上去也跟着跪在了旁边,右手搭在贺承文肩上,叫了一声“哥!”

老汪见到此景,流着泪退出了房间。

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兄弟两才互相扶着走了出来,贺承文刚坐到沙发上,就立马开口问道:“汪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汪回答不上来,只好把当时发生的情况又说了一遍。贺承文越听,眉头越紧锁,“等等。”贺承文打断了老汪的话,思虑了片刻说道:“你说你们发现父亲时,他一手抓着心脏,一手指向前方,眼睛还瞪着?”

“是的,我进去的时候,老爷就是这个姿势倒在了沙发旁边。是吧?小梅。”老汪看向小梅。

小梅站在一边,两手不停的搅着衣角,眼泪不停,忽然听到问她问题,连忙用手袖擦了擦眼泪道,“是,今天给老爷送药过去的时候,在外面敲门了好几次,也没见到老爷都不来开门。以前敲门如果老爷不来开门,也会在里面回应一声,让我把药送进去,今天什么声都没有,我怕出事,才斗胆自己进了门,没想到……“小梅说道这,用手抹去了泪水,才接着说道,“没想到老爷他,真的就出事了。我一害怕,还把药碗给打碎了。”

贺承武看小梅这样,立马走上前递上了自己的手帕。

“唔……你进去之后,还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贺承文接着问。

小梅略微思索,回答道:“没,没有了。”顿了一会,接着说道:“对了,我进去的时候,好像听到了外面那棵大树发出了声响,但是今晚是没有风的。”

话音未落,贺承文便打断了小梅的话。“风,风声……”

“大哥,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吗?”贺承武问道。

贺承文只是摇了摇头,:“我现在也只是怀疑,总觉得父亲突然死亡这事蹊跷,他老人家虽然患有心脏病,但常年服药保养,且还开有西药放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我还是不相信父亲会走么走了。你们知道我虽然在警察局工作,但是我的职责不是调查案件,我希望有专业的人,来调查这件案子。”

贺承武一行三人听到这话,表情都很惊讶。最后还是贺承武说了出来,“听大哥的意思,父亲是被人害的?”

贺承文没有说话,而是伸手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连夜,探长陆其章便带着一波人赶到了贺家府邸。

做为北平市警察局数一数二的优秀探长,许多大案要案都是被陆其章悉数破获。此次安排他来出现场,一是因为贺之江的身份地位,社会影响力极大;二是因为贺承文在警察局的地位,他主动报案,说其父亲可能被人谋害,自然更是需要安排一位得力的探长来调查。

陆其章长得精瘦,脸部棱角分明,虽然看似斯文,但一双眼睛像能看穿人的心思一样,让人对视时会不禁避开。他一来没有多话,先和贺承文打了招呼后,就直接让老汪带着进了贺之江的书房。随行的几位警察,也没有多言,很快投入到各自的工作中。贺承文和贺承武两兄弟站在书房门外看着里面的情况,老汪和小梅见到如此阵仗,浑身发怵,只好也跟在后面站着,不敢动。

法医正在查看贺之江的遗体,旁边一个警员拿着本子记录情况。陆其章在书房里走了一圈,戴着手套拿着放大镜详细查看了房屋的各个角落。整个房间摆设整齐,并没有被翻动的样子,书架上除了书外,还摆放着些许瓷器、玉石摆件,书桌上放着些许杂乱的报纸和信纸外,也没什么不妥。陆其章最后走到了靠近书桌的地方,这里便是贺之江倒地的地方,旁边除了有一滩液体状的痕迹和一些瓷类碎片外,并没有发现其他特别的痕迹。

“你们几人可曾搬动过尸体?”陆其章突然开口问道。

老汪一听,连忙结结巴巴地说道:“碰,碰过。我和小梅把老爷从地上扶到了沙发上。“

陆其章眉头紧锁,叹了口气,想了会,又站起来又靠近了那扇开着的窗子前往外望去,这里挨着宅子的后院,院子里除了种着好大一棵树外,便是些花草。“这窗子,一直都是开着的吗?”

贺承文看了眼老汪,老汪立马往前一步,但依旧站在门外说道:“是,老爷吩咐的。”

陆其章点点头,接着问道:“这屋子里有没有什么物品丢失,比如一些贵重的东西。”老汪接着道:“这个,我们没注意。不过老爷的贵重物品都不放在这个房间,这个房间是老爷和重要客人聊事情和平时看书报的地方。”

陆其章听完,没有说话,倒是拿起了放在兰花花盆前的一包烟看后,方才开口说道,“你们老爷应该不抽烟吧?”

这个问题让门外的四人有些吃惊,倒不是因为陆其章的问题,而是他手里拿着的那包烟。“是,我父亲不抽烟,也从没发现他抽过烟,而且他极其讨厌烟味,这包烟......”贺承武也起了疑惑。他转头又问老汪,“汪叔,今天除了我和我哥来过家里,还有其他人来过?”

老汪看到烟后,也暗自觉得不对,频频点头,“对对,今天除了你和大少爷来,还有其他人来过。”

陆其章听到这里,略有所思,他让一位警员将这盒烟拿证物袋装好,然后对着老汪说道:“那麻烦你把今天下午来访的人员名单写一份给我。”

勘查工作一直忙碌到清晨才陆续结束,陆其章将两兄弟叫到一边,就贺之江遗体检查的事情征询意见。“贺组长,就情况来看,现场没有翻动的痕迹,也没发现可疑的物品,如果你怀疑令尊是被人谋害,还需让法医对其遗体进行检查鉴定。”话音未落,贺承武便赶忙接话:“你们是要对我父亲的遗体进行解刨吗?”陆其章看了一眼贺承武,点了点头。

“不行,这怎么可以。”贺承武率先表了态。

贺承文却有着不同的意见,“我同意。”贺承武见状,大为吃惊,连忙说道:“哥,你可要想好了,那是我们的父亲。”

“就因为他是我们的父亲,我不想让他这样不清不楚的就走了。父亲走了,长兄如父,你无需多言。”贺承文转身对着陆其章,语气坚定地说道,“陆探长,一切就拜托兄弟们了。”

陆其章点头,说了句“职责说在。”便让其他警察收拾好东西,抬上遗体,转身出了房门,坐上车往警察局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