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元延三年侯国数目

明确《汉志》的时代断限为元延三年九月,我们可以对《汉表》中的侯国进行统计,从而确定元延三年的侯国名目。迄今为止,钱大昕、王恢、周振鹤都曾利用《汉表》对《汉志》侯国进行对勘,[1]这为本书统计元延三年的侯国名目提供了便利。笔者充分吸收三位前辈学者的对勘成果,对《汉表》见存于元延三年的侯国进行统计,并编制《元延三年侯国名目综表》(见表1-1)。该表在编排方式上,以《汉志》所录郡名为纲,将各侯国分别排列于所属郡目之下,并在各侯国名后标明该侯国在附表中的编号。《汉志》共标注侯国194个,对于《汉志》失注的侯国,本表通过在侯国名目标识符号“*”来予以区别。

表1-1 元延三年侯国名目综表

(续表)

(续表)

(续表)

说明:1.《汉志》郡国名目以平帝元始二年为断,时广平、信都为王国。此表所统计为成帝元延三年侯国数目,故将广平、信都恢复为汉郡。
2.本表所录侯国名俱以《汉表》为准,括号内所附为《汉志》所记侯国名称不同者。[2]
3.童乡(753)、安阳(327)、柴(386)、伊乡(684)四侯国除年不详,但四侯国皆见载于《汉志》,故知四侯国除于元延三年之后。

在《元延三年侯国名目综表》中,有两个侯国的编排方式需要进行说明:

乐昌侯国(592):《外戚恩泽侯表》载有乐昌侯,宣帝地节四年(前66年)封,至新莽败绝。《汉志》东郡有乐昌,失注“侯国”。钱大昕未予检出,故依据《外戚恩泽侯表》乐昌侯条下注“汝南”,以为《汉志》汝南郡脱漏乐昌侯国。周振鹤先生承袭此说,并举《后汉书·张酺传》为证,以为汝南郡别有乐昌侯国,与东郡乐昌无涉。[3]而日本学者仲山茂指出,《外戚恩泽侯表》乐昌侯条下的“汝南”,其实是后一栏“阳城缪侯刘德”下注“汝南”的衍抄。[4]故乐昌侯国当据《汉志》归类于东郡。

临朐侯国(291):《王子侯表》载元朔二年武帝分封淄川懿王子刘奴为临朐侯,至新莽败绝。《汉志》齐郡、东莱郡皆有临朐,两临朐都不注“侯国”。清儒普遍认为东莱郡临朐失注“侯国”,周振鹤先生则倾向于齐郡临朐。其实,齐郡临朐为刘奴初封所在,东莱郡临朐为武帝元狩六年临朐侯国迁徙后的方位,[5]故元延三年临朐侯国在东莱郡。《汉志》东莱郡临朐当补注“侯国”。

通过对《汉表》的梳理,可得元延三年的侯国数目为225个。其中利昌(336)、怀昌(281)、卑梁(717)三侯国不见于《汉志》,钱大昕、王恢、周振鹤以为三侯国为《汉志》脱漏。[6]另《汉志》博山、阴山、良乡、敬丘、瓡五侯国无法与《汉表》对应,对这四个侯国还需作具体分析。

《汉志》南阳郡有博山侯国。《外戚恩泽侯表》载博山侯绥和二年封,已在《汉志》断限之后。钱大昕曰“博山一侯,或后人增加也”,周振鹤先生从之。王恢因断《汉志》于绥和二年三月,故谓《汉志》博山侯国所记无误。今已知《汉志》断于元延三年,则当以钱、周二人所言为是,今本《汉志》博山所注“侯国”当为衍文。

《汉志》桂阳郡有阴山侯国。《汉表》无阴山侯。周振鹤先生认为《志》阴山侯国即《表》阳山侯国,《志》阳山之“侯国”为衍注。[7]今按周先生看法有误,详见本书附篇《西汉桂阳郡阳山侯国、阴山侯国考辨》。据笔者考证结论,《志》阳山注“侯国”无误,阴山之“侯国”可能是衍文。

《汉志》涿郡有良乡侯国。《王子侯表》载有赵王子梁乡侯刘交,绥和元年封,钱大昕以为即《汉志》良乡侯国,王恢从之。周振鹤先生举两点予以驳斥:“一则赵王子所封一般不当至涿,二则梁乡侯封于绥和元年六月亦不当入《志》。《汉志》良乡下注侯国乃衍文。”周先生所论至确,《汉志》良乡与《王子侯表》梁乡无关,但良乡下注侯国是否衍文,笔者以为尚不能确指,此处姑且存疑。

《汉志》沛郡有敬丘侯国。钱大昕以为即《王子侯表》之瑕丘侯国,王恢从之。但《汉志》山阳郡已见瑕丘之名,周振鹤先生以为《汉志》瑕丘失注“侯国”,敬丘所注“侯国”为衍文。[8]今按,山阳郡之瑕丘与鲁国相近,为鲁王子瑕丘侯国所在应无疑义。但周先生“敬丘非侯国”的看法却受到出土文献的冲击。尹湾汉墓木牍《东海郡下辖长吏名籍》曰:“盐官别治郁州丞沛郡敬丘淳于赏故侯门大夫以功迁。”廖伯源指出,侯家之门大夫为侯国相属吏,例由侯国相于本国人中辟置。[9]结合《东海郡下辖长吏名籍》所见其他侯国相属吏之籍贯,与廖先生所论相合,则元延年间确有敬丘侯国。但廖先生以为敬丘侯为《汉表》所佚,则需商榷。

《汉志》北海郡有瓡侯国。《王子侯表》载瓡侯(453)武帝元鼎元年封,宣帝五凤二年绝,则《汉志》北海郡之瓡不当注“侯国”。王恢以为《汉表》记瓡侯国除年有误,此侯国延续到绥和二年。周振鹤先生则言“《志》注侯国,不知何故,录以存疑”。因王恢、周振鹤两位先生在进行侯国统计时,皆计入瓡侯国,故所得元延末年侯国数为226。而笔者以为《汉表》所载瓡侯国除年无误,《志》瓡下注侯国当另有原因,故未予计入,所得元延末侯国数为225。

经过分析,《汉志》博山、阴山之“侯国”为衍注,而敬丘确为侯国,至于良乡、瓡是否为侯国则不能确指。既然不能排除《汉志》敬丘、良乡、瓡为侯国的可能性,那么是否意味着《汉表》确有缺漏,而元延三年的侯国总数也要修正为228个呢?笔者认为还不能下这样的结论,我们还必须考虑到侯国更封的因素。西汉时期,列侯封地时有变更,而变更信息常不见于《汉表》。现举两个例子来说明。《高惠高后文功臣表》载高帝十二年封高梁侯(137),武帝元狩元年除。如果只看《汉表》,似乎高梁侯国从未发生变动。而《汉书·郦食其传》曰:“食其子疥数将兵,上以其父故,封疥为高梁侯。后更食武阳,卒,子遂嗣。”根据本传记载,郦疥后更封为武阳侯,故其封国当由高梁变更为武阳。另《高惠高后文功臣表》载周昌于高帝六年受封为汾阴侯(20)。但《史记·吕太后本纪》、《汉书·叙传》却记作“建平侯周昌”,可见汾阴侯周昌后更封为建平侯,但更封之事不载于《汉表》。以上两例说明,《汉表》往往会缺漏侯国更封信息,因此在没有《纪》、《传》的辅证下,仅凭《汉表》我们很难获知某侯国发生过更封。结合这一情况,笔者以为《汉志》良乡、敬丘、瓡三侯国也许正与《汉表》中不见于《汉志》记载的利昌、怀昌、卑梁三侯国有关。[10]笔者倾向于今本《汉表》有关元延三年的侯国信息并无缺漏,《汉表》中的利昌、怀昌、卑梁三侯在分封后可能封地发生变更,变更后的封地正为良乡、敬丘和瓡,如此则《汉志》、《汉表》侯国信息可相互对应,我们也不必非要以文献脱漏来解释《汉志》、《汉表》之间的分歧了。

[1] 分见钱大昕:《廿二史考异》卷九《侯国考》,第172—182页;王恢:《汉王国与侯国之演变》,第378—387页;周振鹤:《西汉政区地理》,第240—243页。以下引述三位学者观点俱见于此,不再一一注明。

[2] 《汉表》所载侯国名称明确有误者,本表已作修正。如柔(651),《表》作枣;干乡(679),《志》、《表》皆作于乡,据尹湾汉牍可知两侯国名为柔、干乡。另邛成(604)、兰旗(535),《志》作郜成、兰祺,尹湾汉牍亦作邛成、兰旗,知《志》误。阳乐(713),《表》作乐阳;平旳(286),《志》、《表》皆作平的,传世汉官印有“阳乐侯相”、“平旳国丞”,知阳乐、平旳为是。

[3] 《后汉书·张酺传》载:“张酺,字孟侯,汝南细阳人,赵王张敖之后也。敖子寿,封细阳之池阳乡,后废,因家焉。”据《高惠高后文功臣表》,张敖子张受高后八年受封为乐昌侯。周先生以为此为乐昌侯国地处汝南郡之确证(见周振鹤:《西汉政区地理》,第239页)。今按,《张酺传》有关张寿受封于汝南郡的记载并不可信。陈苏镇已有考辨。(《汉文帝“易侯邑”及“令列侯之国”考辨》,《历史研究》2005年第5期)

[4] [日]仲山茂:《〈汉书〉侯表地名注记的体例特征》,复旦大学历史地理研究中心编:《历史地理》第26辑。

[5] 参看下编第七章第一节考述。

[6] 全祖望以为怀昌即《汉志》千乘郡之博昌(《汉书地理志稽疑》卷五,第2571页)。王恢承袭此说,以为只有利昌、卑梁为《汉志》脱漏。今按怀昌为淄川王子侯国,千乘郡不与淄川国相接。全氏之说不足取信。

[7] 周振鹤:《西汉政区地理》,第125—126页。

[8] 周振鹤:《西汉政区地理》,第57—58页。

[9] 廖伯源:《汉书敬丘侯国与瑕丘侯国辨》,收入氏著《简牍与制度》,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167—171页。

[10] 居延汉简EPT53·63简载有“元康二年五月……东郡遣利昌侯国相力白马司空佐梁将戍卒”的记载(见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编:《居延新简》,北京:文物出版社,1990年,第284页)。此记载可证利昌侯国元康二年地处东郡,但笔者以为不能排除利昌侯国元康二年以后发生更封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