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对新环境的熟络中又过去两天。
第三日,大家济济一堂地进行开学典礼,临到结束时,指导员让人抬进来几只大纸箱子,打开了来,里头是清一色的迷彩服。
几个学生会干部动作麻利地分头派发起来。雪梅一时傻眼了,开会时她忙着跟金豆聊得热和,会议内容是一点没听,现在才沮丧地后觉到,在通向大学美好生活的道路上,还横亘着一个军训。
前面坐着的两个男生一壮一瘦,正在低声谈论着:“听说军训的教官是从高岭市郊部队里选派来的,还挺正规......”
“这军训要弄多久?我的天哪!”一向怕苦怕累的雪梅失声大叫起来。
金豆赶紧作势捂住她的嘴,提醒道:“公共场所,小声点。”
两男生齐齐转过脸来,那个瘦些的因讲话被无故打断,很有些不快地扯脸说道:“为期一周,我说同学,这么激动干嘛?”
雪梅自觉失态,脸上一红,口里咕哝道:“没,没......”
“一开口吓死小爷了,真是个大嘴婆娘。”
雪梅恼怒道:“你说谁大嘴婆娘了?”
对方有些玩味地看着她,反问道:“还有谁?”
雪梅抡起拳头,出其不意地给了他一拳。
对方先是一楞,雪梅以为他要发作,谁知他只是油腔滑调地说:“孔夫子言‘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那个稍壮些的见了,禁不住笑出声来。
“你......”雪梅拿他没辙了。
金豆忙替她辩解:“你们误会了,她只是天生嗓门大。”
稍壮些的男生生就一张椭圆形的脸蛋,眉目清秀。听金豆这么一说,他止住笑:“哦,这样呀。”说着,拉拉旁边男生的手,那家伙倒也识趣,将脸扭回去了。
壮些的男生的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朝金豆挑了挑,很大方地自我介绍说:“我叫苏奕,2班的,你呢?”
金豆一怔,她头一回遭遇到异性问自己名字的,脸上一热,支吾道:“我......”
未等金豆说完,雪梅就把传过来的一套衣服塞给她:“你的衣服,拿好了。”
金豆于是结束了与苏奕的对话,把衣服铺在膝盖上仔细查看起来。
随着衣物的下发,许多学生现场试穿起来,生怕衣物不合身。当然,这其中也有金豆。
雪梅哪有这般“兴致”,挟了衣帽就走。
金豆在后头好意提醒:“你不试一下的么?万一不合身......”
雪梅气咻咻地打断她:“有什么好试的,一堆破烂,一周后就扔了。”说完率先回了宿舍。
第二天一大早,随着一阵紧促的铃声,宿舍中顿时鸡飞狗跳起来。
小菲急匆匆地穿好衣服,回头冲还在呼呼大睡的雪梅喊道:“快起来!要晨训了。”
雪梅睡得迷迷糊糊,连眼皮也没睁:“啊哟,困死我了,急什么嘛,让我再睡五分钟......”
耳畔咫尺处传来金豆温柔的声音:“不行呀,你这样恐会迟到。”
见她无动静,声音又再响起:“快起来,我数三下......一,二......”
“好了好了,别数了,我起来还不成么。”雪梅没好气地爬起,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这才踩着扶梯下来。
恰见陆北汐陡然从洗手间里出来,一身迷彩服像是专程为她定制的一样,修身笔挺。看样子她已是一切就绪,整装待发了。
小菲惊道:“你咋地这样快?刚都没见你起床呀。”
盛北汐嗤声道:“我每天六点准时起来,早习惯了。你们快些吧,别迟到。”
说完,她打开门,飘然而去。
舍友们陆续离开了,最后连金豆也耐不住先行一步时,雪梅这才着了慌。她抡起衣服往身上套去,又差点没把两只裤腿穿到胳膊上。好容易穿好了,又觉得裤头好像随时要往下掉,害她忙把腰带拉得紧紧的,才避免了某些尴尬发生的可能。
来到操场时,众人已经井然有序地列好了长长的纵队。
雪梅怯怯地挨过来,低低喊了声:“报到。”
教官是个滚圆的小伙,论年纪约莫只比雪梅大个四五岁。他在瞅了一眼手表后,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把来人上下一打量:“这位同学,你迟到了5分钟。”
雪梅的脸红到了脖子根,心里别提一万个后悔。平日在家中,起来后都是妈妈或张妈给准备洗脸水漱口杯,这会儿猝然要全靠自己,怎么着都不习惯。
好在教官为人和善,并未多说什么就让她归队了。
雪梅舒了口气,忽见队伍中的其他学生对着自己一顿指指点点,还不时发出几声窃笑。雪梅低头一看,只见自己身上的那件迷彩服肥大无比,随着动作,两个招风袖像两只灯笼一样前后左右晃荡着,长长的裤脚也被踩在了地上。雪梅本就不瘦,这会儿看去,整个儿就是一只灌满了气的庞然大物。
该死!早知道当初真该听金豆的,把衣服试一下就好了。雪梅悔得直跺脚。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一上午的军训,雪梅硬着头皮给撑过去了,下午的训练,她是怎么也不愿再去了。横在她面前的,有千难万难:太阳这样大,会把皮肤炙黑的!这样高强度的训练,要晕倒了可咋整?!衣服这样肥大,糗大了!......
她打算扯个谎,就说自己吃坏了肚子,想让金豆代为转告教官。可金豆一听,立刻犯了难:“这......这不大好吧......”
雪梅踌躇了好一阵,终于觉得不妥:撒谎的事她并不拿手,何况军训管理严格,若是此种行径被上头觉察,估计届时整个院校的数千名新生都将知晓她江雪梅的大名。
雪梅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耐着性子老老实实挨了七天。
这七天内,她没忘给家里打电话,一则抱怨军训太苦太累,二则想让妈妈给自己买一台手提电脑跟一架三星手机。谁料这一次淑容并不像以往那样干脆地答应,她的回话中带着明显的迟疑:“小梅,最近家里遇到些麻烦,要不,等一阵子再给你买?”雪梅一听,嘴就嘟了起来,她嘟囔道:“就买两样东西而已,能有什么麻烦?”
淑容并未明说,但从她的语气里,雪梅敏锐地觉察到了一种情绪——恐惧。
雪梅怏怏地放下话筒,她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麻烦让妈妈如此忌惮。
雪梅于是写信给赵小凡诉苦:日头毒得厉害,天天在下面站上好几个时辰,都把我晒成什么样了,搞不好几天后比你还要黑上一圈;妈妈不答应给我买手机,说过阵子再说,真是的......那头的赵小凡很快回信说:黑点就黑点,别怕,我不嫌弃。说到买手机一事,赵小凡则表示,现在国产手机还未大规模上市,进口手机价格昂贵,自己不是也没买吗,待到国产手机大批量生产,价格回跌了再买不迟。
雪梅在宿舍里边看信边撇嘴,心道,等到降价再买,那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她可不想让陆北汐一人出尽风头。
小菲见状凑过来,好奇地询问:“雪梅,谁的信?你哥的么?”
雪梅点头:“除了他还能有谁。”
“看你皱着眉,莫非他惹我们可爱的雪梅不开心了?”
雪梅摇头:“没有。”随后垂头丧气说道:“妈妈不给我买手机,连他都说现在手机太贵,过一阵便宜了再买。”。
“想不到你竟然有个这样会打算的哥哥。”一向不大说话的陆北汐发言了,声音轻飘飘的。
小菲把话头接过去:“是呢,她哥哥呀,可帅了,好像还在京城读书吧。”
陆北汐朝雪梅漫不经心看了一眼:“是么,看不出来呢。”
雪梅听出了陆北汐话里对自己的轻视,没好气地说:“当然是了,我哥哥呀,重本在读,而且还是学生会长呢。”
雪梅对陆北汐的第一印象本就不好,这会儿想借“哥哥”的威势来压压她。
陆北汐轻笑一声:“那么好?我看是言过其实了吧。”
小菲改不了嘴快的毛病:“没有没有,她哥哥我见过,确实是仪表堂堂,器宇不凡呢。”
雪梅气恼地说道:“他要是哪天来了,定叫你心服口服。”
陆北汐仍旧漫不经心,嗓音轻缓:“哟,那我等着啊。”
雪梅朝她吐吐舌头,心道,有什么了不起的,现在这样傲慢,等小凡哥来了定让你自惭形秽。
一晃七天过去,迎来教官跟大家挥手告别的时刻。
雪梅对教官的印象不赖,不仅因为教官对她迟到一事和颜悦色的处理态度,更因在此期间,雪梅屡次耍小聪明,以上厕所为由偷闲躲懒,教官也不曾说过二话。眼下教官要走了,一时间,雪梅脑海里涌现出几日里教官对自己千百般的好,顿时悲从中来,不由得两行泪珠夺眶而出。
她是最见不得离别场面的。
金豆跑来身边安慰她,掏了张纸巾给她拭泪。
等回了宿舍,雪梅的眼睛仍是又红又肿,小卉上前一问,得知原委后笑道:“瞧你,这有什么可哭的,你何时变得这样多愁善感了。”
雪梅嘟囔着说:“你是不知道,我们教官可好了。”
小菲撇撇嘴,尖刻地说:“再好也就是个兵。”
金豆反驳:“话也不能这样说,教官他人很不错的。”
雪梅跟着道:“就是,你可不许再说他坏话。”
小菲忙换了一副面孔,堆笑道:“你们都误解了,我并不是存心说他什么坏话,我又不认得他,说他坏话干嘛呢。这不是看着雪梅伤心么,用这话来劝劝她罢了。”
......
周末迎来了两天休息,这些天天天被军纪所束缚,过着着紧张枯燥的生活,雪梅深感烦闷,好容易能透口气了,她当即决定去逛街。可是近处哪有好逛的地方呢?这时小菲就说,她来报道时,无意中发现离学校后门处不远有一条窄巷,叫“后街”,巷子两边皆是豆腐块大小的商铺,每个店前都围满了人,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尽在其中。
雪梅很高兴,当即就把目标地给定下了。不过,她自然不是一个人去,而是邀上小菲同行。当然,更少不得叫上金豆。一开始金豆说自己并没有什么需要买的东西,不愿去。但在雪梅的几番软磨硬泡下,只得点头答应了。
下午,三人肩着肩,手着手,无比惬意地走在后街的青石板上。
不一会儿,雪梅和小菲的手里就拎满了各式各样的美味:有从高岭第一家烧烤铺买的的烤串串,有正宗长沙臭豆腐;有BJ肥鸭子,号称不酥不要钱......两人边走边吃,唯独金豆手里仍旧空空如也,食物的香气不断飘进鼻孔来,金豆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脸上尽是尴尬。
“给给,我吃不了那么多,你帮帮忙,拿去吃。”雪梅从手里分出几串黄澄澄、香喷喷的炸串,递给她。
金豆倔强地把手一推:“谢谢,我不饿。”
雪梅坚持。“谢了,真不要。”金豆把头撇开,一副打死不要的样子。
谁知下一秒,雪梅就把东西硬塞到她手中。
金豆一怔,终于没有再拒绝。她轻声说了声谢,在犹豫片刻后,也同其余两人一样,有滋有味地吃起来。
除了吃,这条巷子里还有一些其他的娱乐场所。
比方说桌球室,不过那里通常围满了男人;比方说网咖,当然,里头的常客也多是男人;另外还有装饰得花里胡俏的迪厅舞吧......都不是雪梅感兴趣的。
“哎,真没劲,连个衣服店都没,来这就只能吃吃吃了。”雪梅嘟囔着,嘴撅得老高。
小菲嘴上满是红彤彤的辣油,边吃边道“有的吃不错啦,要逛服装店,下回咱去市中心。”
这时金豆手指着不远处,好奇地道:“咦?这是什么地方?看着还挺摩登的。”
雪梅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排宽阔的店面竟被砌成了封闭式,只留有一扇角门,外墙被幽蓝的反光琉璃瓦所包裹。
整个外墙就只有一个字:嗨。
雪梅眨眨眼,质疑道:“这店真有个性,把大门给封死,这能有顾客?”
金豆附和道:“就是,就是,上面就写着一个嗨字,也不知道是干嘛的。”
雪梅用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小卉:“里边是干什么的?你知道吗?”
小菲迟疑一下,用手把鼻尖上的镜框努力向上推了推,正要说话,却陡然尖叫一声。雪梅转头,只见她的漂亮的红框眼镜上粘着一大块红油,敢情她忘了自己手上还沾着辣油的。
小菲赶忙在皮包里翻找着纸巾——皮包是她前不久新买的。
雪梅对金豆说:“我觉得这店挺神秘的,不如去看看吧,反正无聊着呢。”
金豆马上表示赞同,她同样很好奇。
两人来到这家奇怪铺子的窄门口,斜着身子,一上一下抻着两颗脑袋头往里探:里头没有开灯,黑黢黢的,一股掺杂了各种酒类的浓郁酒气扑面而来。
“好大的酒味。”金豆用手扇扇鼻子,缩回了脑袋。
雪梅也想往后退,又见黑暗中似乎有个人影在朝这边移动,不一会响起一个男人警觉的声音:“你们有什么事?”听口气,主人并不欢迎这两位不速之客。
雪梅有些惊怕,缓了口气道:“没没,就想来看看,你这店挺特别的。”
来人似乎松了口气:“我们这里是酒吧,晚上七点半营业,一直到凌晨两点。”
“哦哦,好的。”雪梅脸上堆着笑,回头冲金豆道,“走吧。”
谁知后头的男人突然冲她喊起来:“小美女,别走呀,要不现在进来陪哥哥喝一杯......”
不过是一句话,让雪梅觉出那里头缠夹不清的暧昧意味。雪梅瞬间有些懂了,为何这家店要把头门封住只留一偏门,原来躲在阴暗中的多半不是好人!
两人飞跑着回来,就像是有人在后头追赶一样,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菲的眼镜终于透亮如先,她望着这两人,笑得合不拢嘴:“那儿是酒吧对吧?”
金豆忙点头:“里头感觉不大好。”
“刚没来得及提醒你们,你们都漏了一个字,你看那下头,还有一个bar呢,叫嗨bar。酒吧这种地方会有些乱,什么人都有。”
雪梅再次朝那栋建筑物看去,果真,在“嗨”字下头不起眼处,凸着三个灰色的英文字母:bar。
雪梅心有余悸地道:“这种地方,咱们做学生的还是少去为妙。”
“理论上是这样。”小菲一笑,随即话语一转:“不过嘛,一些高富帅也常常会在里头消遣,有时说不定能碰上。”
金豆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你去过?”
小菲点头:“以前偶尔跟朋友去玩过。”接着补充说:“别忘了,我可是城里长大的,你们俩不知道,正常。”
此言一出,金豆瞪眼,雪梅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