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忍得一时 逍遥一世

齐芸蕙质兰心,心思玲珑。

当年舅舅带她回北澹,说是怕她被欺负,可自她懂事起,她便明白,自己不过是舅舅拿来牵制自己丞相父亲的筹码。

她以前想,舅舅的这个算盘终究是打错了,母亲去世了,齐彦又娶了他老师卫太师的女儿,也有了嫡女,何必在乎她呢?现在她似乎明白了自己的价值。一个北澹王的外甥女,一个丞相的嫡女,实在不是一个简单的身份。

她曾在六岁的年纪感慨自己被摆布的一生,不想自己的一声叹息被一个她从未见过的陌生女人听见,印象里北澹王府是查无此人的。

“小小年纪就唉声叹气,有什么心事呀?”

那个女人穿着一身绿衣,笑得明艳灿烂,爱不释手地摸着她毛茸茸的脑袋。

齐芸本能地抗拒并警惕,后来奶娘出来告诉她这是她小姨,她才疑惑地偏头打量那人。小姨就是母亲的姊妹,那应该就和母亲长得很像了,眼前这个小姨很好看,尤其一双波光粼粼的杏眼,和齐芸的一模一样,那和母亲的必然也是一模一样了。

齐芸在心里琢磨了一番,竟不知觉将小姨和母亲等同在了一起。三岁时母亲去世,舅母待她是极好的,却总隔着些什么,总也有小心翼翼的意思,而眼前这个小姨,却让她没有隔阂。

齐芸突然觉得很委屈,莫名其妙地委屈,她不知道是委屈自己小小年纪没了娘,还是委屈这个应该和自己最亲的小姨现在才回来,总之她鼻头一酸,抱着这个刚见一面的小姨“哇”得一声哭了起来。

达奚子梦没有料到自己的外甥女儿见到自己反应这么大,一时手足无措,只能一边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一边“哦哦不哭不哭”地安慰。

“小姐第一次见到小姨,觉得亲呢!”一旁的奶妈笑道。

达奚子梦愣了愣,想到了姐姐,竟不觉也红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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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小姨是刚回北澹的,据她自己说她是一个江湖侠客,最有豪情和义气。

自从达奚子梦回来,齐芸便大半的时间都耗在她的院子里,听她讲江湖上的故事。

可舅舅不喜欢听这些,他只要听见小姨讲一次她江湖浪荡的往事,就关她一次禁闭。

达奚子梦并不在意,且常常自己溜出去继续浪荡,十天半个月,一年半载,都有过。

“子梦姨,你如今已经二十六了,还不成婚吗?你成天这样乱跑,难怪舅舅生气。”

达奚子梦一脸吃惊,捏着齐芸肉嘟嘟的脸蛋道:“我的小乖乖,你为什么觉得女子一定要成亲呢?为什么女子不能和男子一样在大街上昂首阔步呢?”

齐芸偏着小脑瓜,“为什么呢?”

达奚子梦也偏着小脑瓜笑着问,“为什么呢?”

齐芸没有找到答案,因为达奚子梦告诉她,这本身就是没有答案的,因为女子不一定要成亲,女子和男子一样,可以做男人做的所有事情。所以如今达奚子梦三十五岁,依旧是利索地一个人。

甚至齐芸接旨进京时,子梦正在外云游,也不知何时才能知道这个消息。

齐芸六岁,明白了,女子和男子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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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奚子梦说齐芸根骨极佳,极力主张让她从小练武,达奚穆自然是极力反对。

双方争执了很久,还是舅母想了一个办法,“既然王担心芸儿练武之后性子浮躁,以后和小妹一样……额……去行侠仗义,小妹又觉得练武强身健体是桩好事。不如咱们折中,让芸儿琴棋书画也学上,两相中和,不至太野,也不至太静。”

因为达奚穆晓得,即使自己反对,子梦必然也会偷偷教齐芸,也只有听从妻子的建议,让齐芸都学起来。

齐芸:“……”

所以就是,小小年纪的齐芸依旧没有逃脱被摆布的命运。

小姨宽慰她:“眼光要放长远,忍得一时,逍遥一世啊!”

齐芸坐在马车上回想起自己在北澹的这些年,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个笑来。

当年她舅母的一个提议,让她接下来近十年里真是一刻不闲。但细想来,若不是如此,令无数剑客走火入魔的般若剑法她也无法练到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

琴棋书画她学得也很好,修身养性她也做到了。

姜路是达奚子梦给她找来的师父。

这位翩翩公子江湖漂泊了很久,正路过北澹,被达奚子梦在大街上给碰上了。

“咦?”达奚子梦绕着他转了两圈,“咦”了很久。

“咦什么咦,没见过俊俏的公子吗?”

“陆大侠!你不记得我?三年前武林剑术大赛上我可见过你!天下第一剑啊!”

“你才天下第一贱!我们第一次见面,骂我做什么?”

“你不是陆远?”

“不是。”

“那你认识陆远吗?”

“与你何干?”

达奚子梦狐疑地盯着他,突然出手向他拍去,姜路下意识挡了一挡,“你究竟要作甚?”

“陆远,别装了,就是你。”

然后姜路就被绑到了北澹王府,带到了齐芸面前。

姜路依然不承认自己就是号称“天下第一讲剑”的陆远,达奚子梦的解释是,他不喜欢“天下第一剑”这个称号,是以至今悔恨当初赢了剑术大赛,得了这个劳什子的虚名,以致天天被“骂”。

姜路和小姨之间的故事齐芸不大清楚,只是姜路最终还是答应了教她武功。

姜路第一次见到齐芸,倒是没有和达奚子梦一样看出这个娇滴滴软绵绵的小女孩儿有什么练武的天分,事实上他并不晓得怎么看一个人的天分。

子梦让他教,他只能硬着头皮上。

起初教授基本功,姜路还是小心翼翼的,觉得这小胳膊小腿的,实在是经不起折腾。

倒是齐芸很认真地问他:“师父最开始练武也是和我这般不紧不慢的吗?”

“那自然不是,你师祖当年可是没少让我吃苦。”

“所以师父是担心徒儿学成了之后超越你,才不敢教吗?”

“这是什么话?”

“我虽小,却明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道理,我虽然是女孩子,但要练的是实打实的功夫,不是摆摆样子的花拳绣腿,师父你明白吗?”

姜路被齐芸一番话噎住了,他本想说“为师是担心你的身体受不住”,转念一想其实确实是自己有心敷衍,于是装模作样道:“为师正是借此考验你的上进心,若是你当真一直安于我这敷衍的教授,我还真就不会再教下去了。既然你诚心提出来,为师可先跟你说明白,外修行内修心,是不论寒暑,起早贪黑,伤筋动骨更是在所难免的,你可受得住?”

齐芸明亮的眼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她咬咬牙,道:“我受得住!”

这一受便是九载,寒来暑往,日复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