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车上,章浅新一直催促司机快些,但仅仅是几个字的话,她都哆嗦得厉害。
她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比她第一次去殷家还要害怕!
因为她错误的判断,使那么多无辜的人陷入险境。如果他们有个三长两短,她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路上,黄正又来了电话,说之前里面还有喊叫声,现在已经没有动静了。这无异于晴天霹雳,直击她那根紧绷的弦,然后在她脑海发出嗡嗡的轰鸣声。
“师傅快点,求你了!”
章浅新此刻只恨自己不能瞬移过去,从西郊到别墅海区的距离,成了斩断她希望的无情刀,绝望在她心中愈燃愈烈。她终是没能抑制住,崩溃的大哭了起来。
那司机看的心疼,却也不好说什么,只默默加了速,在可控范围内尽可能的开快些。
二八捂着自己的心口,她的自责,内疚,绝望......因为护心麟的缘故它都能感同身受。原来,真不是因为她爱哭,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人命是太沉重的负担,她将罪孽都揽到自己身上,却忘了自己也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女孩罢了。
“首领,帮帮她吧~”
这话,是二八用灵术传给龙一的,只它能听见。
龙一同样以意念,孤冷的回答:“给我个理由!”
二八自然不会说它已经认了她为主,她痛苦它也不能好受的事。只道它们现在还需要她,如果她出了什么事,它们后面的计划都会被影响。
龙一沉默了会儿,看着面前的小哭包,若有所思。
一道银光从司机的太阳穴隐入,他的眼睛随即变得迷离,然后将车在路边停了下来。
章浅新刚要问情况,龙一显现了身,道:“灵术对你没用,姐姐,可要抱紧我啊~”
它的身形变大了许多倍,绕着她的腰缠绕了一圈,便从自动打开的车门腾飞了出去。
像坐过山车一样,等她反应过来,自己正趴在银龙背上,而龙身在空中往别墅的方向疾驰。
耳边是呼啸的狂风,章浅新紧紧抱住龙一的脖子,而二八与他们并肩齐行,只是身形比龙一要小许多。
十分钟,他们就到了海滩周围。落了地,章浅新便径直往别墅跑去,两条龙继续隐没身形,跟在她身边。
黄正和司机守在屋外,但不敢太靠近,见到章浅新犹如见到天神降临,赶紧激动的迎上去。
“小神女,你总算来了,门被反锁了,前后都进不去啊~”
章浅新微微颔首,并没有停住脚步,她跑到大门处,发现密码锁被关了,钥匙还插在门上,但也拧不开。
顾不得周围有人,她伸手放在门上:“二八!”
二八心领神会,气流涌动,她稍微一推,门便开了。
她跑进屋,发现地上躺着两位保洁员,面色苍白,但还有呼吸。而东面靠窗位置,一名清洁工拿着消毒液,四处乱喷,是将其作为了武器,以为能抵挡些什么。然而,他周围其实什么也没有,林闵坐在大厅中央的沙发上,正在看戏。
章浅新二话不说,便要联动两龙将他收服。但林闵的修为比昨日还要高出不少,又在她进门之前都有了戒备,她刚往前几步,他的身形就已经闪到了那位清洁工身后。
那清洁工看不见他,只是知道门开了,也有人进来,丢掉消毒液就准备往外跑。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脚像长了根,根本移动不了,脖子骤然收紧,像被一只巨大的手掐住。
“救,救命,救我......”清洁工面红耳赤,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
“林闵!”章浅新止住脚步,怒喝:“你放了他!”
听到自己的名字,林闵露出一丝惊讶,但很快便哈哈大笑了起来:“几十年了,竟然还有人认得我!难得啊,难得~”
“你到底想怎么样?”见清洁工已开始翻白眼,她急了。
“我不想怎样!让你身后的两条龙滚,我可以考虑放了屋里的人类。”他的笑愈发的邪魅,阴森:“虽然它们是龙,可终究只是一缕残魂,如若要硬来,凭本座现在的修为,拉这一屋子的人陪葬还是很容易的。”
“无知宵小!”二八说着就要往前冲,却被章浅新一把拉住,那清洁工快坚持不住了。
“你放了他,我马上让它们离开。”
林闵稍微松了松手,那工人才得以大口大口的喘气,但也仅限于能自由呼吸了而已,他并没有直接放了他。
“小美人,你得拿出点诚意来,我才好决定是否选择相信你。”
章浅新握着拳头,牙关紧扣,脑子混乱到无法冷静思考。林闵看她犹豫不决,干脆加了把火,将地上的两位保洁员也弄醒,却束缚着她们的手脚,听她们求救哀嚎。
“我下手没个轻重,你若是还犹豫......”林闵说着,手上的力度便已然加强,三人连哭喊都有些发不出声来。
“你们出去,快出去。”章浅新对着龙一二八喊道,她没有选择,她也不敢赌。
龙一难得在她面前正经,郑重道:“你可想好,如若我们走了,他若是反悔,你自己也会被搭进去~”
她当然知道这个结果,但让她眼睁睁看着这些人死在她面前吗?她做不到。
“林闵,我不信你,这样,它们往后退一尺,你便让这几个人往外走一步,在这几人离开之前,我绝对让神龙退出房间。”
“真是麻烦~”林闵漫不经心的撇了撇嘴:“这些人于我,除了能吸点精气以外,毫无作用。你若不信我,我倒有个两全的法子,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他指的两全的法子,便是让章浅新作为人质,交换其他三人。她一人向前,二龙向后,待她走到中央,他便放人,在三人离开房间之前,她必须在他控制下。
好在林闵还算守信,掌控她后没有为难其余三人,只是又用她来威胁神龙,让它们不准跟过来。
他带着她从后院离开了房间,进入到海岸环线的山林里,最后却是将她带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小岛上。
这个岛不大,全是礁石堆砌起来的,绿植只有石头缝里长出来的少许野草。
“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章浅新很疑惑,林闵将她带走,却并没有做出伤害她的事,如今下起了雨,他本淋不着,却为她寻了处可以遮雨的地方。
“喜欢这儿吗?”他突然柔声问。
这里是个小山洞,约莫有一间屋子的宽度,里面除了张石床,什么也没有。
她不喜欢,还很厌恶,但她不敢惹怒他,便应付的点了点头。
他又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冒那么大的险,也要把你带过来吗?”
“因为我身上有灵气,你要拿我提升修为!”她说如她想。
他大笑:“都已经死过了,我要那么高的修为干嘛?”
“难不成是因为,我的眼睛像你夫人?”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伴随着滋啦的电闪雷鸣,为昏暗洞里添了分诡魅的氛围。
林闵沉默良久,突然起身去到石床旁边,伸手轻轻的抚摸着。
章浅新这才细细观察那石床,是个光滑的长方体,最上方一面却要比其他几面更长更宽,像是单独放上去的一块石板。
这不像是张床,更像是尊棺!
“其实一点都不像,我之前胡诌的!”他盯着棺,缓缓开口:“她的眼睛是我见过最美,最干净的,没有人能与之相比。”
看来,林闵爱惨了寒梅!即使最后知道她是特工,知道她待在他身边别有所图,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爱她。
章浅新突然对他们之间的故事有了兴趣,以至于忘了自己身边的是只恶灵。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她的身份的?你一点都不恨她吗?”
“其实从第一次绝密情报被泄露,我就应该猜到是她。可她那么单纯一个人,平时看上去柔柔弱弱,傻乎乎的,怎么会是她呢?后来证实是她的时候,我又想,也许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们在一起两年多,她对我有真情,会为了我改变......”
突如其来的静默,让空气凝固,时间辗转到几十年前,那个充满枪弹炮火的年代。
二十七岁的林闵,是临港最年轻的统帅,战功卓越,风华正茂,百姓畏惧,权贵巴结。认识化名‘王瑶’的寒梅,是因为一幅画。
一副他的肖像画!而这画,就是出自于王瑶之手。
她笔下的他,英姿勃发,笑容灿烂,像是邻居家温暖的哥哥。但现实的他却总是冷面,这样肆意烂漫的笑容不可能出现在他脸上,更不可能被外人看到。但偏偏是这样格格不入的东西,在她的画里竟与他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仿似他天生就该是这幅肆意洒脱的模样。
当下属将画送到他面前的那一刻,他对左下角落款的‘王瑶’,便产生了兴趣。
下属调查掌握的信息是,王瑶是到临港游历写生的画家,平时靠卖画维持生计。画风不定,看到什么就画什么,画什么就卖什么,很是随性。
他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临港东湾的沙滩边,也就是现在黄家别墅所在地。
及腰的长发如墨如瀑,素雅的旗袍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材,她静静的在那儿画海边日落,沉迷其中,竟不知他在她身后已多时。
他见她画已完毕,却未曾落款,画笔提在手上,目光投向大海深处。
他开口跟她说了第一句话:“你在等什么?”
蓦然回眸,眼里有星河,巧然一笑,静美了岁月。
她说:“是你啊~”
她的声音温柔恬静,正如她的身姿像开在清晨的茉莉。
“你认识我?”他问,故意带了分威严。但她却丝毫没有惧怕,只是淡淡道:“在街上偶然见过,你是我上一幅作品。”
她的眼睛像孩子一般纯净透亮,看向他的时候,他会不自觉的闪躲。
“这幅画我买了~”他负手而立,看着大海不敢与她对视。
“还没完成呢,我在等归家的渔船,你看,好像快来了......”
“......”
林闵的神色突然变得慌乱,他一把拽过章浅新,将她拉到石棺旁。
“你既通灵,又能驱使龙族,也一定可以把我的瑶儿唤醒,你救她,我不杀你。”
章浅新以为这棺里躺着的是林闵的尸身,如今听他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是王瑶的。
可她就是个普通人,哪里有起死回生的本事?何况还是死了几十年的!
但林闵却说他的瑶儿没死,还开了棺给她看。
石棺里躺着个女人,修身的旗袍,素净的布鞋,苍白的皮肤,尸身竟像是刚去世时一样,丝毫未腐烂,只有胸口处有块黑污了的伤口,是子弹穿过留下的印记。
“怎么会这样?”
章浅新看了看棺内,除了陪葬的十几卷画之外,并没有什么可以保持肉体不腐的东西。这世上,也应该没有这样的药品存在。
林闵说:“她已经成灵,但她的灵被困在了肉体里,虽能保证肉体不腐,但灵却永远出不来......”
章浅新曾听龙一它们谈起过,人类在生命最后的弥留之际,会因机缘而成灵,灵是气聚集而成,成形后便与肉身分离,再无法相合。
也有一种情况,灵气集聚后,当事人没有求生的欲望,不愿离开本体,自愿舍弃成灵的机会。这种人多半是生平承受了极大的苦痛,心如死灰,不想再活一次,将死当做了解脱。
现在王瑶的状态,实际已经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了!之所以尸身不腐,不过是靠灵气滋养维系着罢了。如果强行激活灵气,将灵从肉体剥离,不但尸身保不住,灵也会回归气而消散。
“对不起......”虽然有些残忍,但她不得不实话实说:“她已经没了,让她入土为安吧~”
“你说什么?”林闵双眼猩红,额角暴起了青筋,他手掌一握紧,章浅新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按压在了石棺沿上,脖颈处被棺沿的支棱硌着,已硌出一条红印。
章浅新疼得眼泪直掉,但当她看到王瑶的那一刻,突然有种强大的力量压制住了心中的恐惧,她停止挣扎,淡然的看着他:“她心口那一枪是你开的吧?你既然下得了手杀她,现在又惺惺作态给谁看呢?”
“你闭嘴!不是我,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