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拥有骨哨的姑娘,是个凡人,是和锦云阁很多人一样的,在‘喜鬼’屠城之时被掳到象屿城,又因主子而重获新生。
当年主子带着大家从象屿城出来的时候就说过,有去处想离开的,绝不强留。
那个姑娘以为自己已无处可去,便留在了锦云阁,五年后却通过锦云阁消息网得知,她的未婚夫这些年一直在寻找她,于是她提出要离开锦云阁。
主子同意了,并将这骨哨送给了她。
那个时候,“喜鬼”还未被主子全部驯服,只能确保它们不伤害锦云阁的人,所以,当时那个姑娘离开锦云阁后,与夫君成婚,并未受到“喜鬼”的干扰,而骨哨再也没响起过,她的夫君应该也没有不忠……
后来,锦云阁便与这个姑娘完全断开了联系。
很多年后,“喜鬼”终于被完全驯服,除了主子的命令,也只有骨哨能让它们有行动了。
没想到,上千年过去了,最后竟然是那个姑娘的后人吹响了骨哨。
姑娘们将那女子的尸身带回了那凡人男子家,那男子看到心爱之人的尸体,悲恸大哭:“兰儿,我错了……我错了!兰儿!”
有姑娘过来向我汇报:“她吹的骨哨,所以‘喜鬼’会有行动……”
骨哨?!看着那女子手中那个东西,我震惊不已!
“没错,这女子,是她的后人……这女子,这女子……是自尽的……”
姑娘们不能在我旁边待太久,容易被暴露,所以她们汇报完后就离开了。可我站在原地,看着那男子哭,看着他疯,怎么都动不了了……
直到那男子呕出一口血来,疯癫着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就要刺向他自己……
我冲了上去,拦住了他。
“你放开我!我要去陪她……让我去找她……”
“如果拜神无用,那就拜鬼吧。”我死死按住他拿匕首的手,“死之前,让鬼怪,为你们讨个公道。”
我没用,我拦不住他一心想死,只能给他一个多活几个时辰的理由。
“他们埋伏好的人在哪里?”我看着那男子的眼睛,“告诉我,如何能踩进他们的陷阱?”
圣姑的计划被我突然打乱,应该还没有撤掉她原先的埋伏。既然她不自量力觉得她的人能和“喜鬼”斗,那我就满足她!
我将男子告诉我的埋伏路线传给了“喜鬼”,很快,它们就会沿路走过。
当然,现在我已经驯服“喜鬼”了,给它们的指令中,没有屠城滥杀、掳掠女子这一项,只是让它们给圣姑带来的那群蠢货一个教训。
“你怎么还不走?”那凡人男子抱着心爱之人的尸体,警惕地看着我。
我抬头看了看夜空,轻笑:“我设下了结界,他们看不到这里的。”说完,我转身走到他眼前,弯腰想从那死去的女子手中收回骨哨。
“你要干什么?!别碰她!”男子情绪激动,一把将我推开!
“啊!”我被他推倒在地,手不小心碰到了他丢在地上的匕首,被划伤了,“嘶,我只是想收回我的东西,别激动。”
许是因为愧疚,那男子久久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我自然不会主动搭话,于是我就在一旁坐着,看着他抱着那已经死去多时的女子,眼神空洞,脸色苍白。
不知为何,我心里也有些不舒服,为这无能为力的男子,为那无辜自尽的女子……
“你,是什么神?”好半天后,那男子突然抬起头看我。
我回过神来,“嗯?”神吗?我能是什么神呢?思考了一下,我笑笑,道:“我不是神。”
对啊,那个叫圣姑的找上他的时候,说他们是神,所以用尽手段,甚至以他未婚妻子的安危威胁他,逼着他娶什么女娲后人,只为了铲除“喜鬼”。
可眼前这姑娘,竟然驱使恶鬼去对抗圣姑……不论那个圣姑说的是不是真的,眼前这姑娘的做法,都不像是神会做出来的。
“那,我能求您一件事吗?”
我站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说吧,不过别提什么让我杀了你或者让我复活你的爱人之类的,我做不到!”
“让她入轮回后,能不能……让她投生到一个幸福的家中,无忧无虑地活一次……”
我愣了一下,故意道:“人无来生,只此一生。”
他的脸果然更白了,指节都开始泛白,“对不起……兰儿,对不起……”
我深吸一口气,又开口道:“逗你的!她此生未曾作恶,来生定能投生一户好人家。”
我看着悲恸不已的凡人男子,静静地站在原地。
“您不用离开吗?”他红着眼看我,“我能提供给你的,我都说了……”
“你答应我不自杀我就走。”我一眼看穿对方的心思。
“我……”对方说不出话来,哽咽了几声,才道:“我活着又能如何呢?肉体凡胎,无法给兰儿报仇,亦无法……无法在没有她的世上活下去……”
我想说,你死了也不一定能和她来世再见的,又觉得这句话不太友好,于是又三两步走到他面前去,蹲下来,轻轻地道:“你想看着她幸福吗?”
乍一看到我窜到他眼前,他似乎吓了一跳,哽了一下,才点头,开口:“我想让她开开心心的,不要,不要再遇上我这样的……”
“可你死了就看不到她开心的样子了!”我双手捧脸,“我有办法,让你亲眼看到她开心快乐地生活,或许还有机会让你报仇,你要考虑活着吗?”
他在犹豫了。
我接着说下去:“不过,她会入轮回,我的法子,虽然能让你强大起来,能看着她生生世世,但是大概不能再相认了。”
“好,我答应你。”
行,就这样说定了!我起身,挥手施法,将这满院子红绸变成白色,“送她最后一程吧。”
百花亲自卧底,这几日为了打消叛军对他的怀疑,吃了不少苦头。
“哎,听说没有,那些上千年未出现过的怪物,又出现了!”
“我也听说了!你说巧不巧,还是女娲族引出来的!结果那些东西,就逮着圣姑的人杀啊!”
“可不是,圣姑自讨苦吃了!”
百花听着周围人们的议论,心中了然。看来他离开不久,圣姑又开始找事了,还让自己的人损失惨重了,晓青肯定又气的扇了圣姑几巴掌。
“可那‘喜鬼’不是烧杀抢掠,唯喜掳掠女子的吗?这次怎么不一样啊!”又有一人说话了。
百花心中一惊!“喜鬼”?!那东西又现世了?!
“李兄!李兄!”这次的声音由远及近。
百花回过头去,就看到一个人正向他这边跑来——是叛军的谋士,宁琅。他曾是百黎生母一族扶持起来的。
“啊,是你啊,怎么了?”百花笑着问道。
宁琅拍拍他的肩膀,道:“‘喜鬼’现世的事情,你听说了吧?花神已经在防备了,我们要做的,就是继续散播流言,让他们坚信,这一切厄运都是神界,是那韶仪公主招来的!”
胡说八道!这分明是圣姑自作聪明招来的麻烦!百花内心咆哮着,面上依旧平静,甚至应和对方:“嗯,会有效吗?”
“花神要是不同意这种说辞,就是昏庸无道!我们可以拥立新君!”宁琅继续讲着他们的春秋大计,全然不知面前这位的身份:“那二皇子也是,他要是安分一点,就一直与神界敌对也罢,可他竟然娶了韶仪公主!妄图让那女的……”
“我知道了,我马上去看看‘喜鬼’如今的情况。”百花不想再听,撂下一句话,就转身离去。
宁琅咬牙切齿,“这李青墨是不是太猖狂了点?不就是新来的,老大图个新鲜感么,拽什么啊!”
圣姑安排的人,被“喜鬼”杀得片甲不留,女娲族即刻闹翻了天,紫怡急去百兽谷请仙出面,被仙踹出了门后,只好抽抽搭搭地回黑刺谷去。
我将那个凡人男子带到了万象酒楼。哦,他说他叫若渠。
“若渠……主儿,”莫烟看到我带了一个凡人来,笑得有些僵,贴在我耳边小声道:“不是……咋还收个凡人啊……”
“不白收,他要心爱之人永世安康,不惜代价。”我小声回莫烟道。
“啊……那是……”莫烟看了若渠一眼,“要做鬼?”
我点点头,“没错,他做鬼,用自己的轮回和余寿,换那人生世无忧。”
莫烟同情地看了若渠一眼,最终叹了口气:“唉,好吧。若渠,我们这儿的规矩,想必主儿已经跟你说过了。”
若渠看了看我:“嗯,我知道。”
像若渠这样入阁的,算是一场交易,换他的心爱之人生世无忧,那么他就会失去活人的一切,像只幽魂,不能入轮回,永远留在锦云阁,永不可背叛,永远听命于锦云阁,冰冰冷冷地为锦云阁做事。
“多谢主子替我厚葬兰儿!”吃下了死蛊后,若渠冲着我就跪了下来。
我惊得不轻,忙弯腰去扶他:“哎哎哎!别,这里不兴这个!况且,是我神族之人让你们受此苦难……”
“不!”若渠坚定地抬起头,一双眼眸亮如星辰:“您和那些所谓的神明,不一样!”
“好好好,你先起来!”我可受不起啊!
安顿好了若渠,莫烟告诉了我新消息。
“在您处理圣姑折腾出来的这些事情时,花界那边情况不太好。”
“哦?怎么说?”我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漫不经心。
“除了给您泼脏水,还能如何呢!”莫烟愤愤不平。
呵,看来这“喜鬼”,也不用急着收回去了。
“能查到他们在哪儿干什么吗?”
“能!”莫烟点头,“可是,如此一来,打草惊蛇,幕后之人怕是再难拉出来了。”
“无事,我的目的本就不在幕后之人身上。”我招手唤一个姑娘来,让她取来纸笔。
写完这一封密信,交给姑娘们去传送,随后我起身离开。
已经离开天宫一段时间了,不知有没有什么变数,还是赶快回去的好。
回到天宫时,天帝正召集了众神,在大殿议事。也不知道他一个傀儡还有啥事可议的!
罢了,去看一眼好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什么议事,这分明是垂死挣扎、笼络人心!
大殿内的,绝大部分都是最近历劫结束,重归仙班神位的,看到我过去,麻溜地起身行礼。
我点头示意,走到自己的位置上落座。
旁边坐的,是隐林,我一靠近就闻到他身上一股呛人的脂粉味,不禁皱了眉,往旁边挪了挪。
“韶仪,席上诸位,皆是被女娲后人派去救世归来的人,你,可有话要对他们说?”隐林再次装了起来,温温和和地转头问我意见。
“哥哥身上是什么味道?恶心死了!”我毫不遮掩地吐槽一句。
隐林面色一僵,强颜欢笑道:“啊,味道……应该,应该是花香吧,妹妹宫中后院繁花似锦,我刚去探望过侧妃,大概沾染上了。”
胡说八道!我瞪了他一眼,“本宫后院里可没有哪种花是这种气味的,哥哥从别处沾染来的,莫要往本宫头上扣。”
隐林大概没想到我如今真的一点儿不带装了,会这般不给面子地戳穿他,他嘴角的笑僵得维持不住了,“是嘛,啊,那可能,是从别处沾染的……”
我不再理隐林,也无视了天帝那要杀人的眼神,对着那一群神仙道:“诸位辛苦了,可有事说?”
这群神仙当初莫名其妙就被那所谓女娲后人挑中,扔下界历劫救世,说是没有牢骚肯定是假的,刚回来就被天帝拉来,天帝无视他们的诉求不说,还反过来要求他们表忠心,如今个个心里都憋着气呢!
一看这韶仪公主往这儿一坐,天帝和太子隐林更是话都插不上!
不过,这公主虽然嚣张跋扈,但确实比天帝靠得住,看起来一个小姑娘的样子,应该也比天帝好说话吧?
于是,众神轮番开始问问题,要补偿了。
我念在这群神仙也是无辜被紫怡牵连的,也就没怎么怼他们,一些不过分的要求也都应了。
但没想到,有人竟然提出将自己的庶子送给我!
我差点儿被茶水烫死!
“咳,仙君莫要拿此事玩笑,本宫已嫁人了。”我微笑着道,“而且,本宫这桩婚事,担着两界之谊。”
提出此事的仙君自己也尬住了,疑惑道:“公主殿下与小花神这事儿不是没成吗?”
周围也有小声私语的:
“是啊,天帝不是说……”
“可也听说二人在花界就成婚了呀!”
我冷笑着看向帝位上的那人。
天帝与我对视,强装镇定,但捏紧衣袍的手出卖了他自己。
真好,还陷在他自己的怪圈里打转呢!
又不是我让他们忌惮花界给我当靠山的,何况花界根本不是我的靠山啊!他们这歪理哪里来的?
思来想去,我觉得,还是因为百花个人的行为,虽然他护着我并不是花界的意思,但他毕竟头顶着小花神的身份呢!
没事,也挺好,至少让他们不太敢对我怎么样了!
我回过神来,回答那位仙君:“不知仙君是哪里听来的消息,几年前花界就广发请柬,昭告天下的事,怎么如今到了你们口中就变了呢?”
周围私语声不停:
“那之前天帝还和花界打仗呢!”
“莫不是天帝反悔了,想把女儿抢回来,才不承认这桩婚事的吧?”
“人都嫁出去了,哪有再悔婚的!就算要公主回来,也得是和离或被休妻吧!”
我谢谢您嘞!在本宫这里,只有休夫和丧偶!
天帝终于坐不住了,开口阻止众神的议论:“两界联姻一事,虽花界已准备妥当,但韶仪公主毕竟是我神界,天族,唯一的嫡公主,婚事的诸多礼节还需多多考量才是,在此之前,不必受此类约束。”
啊对对对,你说啥就是啥!得亏百花现在不在这儿,不然,听这么一番话,他不得跳起来拼死削了天帝的脑袋!
引出这个话题的那位仙君,此时犹如被架在火上烤,冷汗都冒出来了!战战兢兢地道:“既如此,是小仙冒犯了,公主恕罪,陛下恕罪……”
回到樱桃宫,小月便将百花送来的密信递给我。
“公主,今日是花界送来的。”小月提醒我道。
“嗯,都一样。”我点点头,打开了手里的信。
每日一封密信报平安,他说过的,不会让我太担心,只要这密信没断,那么他就是安全的。
今日信中提到,“喜鬼”出现在了花界,花界人心惶惶,那群人也停了内斗,开始对付“喜鬼”了。
很好,正在朝着我期望的方向发展。
正在我抱着小虎坐在寝殿发呆的时候,司越神君来了。
他要不来,我差点儿都忘了他家女儿那事儿了!
可这个时候他来了,说明他知道了些什么。
司越被请去了议殿。
之前司越并不清楚自家女儿和韶仪公主之间的事,也就没在意,当时觉得,女儿救回来了就好,可下凡一趟回来后,司慕便一直病恹恹的,而女儿回来后也去见过韶仪公主!
司越觉得不对劲,多次询问女儿,司慕才将当年冰雪族一事的真相全部说出!
于是,司越今日来了韶仪公主的樱桃宫。若女儿说的是真的……那,怕是要赔上整个司家去解这因果劫难!
我到议殿时,司越起身就想跪,小月上前拦住了他。
我平静地走上主位,坐下,再看向司越,笑道:“神君怎么来了?是司慕小姐的事吗?”
司越从袖中掏出一卷轴来,想呈给我看:“公主殿下,过往种种,臣愿用一切偿还,还请殿下,饶过小女!”
哈?我懵了一下,示意小月将他手上的卷轴拿过来给我。
小月接过卷轴后,司越接着说了下去:“还请殿下看在小女无辜被扯进这桩恩怨的份上,莫要多为难她!”
一听这话,我脑中警铃大作!
“好了好了,知道了知道了!”我挥挥手打断司越,转头对小月说:“你去看看今日的密信送来没有?”
小月先是一愣,然后了然,应了声“是”,就退了出去,关上了议殿的门。
那卷轴我没有打开。我盯着司越神君,冷冷地开口:“这东西哪来的?”
司越也是诚实地说了:“这是当年小女从冰雪族带出来的,她说,是从那时那位侧妃——也就是冰凌的生母手中得来。”
冰凌的生母,在当年我震碎元神消失后,死在了那场混乱中。
“公主殿下,小女当年……”司越还要接着说些什么。
可我不想再听下去了。
冰凌的生母有这份卷轴,她知道了灵界和女娲族的事,所以当年才会突然转变,让冰凌娶我。
而如今,这份卷轴在司家……
“够了。”我再次打断司越的话,沉着脸看向他,“此事还有谁知晓?不得隐瞒!”
“除我和小女之外,便只有当年的当事人知晓,不曾有他人知晓……小女胆怯,所以不曾泄露,而当年之人……”
当年在冰雪族也不曾有人知晓,除了冰凌生母和冰凌姐弟二人,所以,只要冰凌姐弟不作妖,就只剩下司越父女二人……
“你刚刚说,你要如何解决来着?”
“臣,愿用一切,换得女儿平安!”
我嗤笑一声,“可她已染上死劫!”
“可臣的女儿,本不该被牵扯进来!”司越起身从客座走到殿中央,径自朝着我跪下:“还请殿下垂怜!放我儿一条生路!”
“本宫若是不呢?”我拍桌而起,愤怒不已:“司越!你知道此事的严重性吗?!”
“臣知道……”司越低下头去,“可慕儿,是我与亡妻唯一的血脉……她受人蒙蔽,才会犯下错误,本不该如此命数!”
“本宫知道她无辜,本宫在今天之前也曾想救她……”我抬手遮住了双眼。
可这个卷轴,偏偏在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