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张孝祥

张孝祥（1132—1169），字安国，号于湖居士，历阳乌江（今安徽和县）人。高宗绍兴二十四年（1154）进士，廷试第一。历集贤殿修撰，中书舍人，直学士院，兼都督府参赞军事，领建康留守，知静江府兼广南西路经略安抚使等。乾道二年（1166）北归，以近中秋夜过洞庭，赋《念奴娇》一词，最为后世传诵。次年起知潭州，迁荆南知府、荆湖北路安抚使。乾道五年卒，年三十八。张孝祥一生刚正不阿，力主北伐，因此仕途坎坷。工诗文，尤善词，词风豪迈，境界阔大。著有《于湖居士文集》《于湖词》。

念奴娇　过洞庭

【导读】

这首词是作者从桂林北归，过洞庭湖时所作，通篇借湖上月景寓情，抒写自己光明磊落而又愤恨难平的政治胸怀。

【原文】

洞庭青草①，近中秋，更无一点风色。玉鉴琼田三万顷②，著我扁舟一叶。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③。悠然心会④，妙处难与君说。

应念岭表经年⑤，孤光自照⑥，肝胆皆冰雪⑦。短鬓萧疏襟袖冷，稳泛沧溟空阔⑧。尽吸西江⑨，细斟北斗⑩，万象为宾客⑪。扣舷独啸⑫，不知今夕何夕。

【注释】

①青草：湖名，南接湘水，北通洞庭，水涨则与洞庭相连，形成“重湖”，总称洞庭湖。②玉鉴琼田：形容月光把湖面照射得如美玉一般光洁。玉鉴：玉镜。③表里俱澄澈：形容水天一色，上下空明的平湖夜景。表里：里外，上下。澄澈：清澈的样子。④悠然心会：指从容领悟到的一种淡泊心境。⑤岭表：岭南，五岭以南之地。经年：经过一年或若干年。⑥孤光：指月光。⑦肝胆皆冰雪：心地高洁，如同冰雪一样清澈透明。⑧“短鬓”二句：指自己头发已渐稀少，衣裳也很单薄，但仍然安稳地在广阔的湖面上划舟前行。萧疏：肖疏，稀疏。沧溟：弥漫的水。⑨西江：长江，因其自西而来，故称。⑩细斟北斗：北斗七星形如酒杓。屈原《九歌·东君》：“援北斗兮酌桂浆。”⑪万象为宾客：自然万物陪伴饮酒，以此表现作者情致豪迈。⑫扣舷：敲击船舷，按节而歌。

【译文】

洞庭湖和青草湖，在中秋将至的时候，没有一点风。三万顷明镜般的湖水，像美玉的世界，载着我乘上一叶扁舟。月色明亮，分散着光辉，银河灿烂，与水中的倒影交辉相映，里里外外都显现出明净清澈。这美妙的景色令人心旷神怡，这其中的美妙之处，不知如何对你诉说。

回想起徘徊于岭外的岁月，感怀那一轮孤光自照的明月，胸襟如冰雪般晶莹澄澈。如今我已鬓发稀疏斑白、两袖清风，还要在这苍渺的湖面上安稳泛舟。我要吸尽这西江清澈的江水，以北斗星做酒杯细斟慢酌，让天地万物作为我相陪的宾客。我拍打着船舷，独自放声高歌，不知此时是何年的傍晚。

清平乐

【导读】

这是一首代言体的闺情词。此词写闺思之情，上片描绘春景，下片写女子因春而怀人，思念之情以景中含情的方式表达，贴切自然。

【原文】

光尘扑扑，宫柳低迷绿。斗鸭阑干春诘曲①，帘额微风绣蹙②。

碧云青翼无凭，困来小倚云屏③。楚梦不禁春晚④，黄鹂犹自声声。

【注释】

①斗鸭阑干：斗鸭，使鸭相斗的博戏，相传起于汉朝初年。古时候富贵人家多在池中养鸭子，用阑干围上，使之相斗以为戏。诘曲：弯曲。曹操《苦寒行》诗：“羊肠坂诘屈，车轮为之摧。”②蹙（cù）：皱；收缩。③碧云青翼无凭：这里指自己的思念之情无法传达。青翼：传说中传信的神鸟。云屏：用云母装饰的屏风。④楚梦：出自宋玉《高唐赋》中楚王梦巫山神女的故事。相传楚王游览高唐地区时，十分疲倦就在白天小睡了一会儿，在梦中看见一个仙女，她说：“我是高唐人，听说你来了，愿意给你当枕席。”楚王临幸了她。临别她说：“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阴。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后因以“楚梦”等指楚王游阳台梦遇巫山神女事。后借指短暂的美梦，也指男女欢会。

【译文】

时光辗转，扑朔迷离，宫中柳树的枝叶低垂，透着丝丝绿意。观看斗鸭的栏杆在春风里弯弯曲曲，一阵微风吹过，将门帘轻轻吹起，好似皱起的眉头，顿时，一股愁绪也涌上了我的眉额。

蔚蓝的天空，白云朵朵，却没有鸿雁飞来传信的踪影，可怜此时的我，纵有万般思念之情也无法传达。忽然觉得困倦疲惫，便倚靠着屏风小憩。我做了一个欢会的美梦，只可惜楚梦难长久，做到一半就被惊醒了，原来竟是那不知趣的黄鹂，独自在窗外声声啼叫着。

菩萨蛮

【导读】

这首词同样也是写闺思之情。上片写佳人在春雨之后到室外观赏杏花；下片则写观赏杏花不能尽兴，而把花枝折下带回房中。全词通过对闺房佳人生活的描绘，展现出佳人的心情和生活情调。

【原文】

东风约略吹罗幕①，一帘细雨春阴薄。试把杏花看，湿云娇暮寒②。

佳人双玉枕③，烘醉鸳鸯锦④。折得最繁枝，暖香生翠帷⑤。

【注释】

①约略：大概，此处有轻微之意。罗幕：用饰物装饰的幕布。②湿云：湿润。③双玉枕：一对儿嵌着玉的枕头，这里暗示佳人的孤单寂寞。④烘：烤。李觏《夏日雨中》诗：“书笔提梅洗，征衣擘润烘。”⑤翠帷：绿色的帷帐。

【译文】

微微的东风拂过，轻轻吹动着罗幕，暗淡的天色中，绵绵春雨细密多情，透过窗帘映入眼中。悄悄把窗外的杏花观看，只见它在寒冷的暮色中显得更加湿润娇艳。

我摆上一双嵌着美玉的枕头，再把绣有鸳鸯的锦被拿出去烘烤，醉了鸳鸯。只觉得这满园春色赏得不够尽兴，便折下一枝开得最盛的杏花带回我的闺房中，再看此刻我的房中，绿色的帷帐旁香气四溢，顿时暖意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