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由语言，通达人物与主题——李百艳《雁》教学案例研读

《雁》一文虽短，却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雁的悲剧命运极其容易激起读者的共鸣。学生阅读此类文本，很容易“入境”，被文中的故事情节所打动、所感染，但是，缠绵悱恻、动人心扉的情节又会让学生停留在一种“感动”的情绪之中，漂游在文本所营造的悲剧效果中，从而忽略构建故事、产生这种艺术效果的“语辞”。

李百艳老师恰恰是提前预测到了学生在阅读中的这种倾向，于是，她所确定的本篇小说的教学内容，便是“关注语言因素，体验表现思想的语言形式，把握‘主人公’‘雁’的形象以及作品主旨”。

很显然，李老师所确定的教学内容与传统小说教学的要求相契合，抓住了小说三要素中的“人物”与“主题”。但，可圈可点的是，在教学组织的过程中，她所力图实现的是，经由“语言”通达“人物”与“主题”。

诗人海德格尔说，“语言是存在的家园”，这个“语言”就是“存在”，即英文中的“being”，也就是人，人的生命。毋庸置疑，关注文本语言，或者说关注那些浸透着强烈感情倾向的“语辞”，就是在体贴作者笔下的人物的生命，乃至作者试图表达的生命情怀。李老师深谙此道。同时，从李老师惯常的教学主张，“语言是语文最核心的东西，语言这个载体所承载的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美于生活的思想感情，正是由于有了我们汉语这种形神兼备、声情并茂、细腻而辽阔的语言，才得以淋漓尽致地表达。”我们同样可以感受到她对于文本语言的重视。

于是，在学生进入文本的情境之后，她便以一个不显山露水的问题，直接带领学生进入到文本的“语言”层面：“作者是怎样塑造这篇小说的‘主人公’‘雁’的形象的？”这个问题确实是稀松平常，但是这种问法的确值得关注。在大多数教师的课堂之上，他们的问法是“文中塑造了一只______ 的雁，从 ______ 可以读到。”虽然这两个问法，都涉及“语言”因素。但是，略作斟酌，我们便能得出一个判断：

李老师的问法，让学生首先关注的是塑造形象的语言及言语形式，而后一种提法，则是让学生依据阅读语言的感觉得出一个形象的概念；两种提法的侧重点不同，前者培养了学生阅读时注重考量“文本怎样写”，而后者则是引导学生了解“文本写了什么”。

当然，仅提出这个问题，也只是给学生指明了一个方向，而只有进行语言涵泳、字词句的沉潜、乃至把握住语言形式，那么这个问题才能落到实处。课堂之上，在李老师的引领之下，学生开始梳理塑造雁的语言，把目光汇聚到关于雁的神态描写的句子，并且对于这些句子作了细致地品味，大到一句话，小到一个词，甚至还有隐含在字词句中的信息和情绪。

比如生11 对于‘望’字的咀嚼：“冬天来了，她仰头望着天空，然而她看不见她丈夫的身影，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再来，她的孤独和痛苦都从‘望’字中体现出来了。”还有，李老师在此处适切的补充：“形单影只的她望着落雪的天空，可能还有许多美好的回忆。然而，回忆越美好，现实越痛苦。就像元好问的词——‘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真的让人落泪。”一个“望”字，师生共同揣摩出一个丰富的境界。这种品味是扎实、有效的，从李老师紧跟着的一次提问中，我们可以获得验证。“如果把雁当做一个人来看，你心中的雁的形象是怎样的呢？”

生15 的回答，堪称“神来之笔”：“老师，我还是想把雁当成雁来看。因为，我觉得大雁对爱情的坚贞是超过人类的。大雁对爱情是那样忠贞，不能相爱，宁可双双殉情。而且我知道所有的大雁都是这样，一个配偶死了，另一个终生不再嫁或者不再娶。”倘若，没有前面通过对语言的深入体察，这个学生无论如何是不可能作出如此精彩的表达，即便他早就知道大雁的此种习性。对于文本语言表达的反复把玩，使得学生已经能从“生命”的高度来认识雁的形象了。

而李老师并未止步于此，对于文本表达方式的欣赏，对于语言的寻索仍然在继续。“请同学们圈画出对雁的语言描写的句子，找出来，你想象一下，如果我们人能听懂雁的话，这些雁鸣告诉我们雁在说什么？”小说中有数次对于雁鸣的描写，很显然，每一次鸣叫，它所传达的信号或者说情感都是不一样的。小说不能直白地告诉读者，否则，文章便少却了许多意蕴。恰恰因为这种含蓄，学生很容易在阅读的过程中将那些丰富的意蕴滑过去。而李老师搭建的这个“台阶”就是让学生通过合理的想象还原故事发生的情境，从而进一步把握“雁”的情感、“雁”的形象。当然，学生想要将“雁语”完成，也必须结合之前讨论、圈画的语言，并在吸收作者语言的基础之上，转化为自己的语言。李老师对于“语言”的聚焦，可谓棋高一着，技高一筹。

课上到这里，学生于文本中雁的“形象”已经认识得较为充分了，怎么样让学生深化对于作品的主旨的认识？不单单地认为这是一个关于雁群里的爱情故事。李老师化繁为简，宕开一笔，将“张家的男人和女人”介入到课堂讨论中来，“你怎样看张家的男人和女人？”“你们看一看，这样的雁和这样的人相比，谁更可怜？”

课堂上出现了不曾预约的精彩。生25 关于“鸟类追求忠贞和爱情”较之于“人类追求物质利益”境界更高的论述，足见其活跃的思维与敏锐的洞察力。从现场来看，这个学生的思考点燃了大家对文本主旨的认识。“鸟儿都有如此高贵的灵魂，人类啊，你当羞愧。”“让我们善待一切生命，就像善待我们自己。”“身为万物之灵长的人类，你的心灵不应该再麻木。”“人啊，让我们对同类或不同类的生命都多一些理解和同情吧。”这些简洁精炼的话表达了学生们对于文本的更深的感悟。

20在很多小说教学课的最后，都会关注到“主题”的问题，但是不少课堂呈现出来的状态都显得生硬，有概念化空泛化的嫌疑。但是，李老师的课堂却让人觉得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再对这个片段细细琢磨，答案便又能揭晓：她还是从文本出发，从文本的表达切入，从“张家男女”这两个人的安插在文中所起到的作用，让学生在比对中，获得认知。

到此，李老师完成了自己的教学内容，学生也完成了对于“人物”与“主题”的认识。反观整个教学过程，行云流水自然家常，但是，却真实、丰实、扎实、厚实，因为，它守住了语文的命脉——语言形式，富有个性色彩的语辞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