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天津我的古董店,我洗了把脸。冷水一激,我的思绪慢慢平静下来,我知道事情不可能那么简单。那个神秘的司马先生一定还会来找我,毕竟当年司马先生苦苦寻找我的父亲,自然是有相当隐秘的理由。这二十年中,司马先生一定是另有线索,这才跟我说我的亲生父亲其实并没有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父亲本来就没有死。司马先生二十年前遇到的那个人也许并不是我的父亲。我想了一会儿,觉得脑袋有些大。我决定先给我父亲打一个电话,也许从他那里可以找出一些线索。只是从我十八岁以后,我母亲去世,我父亲便将这一家古董店交到我的手中,继而云游四海去了,我能跟他联系的只有一个电话号码。
我拨打了那个号码,却是一个空号。我心里一阵慌乱,难道父亲出了什么事情?我定了定神,想到这么多年,父亲也是出现过好几次这样的情形。都是时隔很久,才又重新换了个电话号码给我拨打过来。念及此,我的心又慢慢安稳下来。
我感觉自己还是要沉住气,毕竟我是北斗七星的人。我父亲经常告诉我,北斗七星门下,要记住一句话——安稳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这两句话是《地藏十轮经》里面的,地藏王菩萨更以此闻名于世。我知道父亲的意思是要我沉着冷静,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风吹草动。要像地藏王菩萨那样,遇到什么事情都能够安稳不动,犹如大地,更是不能什么话都对别人说,逢人只说三分话。
我决定还是要等一下那个司马先生。那个司马先生不会只跟我说那么一番话之后,便就此打住。可是没想到,过了一个月,那个司马先生和司马姗姗都没有露面。这两个人仿佛从没有在我的世界里面出现过一样。
我心里纳闷儿,于是在一个周末,独自一个人去了京城,然后按照记忆里面的那个地址一路寻了过去。谁知道,那一间价值上亿的四合院已经被卖了出去。我心中暗暗惊奇,不知道是谁这么大手笔,居然将这个四合院买走,可是买的人难道不知道这是一座冥宅?
我特意询问了一下,这一所大宅子上一家的主人是不是复姓司马,结果答案居然不是。那个人告诉我,上一家姓马,是一位搞网络的大佬。我更加奇怪,顺着门口望了过去,只见天井之中,那一只装着娃娃鱼的大铜缸依旧还在这里,只是感觉这一段时间,被人拾掇了一下,愈发光亮起来。而院子里面的那些杂草,包括那一株苍耳全都被清理得影踪不见。
我心中琢磨,那苍耳年深日久,入药之后正好发挥效力,说不定就是被那个司马姗姗连根拔走。
我遍寻无果,于是又坐动车回了天津。一路上我又尝试给我父亲打电话,电话那端还是提示为空号。我心中有些失望,放下手机,坐车回到天津,出了车站,打了一辆车,来到我住的那条街的巷道口,慢慢向古董店走过去。还未及走到古董店,我就收到一通电话。
电话里面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女子的声音透着焦急:“王大哥,你别回家,你来滨江道的地铁站A口,我等你。”
说完这一句话,这个女子立时将电话挂断。我心中一震,原来这个女子正是阔别一月之久的司马姗姗。她怎么知道我要回家?
带着疑惑,我打车到了滨江道。距离地铁站A口不远,远远地我就看到司马姗姗站在过街天桥的一端,满脸焦急。看到我后,司马姗姗立时快步走了过来。她走到我身前,一把拉住我的手,低声道:“跟我来。”
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心中暗想:“光天化日之下,难道还有人敢对你图谋不轨吗?”但这个女人有些神秘,我没有说话,而是跟在她身后,一路向南而去。
来到一条狭窄的巷子里面,找了一家包子铺,司马姗姗松开我的手,回头看了看四周,这才招呼我跟着她走了进去。进到这包子铺里面,我们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司马姗姗要了两屉包子,随后抬头看着我,沉声道:“先吃包子,回头我告诉你所有的一切。”她顿了一顿,继续道:“你想知道的一切。”
我想知道的一切?我总感觉这个司马姗姗不太可能告诉我心中的一切疑惑。我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既来之、则安之,先吃包子再说。天津卫狗不理包子名闻天下,司马姗姗带我来的这一家包子铺叫二姑包子,虽然不太出名,但吃到口中一样是满嘴流油。我作为一个天津人,自然是当仁不让。
两屉包子我吃了一屉半。司马姗姗才吃了一个,就坐到那里,笑吟吟地看着我吃包子。我笑道:“你不吃了?”司马姗姗摇摇头,笑道:“我饱了。”
我心里暗道,女人的饭量总是跟她的身材成正比。饭量越小,身材越好。
我将剩下的半屉包子风卷残云一般吃进肚子,拿起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然后对司马姗姗正色道:“你爷爷是不是司马奕?”
司马姗姗目光闪动:“你既然都知道了,就不用我费劲介绍了。”
我从那天回来之后,便已经在网上查找了很多资料。这二三十年之中复姓司马的古建筑学名家只有一个,也就是现今中华古建筑学协会的会长司马奕。只是司马奕这个人神龙见首不见尾,传说是非常倨傲的一个人,轻易不和外面人接触,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费尽周折地让她孙女找到了我,然后约我去京城见面。更让我心中不安的是,那一间冥宅之中居然有一株苍耳子,那么司马姗姗身上的那个人面疮不用说,自然是她爷爷亲手种下的,就是不知道眼前这个姑娘知不知道这件事情。知道就是合谋欺骗我,不知道便是被她爷爷利用了。
我沉吟了一下,这才缓缓道:“你胳膊上的人面疮治好了吗?”
司马姗姗眼睛露出一丝温柔,笑吟吟道:“多谢你啦,王大哥,我身上的人面疮已经好了。从那天送你走了以后,我爷爷就将那一株苍耳砍了,将上面的苍耳子摘了下来,研磨成粉给我服下。我身上的人面疮不到一个月就自动脱落了。”
司马姗姗继续道:“我这一次来,是爷爷让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我狐疑道:“又给我看什么东西?”
司马姗姗从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东西,放在桌子上,我凝神一看,居然是一个拓片。这拓片年深日久,边缘已经出现一点点残破。拓片上分别拓印着两行八个字,右侧是二三四五,左侧则是六七八九。这八个字都是用草书所写,看那笔迹粗豪肆意,显然是男子所写。我心中奇怪,不知道司马奕让司马姗姗给我看这个拓片是什么意思。
司马姗姗告诉我,这个拓片是他爷爷从鲁南十方小镇——我父亲王江河的两根门廊柱子上拓印下来的。当时拓印的时候,还费了一番周折。
我父亲的那所房子已经易主,司马奕不好贸然上门,于是就在一个晚上,用了一些手段,偷偷溜了进去,趁着房主一家都被迷药迷倒的时候,将那门廊柱子上的两行字拓印了下来。这两行字乃是阴刻在那门廊柱子上的,用的是红漆。
那两根柱子若不仔细查看,根本就发觉不了这柱上有字。司马奕知道这八个字大有文章,这才煞费苦心地将这两行字拓印下来,以备日后研究。
司马姗姗讲完这一番话,看着我道:“你看看这八个字是不是你父亲刻在那门廊柱子上的?”
我凝神观看,脑子里回忆父亲写的一些书信,然后摇了摇头:“这不是我父亲写的。”
司马姗姗脸上露出疑惑。
我沉声道:“我父亲写的字极为工整,你看这八个字歪歪扭扭,写得太难看了。”
司马姗姗目光闪动,缓缓道:“这么看来,只有一种可能。”
我一头雾水:“什么可能?”
司马姗姗看着我说:“我的意思是我爷爷在谪仙楼遇到的那个人,极有可能是冒名顶替你父亲的。”
我松了一口气。如果是这样,那么一直将我抚养长大并传授我功夫的就是我真正的父亲了。
爹没有认错,比什么都强。
我父亲要是个西贝货,那么我可就管一个假货叫了二十年的爹了,想着我就觉得尴尬。
司马姗姗继续道:“既然这个人是假的,那么他冒充你父亲又是什么企图?还有那门廊柱子上留下这八个字又是什么意思?”问完这一番话,司马姗姗望着我,似乎在等着我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
我看着那个拓片上的字迹,心中喃喃念诵:“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什么意思?”
突然间,我心中猛地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