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心未了

法利亚长老知道自己快要死去了。但他最大的遗憾就是没人肯知道他的宝藏在哪里。为了不使宝藏变成一堆无人知晓的废物，他决心将此事告诉邓蒂斯。

第二天晚上，午夜时分，从地洞里传来了信号。邓蒂斯赶紧挪开石板。原来法利亚长老拖着半身不遂的身子，爬了过来，他虚弱得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邓蒂斯赶紧伸手将他拉出，扶着他坐在自己的床上。

“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告诉你。”长老郑重其事地说。

开始，邓蒂斯还以为长老如果会提宝藏的事，一定是讲疯话。但看到法利亚长老的语气，以及在交往过程中表现出的智慧、学问，他觉得有必要听下去。

“邓蒂斯，我希望在我死去以前，把宝藏的事情统统告诉你，让你获得这个宝藏，好过一辈子幸福生活。请你慢慢听我说吧！”

于是，法利亚长老就开始讲那宝藏的故事。

差不多三百年前，意大利有个贵族叫斯巴达。他拥有巨大的财富，世界上甚至流传着“富比斯巴达”的话。

有一天，罗马教皇为夺取他的财产，招待斯巴达吃饭，想借此机会毒死他。结果，斯巴达在宴罢回家的路上，死在一个葡萄园的门口。斯巴达死后，教皇就以搜查死者文件为由，到他家抢掠遗产。可是斯巴达早料到他会被害，因此在赴宴以前，就把财宝藏匿起来了。教皇搜查了半天，只发现了一张这样的小纸条：

我愿将私藏的金银和书籍，赠与我所钟爱的侄儿。其中有我的嵌金祈祷书一册，盼望善为保存，藉作爱叔的纪念品。

斯巴达的家人都觉得很奇怪。他们想方设法，翻遍房子的每个角落，都找不到什么可疑的东西。

后来，斯巴达的代代子孙都试图找到宝藏，结果都徒劳无功。

故事讲到这里时，法利亚长老停顿了一下，接着说：

“那是一八〇七年，差不多是我被捕的前一个月，斯巴达伯爵去世了。由于伯爵是个独子，他死后，斯巴达一家也就没了后代。他临终时，送给我五千册藏书、五千罗马克朗的现金，和那本祖传的嵌金祈祷书。

“伯爵死后的第十五天，我为了整理那些文件，弄得筋疲力尽，于是就晕晕乎乎睡了下去。等我醒来时，天已经黑了，为了点蜡烛，我拿起那本祈祷书中的一张黄纸片，一手握着蜡烛，走向壁炉，准备用那黄纸片引火点蜡烛。

“当我把纸片往火上点去时，纸片燃烧了起来，我趁着火苗，居然发现了上面显出了漆黄色的文字。等我回过神时，那纸片已被烧了三分之一。我赶紧把火弄灭，仔细一看，发觉那些字是白矾水写的。”

说着，法利亚长老从口袋拿出那张纸片，递给邓蒂斯看。邓蒂斯看了老半天，竟然不知道上面写了些什么。

“你把这张纸拼起来，就会弄明白了。”法利亚拿出另外一张纸给邓蒂斯说，“我根据原来的纸张尺寸，和文字的内容，把烧掉的部分考证出来。这张纸上写的就是那一部分。”

邓蒂斯把两张纸片拼在一起，果然是一张完整的文章：

一四九八年四月二十五日，我蒙教皇之邀，应召赴宴。他将毒杀我，并且侵占我的财产。临行前夕，我向我的继承人葛陀·斯巴达侄儿宣布：我已将所有金条、钻石、宝石等，价值约二百万罗马克朗之宝物，藏于基度山岛的洞穴之中。如欲提取此宝藏，可由东方小港进入，沿右方数至第二十块岩石，打开该岩石后，有洞两处，宝藏即在第二洞口最深一角落。此项宝藏全部赠与我的唯一继承人。

“怎么样，听明白了吗？由于当时我离开家太匆忙，准备动身到基度山时，引起了别人的疑心，就这样我被捕了。”长老带着父亲一样的口吻继续向邓蒂斯说，“假如我死在这里，那么，你逃出去之后，全部的宝藏就属于你了。”

“难道它没有合法的主人吗？”邓蒂斯吞吞吐吐地问道。

法利亚长老摇着头说：“你放心好了，那一家族人已经绝种了。假如你把这笔财富用得问心无愧，那就可以心安理得了。”

邓蒂斯忽然叫道：“不行的！我不能要那些宝藏，它是属于你的！”

“别犯傻了，我向来就把你当成儿子看待，你就是宝藏的继承人。”法利亚长老一边说着，一边艰难地伸出左手，抚摸着邓蒂斯。

从这以后，两个人相处得更加亲密，好像是一对真正的父子。他们每天都相处七八个小时。邓蒂斯小心地照顾长老的身体；长老也尽最后的努力，来教育邓蒂斯。法利亚长老教邓蒂斯如何做人，如何利用那些宝藏来扶助贫困。总之，他要求邓蒂斯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

不过，邓蒂斯始终忘不了要复仇的事，虽然这种念头有点对不起长老，但是他曾经向自己发过誓啊！

这样，转眼又过了好几个月。

一天夜里，爱德蒙·邓蒂斯突然被惊醒，似乎听到有人在叫他。那声音费力而急切。

邓蒂斯从床上一跃而起，额头上冒着不安的冷汗，嘴里喃喃道：“天主啊！难道……”

他移开床，搬出石块，钻进地道，爬到了长老法利亚的牢间。在摇曳不定的灯光下，邓蒂斯看见老人脸色苍白地靠在木床架上。当法利亚第一次发病时，这些症状就把他吓坏了。眼下，神甫的面容使他惊恐不安。

邓蒂斯赶忙冲着门口大喊：“救命！救命！”

法利亚用最后一口力气阻止了他，缓缓说道：“住口！我的朋友，再叫我们就完了，别指望他们会救我的。你还是自己趁机走吧。”

邓蒂斯双手合起来，说道：

“啊！我尊敬的朋友，别这样说了。我一定会救活你的。”

说完，邓蒂斯抬起床脚，掏出那还剩三分之一的红色药水的小瓶。

“没有希望了，我想谁也救不了我了。我要死去了。”法利亚张着嘴巴吃力地说道。

“噢！我感觉越来越冷，有一股血涌向我的大脑。我抖得厉害，牙齿直打颤，骨头似乎要散架了。现在全身开始发抖，再过五分钟，病就会发作，过一刻钟，我就会变成一具僵尸啦！”

“啊！”邓蒂斯大惊道，把老人抱在怀里，安放到床上。长老继续吃力地说道：“当你发现我闭上眼睛没死时，就把全部的药水都倒进去。现在，我即将和你分手了，我祝你幸福、成功，我的儿子，我祝福你。”

年轻人跪下来，把头靠在老人的床上。

“请听我说，斯巴达的宝库确实存在。我仿佛在第二个洞窟的深处看到了宝藏，我的目光穿透了大地。倘若你成功逃脱，请你记住我这被人误认为是疯子的神甫。奔向基度山吧，去享受那财富，你受的苦难够多了。”一阵剧烈的颤抖使老人中断了讲话。邓蒂斯抬起头，看见他的眼睛充满了血，似乎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到了脸部。

“永别了，永别了！”老人痉挛地按住年轻人的手低声说道。

“啊，天主啊，快来救救他，帮帮忙……”邓蒂斯刚想喊出口，就被神甫制止住了。

长老法利亚集中所有的精力，使尽最后一点力气，挣扎着抬起身子，说道：“基度山！别忘了基度山……”

他猛然瘫倒在了床上。

这一次发作十分可怕：他四肢僵硬，眼皮肿胀，口吐血沫，全身一动不动……

邓蒂斯目光凝注，等待着施用救命药水时刻的到来。

他觉得时机已到，便拿起小刀，撬开牙床，一直滴了十二滴。可是十分钟、二十分钟过去了，仍不见神甫有动静。这时邓蒂斯把药瓶移近法利亚发紫的嘴唇，将全部药水倒了进去。药水产生了电流刺激般的效果，老人的四肢剧烈抖动了一下，双眼睁着大大的，令人害怕，他发出一声尖叫，接着颤动的身体又恢复了平静。

半小时，一小时过去了。邓蒂斯焦躁不安地等待着，不时俯下身子感觉他的心脏。邓蒂斯感到他的身体变冷了，心脏已停止了跳动。此时老人的脸色变得铁青，两眼睁开着，但黯淡无光。

这时是清晨六点，曙光初透，微弱的光线涌进牢里，奄奄一息的灯光显得更加苍白。异样的反光映射在死者的脸上，让人感到恐惧、害怕。

“啊！长老，长老……你不能走啊。”

邓蒂斯呜呜地哭泣着，望着僵直的尸体，痛不欲生。不知不觉就要天亮了，狱卒快要来了，他好不容易才恢复神智，爬回了自己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