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变化 (三)

郝峰单位休“三八”节,办公室就他一个不是妇女,鉴于他的好人缘,全体同意把他也放出去。郝峰来找赋闲五个多月的张平平,顺道祝她节日快乐。

两人闲逛到南海湿地,南海可不是海,是一片很大的水域,蒙古人管大的东西都叫海,比如海碗就是指大碗。如今海子里的水被注得满满的,仿佛看不到边,河边还加上白色防护栏。张平平跨坐在防护栏上,脸冲着茫茫水际,嘴里嚼着口香糖,使劲晃着双腿,老劈柴站在她身边,眼望着前方。

他突然激动起来“唉,你还记得‘唢呐’不?”

“啥唢呐,我又不吹唢呐!”她继续摇晃着双腿,差点闪下去。

“工作也没了,你还吊儿啷当的?”

“管得着吗你?我哭就有工作了?”她往稳坐了坐。

“你看你,走到哪都让人撵出来!”

“不想呆这就回去,别在我跟前碎嘴子!家里头听得麻烦才跑出来的。”

“你看你这脾气,咋让人替你出主意,我说的就是索娜嘛!”老劈柴从小就跟郝木匠一样,天生就不会生气,连大声喊叫都不会。

高中三班的索娜上的师专学院,毕业后做过两年小学教师,嫁的老公在市教育局工作,结婚后她就被调动到区政府。老劈柴和张平平依据现有的见识,把索娜评估一遍,认为她应该是有点门路的,于是商量好节后去找她。

第二天,俩人共坐一辆带顶棚的人力黄包车往区政府走。师傅按路程收费,所以他们带一个人时最开心。出门之前,张平平用批发市场买来的眼影和口红,给自己化了化妆。

“老劈柴,你鬼迷六眼地笑什么?”平平今天一见他,就感觉他不对劲。

“你是下午有演出吗?”他又噗嗤了一声。

“你懂个屁!化妆,不就是为显眼吗?”看他捂嘴嗤笑的可恶表情,真想狠狠扇他一巴掌。

“那别人也没化下这么花哨呀。”

“闭嘴!看你那样,女人笑才捂嘴了!”

两人一出门,郝峰就惹恼过平平一回。区政府去年刚搬迁到东大桥那边,到那的公交车只有舒适豪华的空调车,两个人要花四块钱,人力车要价五块,郝峰站在路口犹豫半天到底选择哪个。张平平厌烦地喊叫“你别算了,真是麻逑烦,我出钱!”

被郝峰嘲笑化妆难看,平平又拱起一股火。黄包车缓慢向前,两个人的分量把车胎压得扁下去不少,骑到吃力的时候,那中年师傅不得不站起身,把全身的重量加到脚踏上,费劲地往前蹬。经过河槽就是区政府,人力车不允许进政府大院,郝峰抢先从口袋里出五块钱付给车夫,下车后,跟平平站在门口的卫岗亭给索娜打电话。她正在办公室,在她的许可下门卫把他们俩放进来。

没想到毕业才几年,同学间就拉开这么大差距,穿着时尚靓丽的索娜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烫着流行的发式,办公桌上摆放着电脑、打印机,地下一张灰色长沙发,脸盆架和几盆花,电脑主机发出很小的嗡嗡声,她现在是区政府宣传部的科员。“坐,二位快坐!”索娜认真打量一番进来的这一男一女,一个比较熟悉,另一个当年也有所耳闻,却没怎么见过。看到张平平时,她拙劣的妆容让索娜一惊。打量半晌,她才冲着两个人慢悠悠地说:“欢迎老同学到来啊!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协助吗?”平平一听她的腔调立刻产生反感,郝峰怕她发作,马上接过话茬“索娜,呵呵,那甚,平平不是回包头了嘛,想离父母近些好照顾他们。正在找工作呢,我们想着你这认识的人多,有机会的话帮她给问问。”老劈柴是个非常擅于交流的人,男女老少通吃,同时他也太熟悉平平的脾气,就替她把话先说出来。索娜早就知道老劈柴,他是同学里出名的老好人,谁的忙也帮。她没马上说话,继续用眼神来回地打量他俩,心想“我们?怎么个我们?这俩人是找上对象了?张平平能看上他?”

张平平已经从索娜的眼神中猜出她心里的鸡毛,她已经坐不住了,恨不得立刻告诉她,你就别瞎琢磨了!然后站起来就走,这趟算是来错地方了!

索娜接着向老同学展示她新学来的职业腔“当然,嗯,我特别能够理解,现在是平平比较艰难的时期,我会尽力的,有机会我一定会跟周围的熟人沟通一下,尽量争取一些希望,放心,我会尽力的!”不咸不淡的一通废话,把平平听得如坐针毡,可老劈柴还在耐心地接应着她。

终于离开那里,平平不等郝峰径自向前走,嘴里不管不顾地抱怨开来:

“至于嘛!这话讲的,像是当的多大的领导,还‘协助’‘沟通’,沟什么通啊,哪不通啊,要她钩?咬得什么洋筋,说人话不好!”

“人家现在是政府官员,当然得这样说话,你又坐不到里面去。”

“你别阴阳怪气的,她有什么了不起的!家里没有人安排,她能进去吗?”、

“那到是,再早几年,叔叔也能给你安排,唉,可是没办法呀。”

“我说一句你顶一句,你是跟我厉害个甚?你看你刚才,那么副低三下四的样儿,气我倒是挺能的!”

“求人不得低三下四?”

“你不也是官么!”张平平斜他一眼。

“我一个民政局办事员,我算什么官。”

“求人也不至于那样!我找工作要靠苦挣钱,又不是求她给我找个白吃白喝的地方!”张平平气恼地用双手捂着脸,用力地搓揉好几下。不管张平平怎样气呼呼,老劈柴仍面不改色的教训她,并不翻脸。张平平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脑子里跳出杨二姊说的“蒋门神劲气”,想不到自己也继承上,不觉有点想发笑。“郝峰这家伙,好是好,就是太窝囊,被这样欺侮还不大骂我几句,掉头回家去?怪不得都说他是老好人,对谁都一样好,像分不清好坏似的。”张平平边走边想。

回到家,她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脸,被揉巴得像个调色盘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