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与于夫人书

昨发一函，一时愤慨之余振笔直书，将近况和盘托出。付邮后，忽然省悟，此中语不足为外人道，更不足为堂上慈亲告。盖游子囊中款，都是慈亲储蓄金，当其积铢累寸，集成此整数，不知费却几许心血。被我贸贸然以六百金掷诸流水，倘使萱堂闻知，岂有不痛心者乎！不珍重慈母赠金，已属我过，更使慈心伤痛，益重我不孝之罪矣。特此追函告诫。

予之受骗事，尔须谨守秘密，勿在堂上泄露口风，勿向妯娌谈我疏忽，并劝尔亦莫生陌头杨柳之思。语不云乎：塞翁失马，安知非福。予若不遇念秧之骗，则不寻菊人报捐功名，必然遵恒叔之言在京用功，待到秋闱鏖战，若不遇屈宋作衙官，依然名落孙山之外，岂非耗费光阴，无补实用乎！

而今功名已到手，并得菊人之绍介，托其同年挈友张佩纶，为余先容于直督李爵帅之前，爵帅为当今第一名臣，佩纶为其娇客，借重一言，必生效力。使予得列于直督幕府，前程有远大之可期，岂非塞翁失马，得福之谓欤！

人生祸福本属无常，福中藏祸，祸中藏福，或因福而得祸，或因祸而得福，全视其人之运气耳！余今得此非常之际遇，祸耶？福耶？非予所知。唯有逞余之智力，凭余之运气，徐待将来耳。

译文

昨天发的那封信，是一时感慨，就拿起笔把我受骗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直接说了，也把我最近的情况和盘托出。等邮寄过后，我忽然醒悟到，这其中有些话不能向外人说，更不能向我的母亲大人说，因为凡是离家在外的游子口袋中的钱，差不多都是父母平日里省吃俭用储备下来的，应该是他们一点一滴的积累。凑成这样的整数钱，不知道耗费了他们多少的心血和汗水。现在被我贸然把六百两白银白白地扔了，像是扔到了流水中，倘使母亲大人知道了这件事，岂不太伤她的心了吗？我不珍重慈母所赠的钱，已经是我的过错了，如果再使母亲的心遭受伤痛，更加加重了我的不孝之罪过了。因此特意追加这封信，特此告诉你一声。

我这次受骗的事，你要小心保守秘密，不要在家里尊长面前泄露口风，不要向你的那些经常在一起说话的妯娌谈论我的疏忽大意，一并劝你别生出那些“陌头杨柳”之思，不要太想念我了。古语不是说：塞翁失马，安知非福。如果我没有遇到这次专门以甜言蜜语和貌似忠谨之行做成圈套、榨取我这些银子的骗子，就不会找到徐菊人为我捐粟以取得官爵，那样就肯定会是遵从恒叔的话在京城用功读书，只有等到秋天乡试鏖战时，就凭我现在的根底，如果不能像屈原、宋玉那样倚靠一手好文章谋取一个小官，依然名落孙山，那岂不是白白浪费光阴，对我现在的实际情况一点帮助都没有吗？

你看我现在功名已经到手，并得到徐菊人的推介，他托请了和他同年的好朋友张佩纶，把我安置在直隶总督李鸿章的手下供职。李鸿章是当今第一名臣，张佩纶是他的女婿，借助他的一番话，一定会对我终生都有好的影响。如果我能够到直隶总督跟前做官，光明的前途和远大的前程就可以期待了，这难道不是古语所说的塞翁失马，安知非福吗？

人这一辈子的祸福本来就属无常，福中藏祸，祸中藏福，或是因福而得祸，或是因祸而得福，全看这人的运气罢了！我现在得到了这非同一般的机会，是祸是福呢，不是我能知道的。只有凭借我的才智和能力，凭着我的运气，慢慢地等待那不可知的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