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主子似乎心情不佳,绮萝很是开心。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她本就是这样的人,看别人不开心她就开心,尤其是看到晓青不开心,绮萝更是开心!
绮萝、莫烟、金巧儿三人,属绮萝胆儿最大,每次主子心情不畅时,绮萝总有胆子在主子的雷区蹦跶。
莫烟称这种行为为有恃无恐,毕竟绮萝是锦云阁掌事,又是与俞初七那般亲近,而俞初七在主子心中又是那般重要的存在,所以对绮萝,主子向来会偏心一些。
“哎,我跟你说啊,这城里虽然现在没有那些个害人害己的恶灵了,但人美心善的阿飘到处都有的!”绮萝甩着手里的一支柳枝,状似漫不经心地叨叨:“虽然吧,一个是上神,一个是游鬼,但要是看对眼了,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啊!”
莫烟眼皮一跳。好家伙,绮萝是忘了那日主子是为何入魔的了?真不怕这丫头再疯起来把她宰了?
“烟姐姐,”金巧儿审时度势地准备遁走,临走,好心拉了莫烟一把:“血池那边好像有些动静,你陪我去看看吧。”
“啊,血池啊……”莫烟抬眼看了看主子,又看了看绮萝,就见绮萝冲她抛了个“放心”的眼神。
莫烟:那我走了?
绮萝:去去去。
莫烟:你悠着点!
绮萝:知道知道!
我夹在中间,看着这俩人眼神交流几轮,然后莫烟便随着金巧儿去看血池去了,绮萝则继续来刺激我。
呵,这些人,是不是忘了我可以窥心了?
“哎,我跟你说啊,”绮萝拍拍我的手臂,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语重心长地开口:“以你们俩这种身份呢,日后他有个三妻四妾的很正常,像他父君一样。所以啊,你要明白,母凭子贵,赶紧的……”
“打住。”我伸手捂了绮萝的嘴,打断她继续说下去:“你是不是不忙了?”
绮萝眨巴眨巴眼睛,拉开我的手,默默起身就要逃。
我一把拉住绮萝,将她拽回来。
绮萝被拽得一屁股坐回石凳上,身子一晃,堪堪坐稳。
“怎么的?自己的人丢了,拿我们出气?”她破罐子破摔地一抱臂,一副“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样”的表情看着我。
很气,很想把绮萝丢出去。但我还得忍着,一是因为初七姐姐,二是因为,我可能打不过她,嗯……不过现在应该是打得过了,但怕她兔子急了就咬人,拼死也要撕下来我几块肉,那就得不偿失了。
见我一脸怨怼地看着她,并没有下一步动作,绮萝似是放了心,然后,就在我以为她会收敛时,她开始继续叨叨!
“你们认识这么多年,怎么没造出个一儿半女?不对啊,就你这张脸,几个人忍得住?”
“你别告诉我他没碰过你啊!那这人不能嫁啊!要不是有病,要不对你的感情就是装的……”
午后的象屿城,鬼气退散,阳光明媚,但是,突然一阵震颤,亭台楼阁齐齐晃了晃。
正说的眉飞色舞的镜妖愣了愣,“什么情况?地震了?”
听着镜妖说话,脸色逐渐沉下去的百花,突然心口一窒。
这是,手链的感应……
“晓青!”他抬起头。
镜妖也感知到了这股力量的来源,看了看百花,“可以啊,能感知到她的情绪波动……”
等会儿……镜妖突然反应过来,几乎是立刻跳了起来:“啊啊啊啊!!!快快快!快去拦住她!!”
百花起身就往外跑。
晓青刚刚开始神魔同修,所谓神魔一念之间,难免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和情绪,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再次暴走。
所以,如今她的每一丝情绪,都事关重大。
百花赶到现场时,就看到晓青周身冒着红光,绮萝正以一个防御的姿势站在晓青五步开外。
“臭丫头,我告诉你啊,你,你别过来!”绮萝看到晓青当真有再次暴走的趋势,也有些胆颤,“你现在可一点儿都不好看,容易被那人嫌弃哈!”
百花立刻上前,将晓青拥在怀里,揉着她的头轻声安抚:“没事了,晓青,别怕……”
绮萝看着百花这动作,当场惊呆。可百花知道,她即使入魔了,也不会伤害他,所以他可以上前将她唤醒。
被百花抱在怀里,晓青便渐渐平静了下来,红光散去,眼神重归清澈。
“呜呜呜……我不好看了!”她揪着百花的头发抽泣:“你会嫌弃我了!”
突然被百花那冷冽的眼神一瞪,绮萝莫名一哆嗦,慌忙摆手道:“哎,不是我啊!我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自己哭的啊,不关我事啊!
“没有,”百花回过头来,“你好看的,我怎么会嫌弃你呢?”
一时收不住情绪的晓青哭的抽抽噎噎,几乎要吸不上气。
百花抱着她,拍着她的背,哄了小半个时辰,晓青哭累了,就在他怀里睡过去了。
绮萝全程看着百花柔声哄着怀里的人,耐心至极,心内也放心了些。看来把俞初七的小妹妹交给这个人,还是可以的。
一回神,看着百花那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了的眼神,绮萝咽了咽口水,心虚地别开眼道:“那什么,小丫头情绪激动一点很正常……”说到后面,声音渐渐小下去。
原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可绮萝没想到的是,之后几日,百花防她防得紧,愣是没让她再近晓青的身!
有了绮萝的“前车之鉴”,之后几日,就没有谁敢对我出言不逊了,莫烟、金巧儿,还有锦云阁其他人,都对我更加恭敬了。
我知道,这不是我自己的功劳,但成果是我享受的!谁让我有个了不得的准驸马呢!
在城里养尊处优的第五个月,神界得到了我神魔同修的消息,催我回去领罚。
啊,当然,他们是不知道我在哪儿的,便去百兽谷催仙,仙被催的烦了,就给我来了个消息。
镜妖背对着我站在暗水镜前,声音沉静:“殿下,你看到了,这就是神界,你,还要出去送死吗?”
我沉默着,低着头数着腕上手链上的灵石。
百花伸手将我的手拉过去,紧紧握住。他的手好暖。
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我是神界最尊贵的嫡长公主,自然是不能窝在这座鬼城里苟且的!”
“呵,长公主……”镜妖冷笑,“是啊,要不是你这身份,他们应该杀你千万遍了吧?”
“你在他们眼中是什么?嚣张跋扈的长公主,大权独揽的长公主……就连你那生身父亲都恨不得困死你,从你手中夺权!”
字句清晰,砸在我心上。
我能有什么反应?没反应。
这就是我要的,是我自己挣来的。就是要让他们惧我怕我,成为他们心上的一根刺,拔不出,还得眼睁睁看着我越刺越深。
“她生来尊贵,就该坐高台。”绮萝推门进来,上前几步挡在了我身前:“这座城与她而言,虽是固若金汤的保护壳,但终究是泥沼,会脏了她的裙子。”
我抬眼看着绮萝的背影,突然觉得眼睛有些酸胀。
“丫头,别搭理她,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走!”说完,绮萝转身,拉住我的手腕就往外走。
镜妖见晓青被人带走,急走几步,想追上去,却被百花堵了去路。
“前辈莫追。”百花一步跨过来,直接堵在了镜妖前面,“她有她想要的,有她自己的计划。”
旁人拦她也便罢,怎么他也要拦?!镜妖几乎气到头顶冒烟,抬手就要推开百花。
然而,镜妖还没碰到百花一片衣角,他便被一条长鞭缠了腰,拽了出去!那雕花的门也重重合上,震得镜妖眼前尘土飞扬。
门上被加了封印,将镜妖完全封印在了这里。
“你总会明白的,总会回来的。”镜妖握紧了双手,低声说道。
“你就不能温柔些……”百花看着自己腰上缠着的长鞭,伸手戳了戳。
“来不及了呀!”我收回长鞭,慢慢悠悠地抬手把头上的发饰摘下来。
“你干嘛?”绮萝不解地看着我。
“你不是让我走么,换了衣服走呀!”我把摘下来的东西往绮萝手里一塞:“劳烦,拿一下。”
绮萝一个白眼翻过来,但还是替我拿了东西,“你们先走,我们随后就离开。”
“好,百兽谷见。”
听到这话,绮萝皱了下眉,“对了,外面不太平,回去的时候,小心些。”
“嗯?为什么?”神魔两界纠纷已经暂歇,还有什么不太平的?
话问出口,我才突然反应过来。对啊,我从六界最年轻的女上神,成为了六界第一个神魔同修的怪物,消息已经放出去,如何还能太平?
百花看着晓青突然暗了一下眼神,心中一紧。那些邪术,会反噬到什么地步呢?她现在还有哪里疼吗?
鬼使神差地,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她愣了一下,然后便勾起唇,将他的手拉过去,抓着玩儿。
“绮萝,”我的声音低了下去,心口闷闷的,好似压着什么东西:“记得把不想留下的人都带出去……还有……”
“行了行了,别说了,快走吧!有什么事,出去再说!”绮萝打断了我,推着我往前走了几步。
我拔下她给我的那支发簪,迅速插在她发髻上:“谢谢啦!以后用不着了!”
晓青和百花离开了象屿城,绮萝站在城门口看着他们慢慢远去的背影,抬手摸了摸发间的簪子。
晓青要说的,肯定不是那句道谢。她知道的,她怕自己还没有能力承受那些话语的重量,所以才打断了晓青。
那个小丫头啊,从来没有变,一直都是当年俞初七拼死也要护着的那个小妹妹,是她们能够留存于世的唯一希望。
之前绮萝一直都不明白初七为何要对晓青那般维护,直到这次,晓青魔魂苏醒,绮萝才知道,她们是一样的,只有晓青能带她们继续活下去。
离开了象屿城,我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大概是,那座城留给我的印象,终究是不太好的吧。
没有了象屿城结界的隔绝,我们身上的气息也再次显露于世。神界的追捕令来得很快,虽然都被我无视了,但他们竟有胆子下这种令,显然是被吓坏了,不然就是被人当了刀子使。
这个节骨眼上,神界发出对我的追捕令,无疑是彻底与我划开了阵营,明晃晃地告诉所有人,可以对我下手。
但是天帝似乎忘了,我生死都是神界的公主,与他们永远都在一条船上。如今我神魔同修,虽说是有些侮辱了神界吧,但毕竟实力强啊,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个护身符吧,天帝这么急切地想把我推下水,也不看看他们那艘船经不经得起我溅起的水花的洗礼!
韶仪公主再次现身,并没有回天宫来,而是直接去了百兽谷。
消息传到神界后,众神沉默。
韶仪公主这行为,也就是坐实了与神界不睦的消息啊!这可如何是好?!
天帝很慌。隐林被魔界伏击,折了神界的面子,而老魔尊残魂又是被韶仪公主灭的,更是显得神界无人可堪大任,再加上圣姑从旁挑唆,天帝一个没忍住,就下了追捕令。
本也是想着,以自己那个女儿的性子,总会回来辩解一番的,先诓她回来再说,结果现在倒好,她不回来了!
不回来能去哪儿?很明显,百兽谷。毕竟那儿是她生活过的地方。但如此便是拉了百兽谷下水,所以晓青肯定也不会一直留在那儿。
不留在百兽谷,还能去哪儿?
与魔界的交情已经破裂,又与神界不睦,那么接下来,只有花界值得她去搏一搏了。
而她要是就这么去了花界,那还得了?!
天帝很是头疼。早知道就不下那道追捕令了,那韶仪公主许是还会对天宫抱有一些期待,回来看看。
看着站在下首的圣姑,天帝直摇头。
圣姑是女娲任命的女娲族代理理事人,天帝动不得,对于她的一些话也不得反驳。
可毕竟天帝才是神界之主,女娲陨落已久,女娲一族本就已经式微,那么,对于出自女娲族的圣姑的多次的僭越,天帝总会有不满的。
之前看韶仪公主和圣姑撕破脸,斗得火热,天帝就觉得,既然他收拾不了圣姑,那就让别人收拾,反正韶仪公主本就嚣张跋扈,得饶人处不饶人,他装作插不上话也不会被看出来。
可现在呢?圣姑倒是把天帝推出去了,硬生生把他推到了和她一条船上。
圣姑还在哀叹,悲诉韶仪公主愧对女娲娘娘,完全没注意到上位的天帝已经思考起了别的。
天帝想,神魔同修之人,有什么禁忌吗?总不能天天暴走,又当神又当魔的吧!万一哪日晓青再次爆发,他该以什么方案去应对?
天帝在这边考虑时,百兽谷某位也正窝着火。
仙坐在大堂里,眼神沉沉,周身满是阴郁之气。
神魔同修!!仙知道晓青体内有潜在的东西,也知道总有一日晓青会彻底爆发,但她也没想到过这种情况!
哪怕当时晓青直接选择成魔,仙都不会坐在这儿冒火了!既是上神,又是邪魔,这算什么?!
而且,具体消息仙还是通过冰雪宫得知的!显然,晓青那丫头本是没打算告诉她自己如何会变成神魔同修之人的!
轻了,当真是轻了。仙想,料到那小子会对晓青有影响,她当年就该给他扔狼窝里不顾!再不济,再晚一些的话,前些年就该杀了他!
“仙,女王说,今日就该到了。”梅雪在一旁提醒了一句:“您压一些,别再刺激着女王了。”
另一边的梅雨疯狂点头。女王也不是主动要变成这样的啊!那不是被逼的嘛!但梅雨不敢出声,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想一想。
我和百花一路打打闹闹,这段路,嬉闹着走了好几天。
刚进了谷,就有人上来作请:“女王,仙邀你大堂相见。”
百花侧眼看了看晓青,看到她脸上的笑容在听到婢子这句话后,一点点剥落,晶亮亮的眼神也瞬间重归于波澜不惊的样子。
这一路,他生怕她压力太大,情绪不好,所以一路都逗着她,哄着她,陪着她欢欢乐乐地走过来。
可现在……
“带路。”我提起裙摆迈步。
那位来请我们的婢子立刻急走几步,在我右前方引路。
进了大堂,我就看到主位上一脸阴沉的仙。
我心里突然空了一下,但我没在意,步子不停,几步上前,欲抬手作礼。
我的手还没动一下,面前突然呼过来一阵风,接着是落在我脸上的耳光。
“啪”一声,清脆响亮。
“你干什么?!”百花立刻上前将我护在怀里,冲着那人怒吼。
我的头偏了过去,发间的一枚玉簪都被打飞了出去,落在地上摔得稀碎。
半天之后我才反应过来,感觉到脸上火辣辣地疼。
仙怒气冲冲,死死盯着面前的人。
让仙更加惊悚的是,晓青没有任何气急败坏或不可置信的反应。她平静地用手揩去嘴角的血沫,扶稳了发间步摇上被打的摇晃不止的流苏,然后一脸淡然地看向仙。
她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仙。仙怔了一下,一时也张不了口了。
百花看了看晓青的脸,被打的那一侧已经红肿。他紧紧箍着她的腰,很想开口安抚一下她,却是喉咙紧得厉害,怎么也开不了口。
她看向仙的眼神中,已经彻底没有温度和感情了。她心里该有多凉啊。
“您从未打过我耳光。”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平静,清冷,毫无波澜的声音。
我的眼睛好像失焦了,眼前的仙好像很虚化,好不真实。疼,我该摆出什么表情吗?脸好像僵住了,扯不出表情了。
仙心中一虚,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是啊,她从未打过她耳光啊,刚刚怎么就直接上手了呢?怎么就舍得上手了呢?
“你,可还记得,自己两次飞升,都费了多少功夫吗?”
“记得。”
既然记得,又怎么可以允许自己堕神为魔呢?
仙也很是心痛。
自己养大的小丫头,其实从一开始就养歪了,她觉得没关系,至少对方还是听了一些话的。可如今……她们面对面,但彼此眼中都已经没了师徒之间的温情。
仙的怒气似乎是消下去了一些,她闭了闭眼,唤我:“紫心……”
“师父也觉得,我已是堕神,不配活着了,是吗?”
她不说话了。
不过是都想我死而已,不过是都在为了真正的女娲后人铺路而已,有那么难承认吗?
“冰凌说,你本是不用神魔同修的……”
我脑中刺痛,瞬间就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了,我冲着仙大吼:“等我回来说会死吗?!宁可听旁人说,也不愿等等我吗?!”
“我没……”
“够了!”百花高声打断了仙,“别逼她了……”
我拉住百花,摇了摇头。
没用的,说什么都没用的。他们不想让我活,他们不想让我好,他们都是为了紫怡,为了苍生,不是为了我……
“仙,就到这儿吧。你的好,我终究是承受不起,你给别人吧,不用对我好了。”
不用对我好了。
这句话如一道惊雷,炸响在仙耳边,她终于回过神来,想伸手去拉住什么,但手中突然就被塞了一簇柔软的,墨色的头发。
百花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晓青便用匕首割下了她自己的一段头发,动作干脆利落,毫不犹豫。
“即日起,你我师徒情缘尽。”我看着塞到仙手里的那簇头发,竟然觉得十分轻松,“消息不外传,表面我们还是师徒,但……表面之下……”
“晓青,你,你先冷静点,走,咱们先回去,睡一觉再说……”百花拉着我的手,想将我拉走。
但是,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就突然失去了意识。
百花怎么也拉不动晓青了,他试着去抱她,却被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