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东州康城。

一个极平常的日子。

夜半时分，原是万民入梦、一派宁静的时候，此时大街上却张灯结彩，四处洋溢着欢快的氛围，仿佛过节一般。

恶人伏诛，困扰了康城数十年的“魔物吃人”事件终于结束了！

康城驻镇仙门墨谙堡也迎来了新任宗主，满大街的百姓奔走相告，急着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身边的人。

走在大街上，随处能听见“丹枫姑娘”、“顾道长”、“懋恒仙人”、“离印仙人”等大英雄的名号。

不时还能听见众人对坏蛋的唾骂。

而此时，众人言谈间的“丹枫姑娘”刚从万头攒动的墨谙堡中挤出来。

按理说，她是这场狂欢的主角之一，轻易不得离席，但谁让另外两位主角也不在席上，她索性也溜了出来，将场面留给新任墨谙堡宗主的离印仙人温肃去应付。

热闹的大街上人来人往，路过的人都要向她问候一句，丹枫笑应着，然后开始寻起熟悉的身影。

越往外走，城中的喧闹声越小，找了一阵后，她才在城门外找到想见的人。

百姓们口中的“顾道长”，那个和她以天地为媒、立下山盟海誓的顾思夜。

而这会儿，一身玄衣的顾思夜隐在林间，似在和人说话。

说起她和顾思夜的初识，那可真是个老套的故事。

滥俗的英雄救美，只不过这个“英雄”是一介凡人修士。

他在魔物手中救下她这个长于玉灵仙山的，天地间唯一的树神。

听上去像极了路边随处可见的话本子，却是实打实的以顾思夜的重伤为代价。

在丹枫的悉心照料下，他们遇上意外闯入玉灵山的魏询，后来又和他一同下山寻找他失踪的师兄，此处就暂且先按下不表。

总之，这一路上，她和顾思夜互生情愫，两人约定等回玉灵山就向山神爷爷表明心迹，请他老人家再为他们作个见证。

只不过按照他老人家的性格，顾思夜大约是免不了要受一番刁难了。

思及此处，丹枫脸上忍不住漾起笑意。

她刚想上前和顾思夜搭话，忽然听见一个陌生的女声响起。

“所以，你什么时候回来？”

丹枫一愣，蓦地停下脚步。

她这才注意到，树后还站着一个陌生女子。

一袭绣了金鹤的白裙曳地，将她的身姿衬得更加娇美圣洁。

顾思夜没有作声，女人的声音却再度传来。

“阿衡，我听闻魔尊已经将常斌放出来了。当时在玉灵山，他没成功杀了你，一定会再来的！”

只听顾思夜淡声道：“区区一个魔尊右使，还不足为惧。”

从未听过的陌生语气，让丹枫有些愣怔。

她所认识的顾思夜只是一介凡人修士，断不可能说出这种话来！

但脑中却始终萦绕着女人说的“当时在玉灵山，他没成功杀了你”，不禁令丹枫遍体生寒。

所以当时，那个魔物想袭击的压根就不是她，而是顾思夜？！

所谓“救命之恩”，只是一场谎言？！

不待她理清，那头，女人的声音还在继续。

“你是仙尊，自然不惧。但你何苦这样折磨自己？如今事情解决了，她身上那些魔气的线索也断了，你大可不必在她身上虚度光阴……”

女人的话音未落，顾思夜已经冷声打断她。

“瑶光！你逾矩了。本尊的事，不是你该过问的。”

“阿衡……”

“退下！”顾思夜厉声。

就见瑶光沉默了一瞬，而后转身隐入黑暗中。

丹枫呆立在原地，只觉得像有人拿着榔头朝她脑袋哐哐砸，砸得她头晕眼花。

纵然顾思夜制止了瑶光的话，但已不难拼凑出事情的真相。

丹枫赫然发现，她所熟悉的顾思夜似乎只是一个幻影。

是他想让她熟悉的模样。

就连一开始的“救命之恩”，都是他的精心算计。

而他只不过需要一个能合理接近她，并长期待在她身边调查魔气的理由。

那他立下的那些海誓山盟……

丹枫不敢再继续往下想，转身就想逃离这个地方。

就在此时，她忽然感到心口传来一阵隐隐的灼热，心下一凛，回头，果然见到一团黑雾自暗处朝顾思夜的背心猛地袭去。

身体的行动快过思考，顾不上似乎有东西从怀中滑出，丹枫脚下一动，已朝顾思夜的位置飞速掠去。

不等她反应过来，下一刻，大团黑雾已重重打入她的胸膛。

“小枫！！！”

一口鲜血喷出，丹枫软软地倒了下去，却并未跌在地上。

身后的人将她拥入怀中。

疼痛瞬间蔓延过五脏六腑，似要将她的七筋八脉一一震断。

她只觉得心口仿佛有什么东西破裂开来，身上的灵力骤然四散。

耳畔似乎有人在焦急地唤她，想从她身上找什么东西。又似乎有什么在远处一声声炸开。

丹枫强撑着睁开眼睛。

忽明忽暗的光亮中，依稀可见林间有道白色人影将指尖上的金丹捏成了齑粉。

好眼熟的金丹啊……

那是……山神爷爷给她续命的灵元丹？

但……怎么会在旁人手上……？

脑中思绪纷杂，过往种种一一在她眼前划过，她却已无暇思考。

最终，整个世间化为一片光怪陆离的光影，在她眼前模糊失焦。

她还想说些什么，鲜血却源源不断地自口中涌出。

她这是……要死了么？

沉入黑暗前，丹枫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件事。

但，她还没来得及找到魏询的师兄。

还没来得及回玉灵山见山神爷爷和山上的小伙伴们最后一面。

也还没来得及问顾思夜一句——

若没有那些精心算计，他还会在漫天星斗下向她许下终身的誓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