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的柏杨村在凌厉的寒风中迎来了一场小雪。下雪,在北方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但在西南,下雪却是难得一见的,就算下了雪,也显得有点小家子气,羞羞答答的。雪花很小,似柳絮,像鹅毛,密密麻麻的,随风起舞,就在空中飘,有些落到地上,即刻就化了,融入泥土里面,有些落在树叶上,为树木洗去一年的风尘。大年三十的早晨,白霜爬满屋檐,白色的冰晶一般,压住屋檐,爬满庄稼、野草,像白糖一样,撒满厚厚的一层。门前的小河细水流淌,没有了夏天奔腾不息的气势,水面升起一团团白气。农田里,已经被收割的稻苗,只剩下短短的一截躯干和埋在水田里的根茎,浅浅的水下,薄冰一片。如果你伸出手去触摸这水与冰,凉意将穿透大脑,直抵内心。
上高中后,顾夏就对家乡的春节已经没有了多少期待,“过年”早已没有了孩童时候的“味道”。他不知道究竟是家乡的过年气氛变了,还是现在的自己心境变了。小时候,“过年”是个奢侈的事情,更是一个令人魂牵梦绕的事情。孩童在“过年”的时候,可以收获礼物和压岁钱;老年人可以见到自己外出务工的子女。每年的大年三十,折弓乡的集市都会很热闹,包里有钱的青年男女、喜欢玩具的孩童,都会于这一天“赶场”,既买“过年”用品,也为一年未见的孩子买点新衣服和礼物。所以,在顾夏的老家,大年三十“赶场”,又叫作“赶娃儿场”,是孩童的“专场”,且只有半天。临近11点,商家们都会早早地收拾妥当,回家与亲人团聚,一起准备“年夜饭”。
那个时候,大年三十的下午,顾夏和伙伴们还会去“赶跳蚤”。赶跳蚤是柏杨村过年的习俗。记得有一年,顾夏和两个男生采摘了一捆“跳蚤树”的树叶,抱到另一个朋友的家门口烧起来,边烧边唱:“跳蚤公,跳蚤母,跳蚤快往别家走,酒也有,肉也有,把你胀的爬起走。”树叶燃烧,噼里啪啦的,很像挤死跳蚤的声音。赶跳蚤本来是无可厚非的。但是,顾夏和伙伴们在朋友家的家门口烧火。这可惹恼了那个朋友的父亲。他的父亲扬言要报警,并把所谓的“纵火现场”保护起来,说是等待警察的勘察。村里老人还去劝过几次。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终究是没有人追究了,“纵火现场”的白色石灰线也逐渐模糊。
今年的“年”没有了过去的“味道”,有点冷清。大年初一,顾夏在睡梦中被顾子才叫醒。简单吃过汤圆和鸡蛋后,他早早地就和邻居的伙伴去散步去了。现在的“过年”,不好玩,顾夏也不放鞭炮了,许多幼时的玩伴都在外地,没有回家。和不太熟悉的三个大男生沿着公路就那样漫无目的地散步,路上会遇到许多村里、邻村的人。大家都在逛路。在顾夏的老家,大年初一必须起得早,必须精精神神、高高兴兴地活动。逛了许久路之后,他们又不打麻将,实在无聊得很。四人向邻村最高的“天子山”发起了冲锋。经过一番努力,终于登上了山顶。山顶的中央没有树木,但干黄的野草较多。透过山顶稀疏的树木、光秃的枝干,四人汗流浃背、极目远眺,群山俯首、脚踏河流,顿时豪情满怀、英雄气长。如此情景,怎能不有所大动作。于是,一位年龄较大的大哥带头,四人在冷风中抽烟,谈论一年来的新鲜趣事,谈论儿时玩伴的近况。此时,顾夏的耳边似乎有诗句在环绕:“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一根烟毕,随手就扔向了山顶中央。四人正待下山,见身后已经燃起了火苗。见火苗势小,四人眼神交流,心领神会,随后面向火苗,开始用自带“水枪”灭火。然而,毕竟水量较少,火势随风,一见风就大。顾夏等人胆战心惊,立刻在火与草木之间,徒手扯草,建立了一个“隔离带”。“隔离带”建立好后,又掰下树枝,疯狂打火。在四人的合力“围攻”下,火最终被灭了。
四人内心忐忑地下山,一路担心着山顶的火是否会复燃。回到家,顾夏还是后怕。放火烧山,这是要坐牢的。何况,这还是附近最大的一座山,是封山育林区。夜晚,顾夏一个人,跑到可以看见那座山的地方,久久地注视,生怕小火复燃。
往后几天,顾夏都会打听有没有村里的干部知道这件事。顾夏的“过年”是乏味的,没有麻将,没有儿时的玩伴,没有鞭炮,只有春节联欢晚会,反复地看。唯一能留下一点映象的就是这次“自来水灭火”,毕竟是“身”有感触、心有感悟。顾夏第一次发现男性的“工具”,居然还有其他作用,还是消防器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