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形象的见地
- 文成文学(2020卷)
- 雷克丑 周玉潭主编
- 2417字
- 2021-04-25 17:36:23
仿佛有过长久的等待,记忆中似乎没见过你的容颜。蓦然在夏日的一个晚上,你扑面而来,让我有着重逢般的喜悦。
这是一本综合性的文学集。四十位作者,六篇小说、十八篇散文、三十一首现代诗歌、二十八首古体诗词,集成《文成文学(2020卷)》。它是文成文学的一次全新展示,也是对文成文学队伍的一次全新展示。
文成在他乡人的眼中,不过是个偏居浙南一隅、历史短暂的小县,但却有着其不曾随风云流水席卷而去的独特记忆。生于斯长于斯的我们,自然而然地把目光投注在这片孕育了明初诗文三大家之一的刘基的土地上。《文成文学(2020卷)》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对文成的历史和文化、人文胜迹和先贤遗址的一次巡视与考察,一定程度上以历史视野、人文眼光发现或重现了一个个人和物的文化意义。它是本土作者对文成历史和文化的一场深耕细作,是献给文成人民的一曲深情的颂歌。
文成是个传统的乡村社会。《文成文学(2020卷)》大部分的小说、散文、诗歌是写乡村的。《我是爱你的一个傻子,包山底》《朗月》《麦芒之刺》等抒发的是对家乡、对土地、对农民的赤子之爱;《老街记忆》《家乡杂忆》《藏在古树群里的村庄》等写出农民的善良、勤劳以及传统意义上田园牧歌式的村庄的宁静、美丽;《阿双的婆婆》《出逃》《山里山外》等描述在新的历史条件下,人的思想观念、行为的冲突与变化;《老家成空村有感》《大山里的留守老农》《一个人的日子》《骨鲠在喉的老家》《老屋》等倾诉了城市化进程中,对逝去的乡村文明的迷惘和无奈;《淡垟怀古》《武阳的天空》则清晰地呈现了这片土地上先贤刘基的人生履历,使人为之感动。
从《文成文学(2020卷)》中,我看到了文成作家群的文化视野和思想高度,看到了他们对人的情感、精神的关怀。
我们饱含深情地凝视着文成这个乡村世界的人和事、景与物。我们的凝视快乐而忧伤,那些动人的图景,田野村庄、老街老屋、外公外婆……文成作家群笔下的那些场景亲切而让人怀念。
我阅读《文成文学(2020卷)》这个集子时,有好多句子或诗文在我的眼中停留:
“对于已经不太注重内心的人们来说,文字是没有一点效果的。”
“祖父榨下腊籽的油,煮了一锅菜头丝饭。”
“刘基从投奔朱元璋的那天起,冥冥中已摆脱不了孤苦终年的命运。”
“吃,或许才是传统节日的真谛,飨祖、贻亲、娱己。”
“对自己唯一的坚持/是放纵自己的冷冽/大江东去”
“一滴水不能和一条鱼在同一个地方再次相遇”
……
我摘录出六句,不是因为它们是最好的句子,其实我也不知道哪些句子最好。我只是觉得这些句子或有形象,或有见地,或又有形象又有见地。
见地是深刻的理解。这些句子使我感到温馨,引发我思考。
对于这个现实的乡村世界,我们唱赞美的歌和忧伤的歌,只是对曾经养育过我们的乡村的回望和记忆。赞美也罢,悲伤也罢,都是对曾经的乡村世界的美与价值的呼唤。正是从这个角度出发,我从《文成文学(2020卷)》中,读到了乡村历史,读到了乡村文化,读到了一个个生动的人,读到了形象的见地。
然而,亲切、让人怀念的田园世界日渐逝去,我们的现实乡村,除了诗意与怀念,还有什么值得我们关注?还有什么我们不曾发现?
我们面对的现实的乡村世界是田园将芜。陶潜说:“田园将芜胡不归?”我们是回不去了。我们早早离开了那个世界。现在,我们只是个旁观者。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我们与记忆中的乡村世界有了距离,用王国维的“境界说”来说,是“隔”了。
作为作家,我们不能成为现实乡村社会的旁观者;对于文学创作,我们不能脱离现实乡村社会。面对田园将芜的乡村社会,作家必须更深刻地思考乡村的城镇化进程与城乡融合发展、现代生产要素与生态发展、文化传承与弘扬等的关系,必须密切关注乡村生活环境与乡土特色、小农思维与养老育小义务、奋斗进取与量力而行等问题。
作家的责任是要把历史的、文化的乡村社会表现出来,更要把自己对现实乡村社会的思考形象化地描述出来,成为形象的见地。
掩卷沉思,文学的源头《诗经》,雎鸠的形象穿越时空,关关的声音不绝于耳。
《论语》写孔子的弟子曾点的志向:“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风和日丽,春意盎然,人们沐浴、唱歌、远望,身心自由,表现出生命的充实和欢乐。这是一幅多么简洁、形象、生动的春秋时期的人情风俗画啊!
司马迁写孔子问礼于老子。老子说:倡导它(周礼)的人和骨头都已经腐烂了,只有其言论还在。况且君子时运来了,就驾着马车去做官,生不逢时,就像蓬草一样随风飘转。我听说,善于经商的人把货物隐藏起来,好像什么东西也没有,君子具有高尚的品德,他的容貌谦虚得像愚钝的人。抛弃您的娇气和过多的欲望、情态神色和过大的志向,这些对于您都是没有好处的。这是多么妙趣横生、意味隽永的描画啊!
《诗经》《史记》的描述,形象与真知灼见结合,天衣无缝。
三十七年前的夏天,我提着一摞有我一篇千字小说的杂志跻身文成文坛。我把商品经济初期买卖双方的人物写成坏人,人物虽形象,见地却成了偏见。
见地是洞见,是智慧的体现。见解有高低,取决于见解力的高低。每个人都以他自己的认知理解生活。于是有了坐井观天、夜郎自大、盲人摸象等故事。见地犹如古人所说的“道”。苏东坡的《日喻》说,一出生就双目失明的人不识太阳。人们告诉他,太阳的样子像铜盘,光像蜡烛。盲人摸到一支像蜡烛的乐器龠,把它当作了太阳。苏东坡说抽象的道比盲人认识太阳更难,所以大谈道的人,有的就用他自己的理解来阐明它,有的没有理解它却主观猜度它,这都是研求道的弊端。
愚者自以为是,智者自有主见。在我看,我们这些普通写作者的写作,对愚者与智者来说,没有什么大的作用和影响;我们的写作就是给普通人看的,给他们提供一面镜子,以审视与反省。
贾平凹说写作是自我修行的过程。这就需要写作者不断提高认知能力,有更广阔的视野、眼界,更有洞察力。看待世界的方式多样,只从别人那里转述第二手材料,就会不可避免地得出盲目的结论。
对现实乡村社会做形象的见地描述,只能潜心求学论道,走知识与观察结合的路。
陈挺巧
2020年5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