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第一天,朱雀堂人仰马翻。
宜美人腹痛,血流不止。
整个太医院都挤了进来,皆是摇头。
即将母凭子贵的宜美人两眼一闭不省人事。
皇帝没发作,只是静静坐着,慢慢啜茶。
皇后不断捏着鼻梁,没一会儿就显出一道红痕。
太后坐在皇帝身边,一言不发转着佛珠。
众妃皆立于外堂,有三尊大佛在内室,谁敢不来啊。
太医院的院使和左右院判跪地伏身,“陛下,娘娘,实在是无力回天了。”
皇帝搁下茶盏,转了转白玉扳指,沉声道:“查。”
上至各宫妃嫔,下至粗使奴隶,六宫翻覆。
虞笛眼观鼻鼻观心,余光瞟见顺允领着一队太医出了朱雀堂。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太医们陆续而归。
“长信宫无异样。”
“惠竹殿无异样。”
“灵犀宫无异样。”
“内务府无异样。”
“御膳房无异样。”
……
“沉香居无异——”
“且慢!”队列中一黑脸太医踏前道。
顺允止口侧目。
“禀陛下,微臣于朱雀堂外堂经过时,忽闻异香,可否令微臣验查一番?”黑脸太医俯身。
“白太医,可有把握?”太后坐直身子。
“回太后娘娘,不试一试,怎知如何?”
“允了。”皇帝垂眸。
……
……
众妃在裙内暗自扭脚,只能眼巴巴望着坐于绣墩的沈贵妃、惠良妃、兰妃。
“敏修媛,陛下请。”崔知上前躬身。
敏修媛眼皮一颤,“敢问崔公公,何事?”
“修媛娘娘,时间不等人呐。”崔知伸手作请。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邓婕妤也被请了进去。
……
“虞婕妤。”崔知站于面前。
“崔公公。”虞笛眉心一抽。
佛尘一甩,恭声道:“还请婕妤随咱家来内一趟。”
虞笛敛息行至场中,皇帝挥挥手,白太医上前,“婕妤,微臣多有得罪。”
话音坠地,凑近围绕耸鼻。
一圈,两圈——
“婕妤,可否将腰侧的香囊取下。”
虞笛闻言点头,将香囊置于木盘。
白太医解开系绳,倒出内里至盘中。随后挑挑拣拣,细细嗅之。顿然一怔,反复确认。
“这——”
众人注目。
白太医撩袍跪下,“陛下——此乃麝香啊!”
满座哗然。
“嘭”,皇后失手打碎茶盏。
虞笛怔忡,“太…太医这是…何意?”
“虞婕妤,您这香囊中装有大量麝香!”
皇帝转了转僵硬的脖颈,将视线移至虞笛身上。
“我…嫔妾……”
皇帝直直望着她的眼,“你怎么了?”
“嫔妾,不知此事,不认此罪,望陛下明鉴!”扑通跪地。
宽大的袖袍下是皇后紧攥的手。
“好,朕问你。”
“麝香如何而来?”
“嫔妾不知。”
“香囊如何而来?”
皇后忽地松开手,微微侧头,张口——
“嫔妾亲手所制。”
皇帝瞥了眼崔知,崔知领命。
皇后顿顿望着虞笛,她说什么?
半炷香后,崔知复命。
“陛下,此乃沉香居下人房中搜出的。”
一个药枕。
白太医将枕头划开,药材混杂,捻起轻嗅,果然含麝香。
随后一个人被压进来。
虞笛蹙眉望着婷姑,但愿不要。
“药枕如何而来?”崔知替问。
“药…药枕是七月中旬露云赠予的。”
露云被带上来。
“确实是奴婢赠的,奴婢想着婷姑年纪大了总是睡不好,便去太医院讨了药材制个药枕。”露云着急忙慌。
“陛下,药册记录了,确有麝香。”白太医道。
“不可能!我没有要过麝香!叫那个小医官和我对证!”露云诧异。
小医官上前跪地,“禀陛下,七月十五日未时一刻,此人至太医院生药库,适逢微臣值班。此人提出制药枕,微臣予以荞麦皮、黑豆皮、绿豆皮、决明子、菊花,随后她又提出取少克麝香。
下人是不得碰此物的,她则说是沉香居虞婕妤风寒湿痹。麝香确有活血通经、止痛之效,微臣便予以少量,配雄黄、乳香齐用。”
“你胡说!你给我的明明是五灵脂!哪来的什么麝香!”露云扑过去,被小太监们齐齐按住。
虞笛阖眸,少顷睁开,“陛下,那段时日嫔妾确有风湿,也让露云至生药库取药。但取的是五灵脂,不是麝香。
嫔妾不知医官为何混淆黑白,不论是谁构陷,嫔妾皆是堂堂正正清清白白,这莫须有的罪名嫔妾不担,望陛下、娘娘,还嫔妾一个公道!”
语毕,雪白的额头重重叩在地上。
“皇后。”
“臣妾在。”
皇帝站起,垂首,深深望了眼脊背挺直跪在地上的虞笛,额头一片红肿,“朕命你全权负责此事,七日内给朕答复。”
“臣妾领旨。”
“虞婕妤,禁足沉香居。”
明黄的衣角掠过虞笛的手背,毫不留恋。
“谢陛下。”虞笛哽喉。
七日,他给了七日,这已是格外开恩了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