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隐死后,整个山洞开始坍塌。
他们这一行人充分展示了什么叫做老弱病残,陆风临拖着残躯,算出东海阵法已破。
“既然破阵了,不如直接把敖渊送去东海,那里是他栖息的地方,兴许有什么恢复的办法。”
整个山洞碎石乱滚,石壁裂开,周围轰鸣不断。老钱当机立断画了个阵法,将一行人送回东海阵眼。
他们离开的瞬间,山洞轰然坍塌,那孕育了蛟的沦水寒潭瞬间枯竭。
老钱因为体力不支,那阵法稍有偏移,一群人睁开眼睛时看到了东海海底张开的龙脉。
像一座静默的海底山脉,山口裂开无数条缝隙,透过缝隙可以看到金色的光,像一头巨兽身上灼热的纹路。
逆鳞化成巨大的气泡将一行人包裹,陆风临盯着那龙脉看了一会,突然道:“这里是不周山。”
“什么?”老钱吓了一跳,“不周山怎么会在东海海底?”
他说完突然想到什么,愣了一会,喃喃道:“怪不得海底有龙脉,不周山就是最大的龙脉啊……”
“你们在说什么?”陆平抱着老钱的剑,一头雾水。
“不周山,龙脉……”
陆风临和老钱对望一眼,似乎都明白了对方所想,对木灵犀道:“敖渊也许有救了。”
“龙脉既然是龙气所在,也可以把龙气还给他。”老钱说着,催着逆鳞朝龙脉掠去。
陆风临难得正色道:“不周山的山中环境很厉害,你们小心被迷了心智。”
正说着,那越来越近的龙脉突然发出刺眼的光,木灵犀抓紧敖渊,一起跌落下去。
木灵犀仿佛跌落进深深的梦里,她还在落霞镇,东海的风吹皱了水面,一波又一波的浪涌上来。
她穿着红色的裙子,和镇子上出嫁的新娘一样好看。
身后有人催她:“成亲呢,发什么呆。”
她一愣,头顶盖了红布,被推进了轿子。
而后轿子摇摇晃晃停下来,有人走过来,身材颀长,周身带着淡淡的凉意。一双大而有力的手牵住她,缓缓朝茅草院走去。
那是属于敖渊的气息,让木灵犀的心里狂跳不止。
内心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冒出茁壮的芽。
她被敖渊牵着坐在床边,烛火摇曳,气氛暧昧,这一天仿佛等了太久。
那双手掀开了她的盖头,一张胡子拉碴的脸凑过来,对着她嘿嘿一笑举起酒壶:“娘子,喝酒吗?”
木灵犀吓了一跳,另一个小山一样的人影走过来:“不知不知。”
老钱和陆平站在后面,陆平抱着剑,穿着深红色衣服,皱着眉道:“成亲结束了吗?我可以练剑了吗?”
老钱在红色衣服的映衬下,一张老脸更加油腻:“灵犀啊,你非要跟为师成亲干嘛呢,为师喜欢成熟的。”
木灵犀目瞪口呆地看着房间里四个新郎,敖渊推门进来,那身暗红色衣服在他身上服服帖帖,那张脸棱角分明,目光幽深。
他抱着手臂看着她:“你满意了?跟这么多人成亲?”
“不对不对。”木灵犀歪着脑袋,只觉得头都要炸了,“一定是哪里错了。”
五个人一同盯着她:“哪里不对?还不是你说的。”
“别耽误我练剑。”
“今天的喜酒喝着不错,能多成亲几次吗……”
“为师难道要晚节不保了?”
“不知,不知。”
“……”
“啊!”木灵犀捂住耳朵疯狂摇头,下一刻,她被拉进一个怀抱里。
额上被人轻轻一点,她睁开眼睛,看到敖渊苍白的脸。
他皱着眉:“怎么了?看到山中幻境了?”
木灵犀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敖渊,突然重重松了口气,急道:“敖渊,我只想和你成亲!”
敖渊看着她愣了一下,在她以为他会皱着眉说“胡说八道什么呢”的时候,敖渊的脸突然凑近。
气息交缠,嘴唇被轻轻含住,他挺拔的鼻子擦过脸颊,传来温热的气息。
嘴唇的交叠让气氛变得暧昧,木灵犀一时喘不过气,听到敖渊在耳边轻笑:“傻子。”
她舔了舔嘴唇,愣愣地抬头看着敖渊,一双眼睛湿漉漉。
敖渊的瞳孔幽深漆黑,突然猛地将她拉近,一只手轻柔地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按在她的后脑勺。
这次的吻更加深刻,辗转中唇齿不分。
炙热的气息流转全身,木灵犀的呼吸再次迟钝,耳边是敖渊的呼吸。
炙热又撩人,她如坠云里雾里。
就这样融化在一起吧……
敖渊在忘情的时候感到木灵犀的小手怯怯的攀上他的脖子,他心里一动,继而脑海里一阵清明,心道,这该不会是他的幻境吧。
木灵犀小脸通红,气息不稳,眼睛湿漉漉像个懵懂的小兽。
敖渊觉得心都化了。
她红扑扑的脸在他手上蹭了蹭,四处看了看道:“敖渊,这里怎么就我们两个?”
敖渊收回情绪,拇指擦了擦她的嘴角。
这里是个长长的甬道,尽头处似乎连接着什么。
“山中幻境把我们分散了,其他人估计在别的甬道里。”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这里真的可以治好你吗?”
敖渊牵起她的手向前面走去:“先去看看。”
山中幻境的无数甬道中,其中一条传来一声闷哼。
“砰”地一声,漫天铜钱炸裂,被逼入墙边的陆风临一脸苦笑:“钱兄,你这是做什么?”
老钱收起嬉皮笑脸,冷着一张脸逼近,手在空中抓了一把刀刃,抵住陆风临的脖子。
“钱兄,你坠入幻境了,快醒来!”
“去你妈的幻境!”老钱刀刃又往前送了送,“发生这么多事,陆庄主没有什么解释吗?”
“敖隐抓你来做什么?”
“有话好好说。”陆风临好脾气道,“他能抓我做什么,是发现我窥探天机了。”
“放你娘的狗屁。”老钱眯起眼睛,手中的刀刃划破了陆风临的脖子。
鬼城幽都的千雀楼,苏眉最后拉着他,快速说了一句话。
“陆风临多年前就算出敖隐还活着。”
“你以为敖渊不知道吗?他之所以不计较,是觉得一介凡人不足挂齿。”老钱低声道,“你也见了他们蛟龙之战,捏死你像捏死一只蚂蚁。”
陆风临叹了口气:“没错,我几年前就见过敖隐……”
“也不能说见过,只是单方面的被我窥见……”那场屠龙阵法里,他从天机窥探出属于蛟的气息。
多年前只身查探被龙淹没的小渔村,真是出于对天下的关切吗?
他向敖渊泄露天机时,只字不提敖隐,他只说妖气祸乱,有人试图逆天改命。
老钱额上冒出青筋:“你当时让敖渊去九祗山,又害的灵犀跟过去,你是故意的?”
“不是!”陆风临收起笑容,“我从未想过要害他们。”
“老钱,我是一介凡人,我也有私心,但我不至于像周清风这么疯狂。”他叹到,“我没有提起敖隐,是存了一丝侥幸,我以为只要屠龙阵法不启动,东海恢复平静,敖渊也安然无恙,这样……”
“这样敖隐就不会出来送死?”老钱接过他的话,“你为什么要留他的性命?”
“我不是想留他性命,我是想要他的眼睛。”
“什么?”老钱一愣。
陆风临苦笑一声,“老钱,你喝过一日游吧。”
“玉泉山庄的招牌,其实靠的是坤字号背后的青山雪泉。”他摇了摇头,“那泉水这几年越来越少,几乎枯竭了。”
“我没什么雄心大志,我就想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不要被我糟蹋。”他顿了顿,“我派人重新卜算定穴,始终找不到可替代的山泉。”
“后来我听说,沦水寒潭里生出一只蛟,那蛟吸收了北境的寒气和寒潭的灵气,他的眼睛是沦水的泉眼。”
“你……”老钱有些不可思议,他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对别人说出这句话,“你这是掉钱眼儿里了!”
“哈哈。”陆风临反而笑起来,“周清风一心想飞升,敖隐妄图成龙,我不过是贪点小财,人人都有痴心妄想,难道痴心也分高低贵贱吗?”
“我本想着,等周清风他们死了,阵法破了,敖隐还是沦水寒潭一只半鬼半魂的妖,我再想想办法,说不定能取得他的眼睛做泉眼。”他滑坐在地上,“只可惜我没算出来,周清风是阵眼的血引子,灵犀那丫头听到敖渊遇埋根本按不住,而敖隐他早就在吸取龙气了。”
“敖隐抓我,是他也发现周清风对他有所隐瞒,他想自己启动阵法,所以让我帮他测算阵眼。”
“但是没想到啊,你杀了周清风,他透过我的阵法听到了周清风承认自己是阵法的一环……”
“剩下的你都知道了,陆呈为救我也被抓来,阿平那小子是被你带来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这点没有成形的私心都是我自己想的。”
所幸他从头到位也没酿成什么错事,他虽没有告诉敖渊关于敖隐的事,但敖渊几天后便在九祗山遇到了他。
老钱收回了刀刃:“敖隐成了一堆灰了,你的泉眼没了。”
“这都是天意吧。”陆风临叹气,“那会儿都火烧眉毛了,我总不能喊敖渊停手吧。”
“说起来,周清风他们屠龙,而我想要蛟的眼睛,本质上也是一样的。”他低笑一声,“都是凡人的痴心妄想。”
“灵犀出事之后,我早已打消这个念头。”
老钱伸出手,把他从地上捞起来:“走吧。”
“去看看这个龙脉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他一低头,发现手中的人变成了一个穿着白衣的清秀少年。老钱手上一顿,知道自己进入幻境了。
可是心里却不想清醒,反而想沉沦下去。
那少年一身浩然正气,对他璀璨一笑:“师弟,我好想你啊。”
“师弟,你想回清瑶吗?”
眼前青山绿水,峰峦叠嶂,那少年每次打架都挡在他面前。
像一个遥远的白色的梦。
此时的陆风临以为手中抓的是一把银子,他抬头仿佛看到坤字号背后的青山泉水涌动,那哗啦啦留下来的不是水,是银子。
隔壁的另一条甬道,陆呈喊了半天发现没人回应。
前面飘来一阵轻柔的雾气,酒香扑鼻,远处人影晃动,言笑晏晏。
长得像苏桥一样貌美的女人端着酒壶走来,冲着他勾了勾手指。
陆呈立刻发出感叹:不周山真是个好地方!
每个人都能在这里看到自己心中的欲望,恐怕即便知道是假的,也忍不住想沦陷下去。
会有人毫无所觉吗?陆呈忍不住想,那不可能,除非是木头。
他甩开这些胡思乱想,跟着女人朝前面走去。
在另一边甬道的陆平打了个喷嚏,大个子木头挠着脑袋,一脸不解:“不知?”
“不错。”跟他如出一辙的木头脸陆平抱着剑,“不是说好的有山中幻境吗?”
“不知不知?”
“你也觉得很奇怪?”他眉头一皱,“难道我们走错路了?”
“不知不知。”
“我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