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老虎的宝石

青山医院废墟的二楼。景文的工作室。

景文继续在全市的监控录像中搜索陈北司的踪迹，慕野则埋头研究青山医院大火的文件资料。

慕野又拿起一本资料，是警方出具的火灾报告。

根据警方的报告，青山医院火灾的起火点是二楼储藏室。这间储藏室角落的电线，因为被老鼠啃食而发生漏电，电火花点燃了地毯。而电线另一头连接的一楼正好是一间仓库，仓库里堆满了纸质箱子，电线的火花落在了纸箱子上。

一楼仓库燃起了熊熊大火，因为是新年假期，医院值班人员放假了，起火时无人察觉。也许是冬天干燥，外加当天风大的缘故，火烧起来之后异常猛烈——根据警方的判断，三十分钟之内，房子主体就彻底烧起来了。

景青山夫妇居住在储藏室正上方的三楼房间。起火时间在午夜前后，两个人似乎睡得特别沉。当时是冬天，卧室门窗紧闭。消防员在卧室门口发现了院长夫妇的尸体。卧室门变形严重，据现场情形判断，夫妻两个发现房子着火之前，已经因为吸入了浓烟，意识模糊，他们挣扎着往门口逃生，却无力打开，最终倒地身亡。

院长夫妇的死因都是浓烟窒息死亡，尸体在火灾中的毁损并不严重。

火灾现场的记录非常完整：警方的调查，现场的照片，连罪魁祸首老鼠都有一张烧焦了的尸体照片。起火点的电线上也确实发现了被啃咬过的痕迹。

整个房子的门窗都没有被破坏的迹象。一楼前厅和二楼走廊都有监控设备，经检查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医院有个后门是监控盲区，平时出入的都是医院内部人员。火灾发生后，后门门窗并未发现强行进出过的痕迹。

根据以上证据，警方将火灾认定为意外。

但是，景文并不接受警方的这个结论。

他跟慕野和夏莲子谈过，他的疑点是一只狗，一只他养了十年的名叫棒冰的哈士奇。

事发之后，棒冰丢失了。

“棒冰肯定是跑了。”当时，夏莲子听说这件事后，凭她当猎人多年的经验立即下了判断，“有危险的时候，动物的本能是逃走。当时那么大的火，棒冰一定是找机会跑掉了。”

“棒冰的性格怎么样？”慕野问景文。

“精力充沛，很聪明，很调皮，破坏力很强。”

看着景文紧绷的脸，慕野一下子反应过来：有棒冰这样的狗，家里怎么可能会有老鼠？

“那间起火的储物室里有两个箱子，里面是我小时候的玩具，其中有一个玩具球是棒冰最喜欢的。它没事就会去挠那间储藏室的门，让经过的人帮它开门，放它进去叼球玩。每次玩好之后，它会主动把球放回原来的位置，从不乱扔，也不喜欢别人碰它。”

“所以说，那间储藏室，棒冰是常客？”

“没错，它每天至少进出储藏室两次，那间房间是它的地盘，绝对不可能有老鼠。”

景文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事实上，我回来之后，彻底检查了整栋楼，发现了一些有疑点的地方。”

作为一个电脑天才，景文调查了几乎所有可能的线索。

第一，院长夫妇的人际关系。景文父母是因为创业离开了原来工作的医院，他们性格温和，与人为善，从没有与同事有过矛盾。他们虽然开了一家规模颇大的专科医院，但两个人都不是事业心特别重的人。他们很乐意享受生活，每年都会找时间出去度假。对待员工，他们颇为慷慨，深受青山医院上下的爱戴；

第二，青山医院的医患关系。医院每天都接待很多病人，病人大都是附近的居民，都是工薪阶层，有医疗保险，诊金并不是问题。作为口腔专科医院，青山医院每天晚上六点按时关门，并没有住院的病人。因为居民大都住在附近，都是街坊，彼此熟识，医患关系非常和谐。医院有工作专用的内网，使用的是景文设计的软件，每个来看诊的病人都会在电脑上登记姓名和基本信息。景文把案发前后的病人都一一梳理过了，并没有发现可疑对象；

第三，院长夫妇的金钱往来和房产。景文父母的财产除了青山医院的这幢楼房外，就只有存在银行的一笔流动资金。银行流水账目一目了然，对一家中等规模的医院来说，银行存款并没有多少。至于当时买房子的那笔贷款，已于出事前一年全部还清。青山医院这幢房子，其前身是个咖啡馆，咖啡馆之前是书店，都因为生意不景气，经营没多久就关了门。这房子辗转到了景文父母手里，经过了一番改造和装修，开了医院。医院建立八年来，经营也算得上蒸蒸日上。如果不是突然出事，院长一家把医院经营个三十年是没问题的；

第四，“黛绮丝的眼泪”。这枚带着血泪传说的宝石，在医院大火之后两个月，才被景文作为案件线索之一，记载下来——

那是某一年的冬天，景医生接诊了一个流浪汉。流浪汉三四十岁的样子，患有慢性牙髓炎，伴有牙髓坏死。景医生亲自为他做了治疗。他在病例上详细记载：“患者外伤造成牙冠折断，牙髓暴露，至少患有三年以上的牙髓炎。”诊治方式是清理感染，根管治疗。治疗时间一共一个半月，平均一个礼拜一次，患者配合度很高。

在病历上，景医生称呼他为“老虎”。

因为救治他的那天，他宽大的棉衣里面，只穿了一件短袖T恤。T恤上画着一个偌大的虎头，威风凛凛。

这样的牙疼至少持续了三年，景医生衷心佩服，觉得衣如其人。

治疗结束以后，和景青山医生的预想一样，老虎没钱付诊疗费，但他也没有跑路，而是拿出了一条光彩熠熠的钻石项链抵债。

没人相信这个流浪汉手中的项链是真的。

秉持着有比没有强的心态，景医生乐观地收下了。老虎说等他存够了钱就要赎回这条项链，希望景医生好好保存它。

“这项链是我姥姥传给我的，我绝不会丢下它！”

“好。”

景医生接过项链，郑重地把它放在了办公室的笔筒里。

老虎看了不放心：“放这儿能行吗？”

“我们整幢楼，这笔筒里是最安全的了。”景医生保证说，“医院最有钱的是收银台和财务室，就算真来个小偷，也不会摸到医生办公室来——就算误打误撞进来，也想不到笔筒里会有珠宝。”

老虎琢磨着觉得有道理，点点头，咧嘴笑了。

这件事被当成了晚餐桌上的笑话，景医生讲给了妻子和儿子听。一家人哈哈笑完，做妻子的特别嘱咐景医生，项链不能丢了，万一老虎真回来呢？如果那条项链真的是他姥姥留给他的念想，弄丢了就太伤人了！

景医生点头答应。

他这个医院开办几年来，曾为很多囊中羞涩的病人免费治疗过，所以他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这便是火灾前一年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