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今天是不寻常的一天

今天是个不寻常的一天,是爷爷一生的终点。人生的长途上,谁都没有想到如此突然,突然到忽然一个晴天霹雳,劈得人不辨方向,浑浑噩噩地以为还有一段漫长的光阴却被现实狠狠地打上了一耳光,冷冷地厉声说道:现实到了。

白布条一挂,身后的堂前镜一遮,也算是在泪声俱下下体面地走了。

可是,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

爷爷的心中,似乎还有未曾完成的夙愿,也许这是他一生的不遇,可是,他又知道,他自己怀了几分才,才至于怀才不遇。

爷爷走之时,身体并不是冰凉入骨,那是一种来自于清溪的冰凉,他的体温,正如他爱的这一片山——活着勤恳热烈,走了也还了这一片热烈的静谧之所。

削瘦如柴,他的身体不允许他吃太多的东西,哪怕只是一口粥,都是在软硬兼施之下才肯入口。

爷爷的身体向来朗健,以至于让人想不到疾病会潜伏在他的身体里。

生病之前,爷爷吃嘛嘛香,生病之后,各种各样的补品都不曾引起他的胃口。

生病之时,爷爷记挂着年味,记挂着和家人的团聚,记挂着关心他的人。手术后没过几天就回来了。

听长辈们说,先前只是打了一记水泥针,谁能想到肠胃出了问题。后来又去做了手术,给肚子开了一个口,冰冷的铁丝扣着他的肚皮,让他本来松弛的皮肤看起来像是衣服一般。

他很疼,但是,他没说。

生老病死本应该是常态,是啊,是常态,可是,不是冰冷的常态。人情味融入了常态之中,带着悲伤的情绪告诫着人们珍惜当下。

第一次见到棺木的时候,两口带红,上下两面都是黑色的,棺木上还有轻微的裂痕,许是做工仓促,有些粗糙了。我还在担心着这棺木太小,装不下我的爷爷。

他们在棺上铺了白布条,铺了纸钱,铺了黄纸。戴着三角帽,穿着壮族男子寿衣的爷爷被他们抬进棺木之中,裹上布条,盖上白布,还填充了不少东西。而我认为这太小的棺木,竟然真的可以装下爷爷。

爸爸钉上钉子,呆若木鸡的我却希望棺材里可以传来敲声,我想,那一定不会恐怖。可是,我并没有听见棺材里传来任何的声响,仿佛死水一般沉寂,连蜉蝣生物都没有。

棺外的人哀绝良久,不说话还好,一说话,便就是一个又一个的水阀。

他们面上神色悲戚,刚开始,谁都没心情安慰谁,后来情绪稳定一些的便开始安慰情绪不稳定一些的。

爷爷的灵堂前,摆放了一盘米,上香用的。纸钱,谁也不知道爷爷到底有没有收到,只是尽了一些心意。

归墟之地在哪里,谁也不知道,自当是一种灵魂的归宿,哪怕知道它并不存在。

倘若神若显灵,教爷爷投个好胎,下辈子,莫要与耕牛为伴。不是说农民不好,只是大家都希望爷爷下辈子可以过的更好。

我们都认为尽孝可以来日方长,可是,来日是几日?方长是几许?来日即是今日,方长即是方觉短。

香灰烬,百般离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