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中帮小集市,是周边地区老百姓的赶集之地,每每天麻麻亮,这里人群聚集热闹非凡。今天倒是有些反常,没见商贩没见人流,以往最为繁荣的胡屠户的铺面前,到早上七点多钟,门铺紧闭,只有十几人守候在门口闲聊。
将近八点钟,吉田带着二十几名鬼子和赵布仁的几名保安队员悄然而至,吉田命四名鬼子走向胡屠户家后门镇守,他则带着其余鬼子来到胡屠户店铺门前。
赵布仁走向人群,“太君问你们,为何在此聚集?”
几名群众纷纷答道:“我们来割肉的”、“我们来买杂货的”、“我们来……”
赵布仁警告道:“你们赶快走开,别妨碍皇军执行公务。”
话未落音,瞬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将近两百人,把胡屠户家的店铺门前围得水泄不通。吉田带着的二十几名鬼子被团团淹没在人群之中。
吉田掏出手枪,对天放枪示警,人群顿时发生一阵骚乱。
几个鬼子拨开人群,来到胡屠户店铺前,见有几个人紧贴着门铺站着。
吉田努嘴示意,小队长安信上前喊道:“你们的,统统闪开,皇军要对这户人家进行搜查。”
赵布仁在一旁帮腔道:“各位父老乡亲,配合一下,迅速闪开,别妨碍皇军执行公务。”
屋子后边,有才带着铁强等三名游击队员埋伏在隔壁一家屋后的一道低矮的墙边,三双眼睛密切注视着镇守胡屠户家后门的四名鬼子的动向。
四名鬼子荷枪实弹,面对后门,一动不动地站着。
突然,一个鬼子卸下枪,跟旁边的说了一声,然后急急地跑进了后边的茅厕。
上茅厕的鬼子蹲了一会,表情有些痛苦地回到队列之中。
约摸一刻钟功夫,上茅厕的鬼子又卸下枪,向茅厕奔去。
有才预料道:“这个小鬼子闹肚子了,等会咱们瞅准机会就找他下手。”
铁强打趣道:“今天背这个‘西瓜’,不用甩进湖里喂王八,就丢进粪池养蛆啦。”
在安信和赵布仁的劝说下,胡屠户店铺门口的人被请开。几个鬼子开始拍门打户,但只听见门板响,没见人来开门。
安信将嘴附在吉田耳边,悄声道:“副官,看这人群聚堆,好像有诈呀。”
吉田摇头否定道:“不会有诈!共产党最擅长打人民战争,把群众作为背景掩护,这是他们的惯用伎俩。你说呢,赵队长。”
赵布仁赶紧声援道:“吉田太君说得在理!”
站在远处的胡水生对身边的金彪和喜栓道:“你俩过去,向吉田解释,就说里面没人,想方设法阻止他们进去。”
金彪有些迟疑,道:“我俩过去,势单力薄,只怕阻止不了。”
喜栓也跟着应和道:“鬼子想干的事,我们两个人怎么阻止得了?”
胡水生摸了摸腰间的硬物,黑下脸道:“难度再大也得阻止,这是命令!”
金彪和喜栓只能硬着头皮往胡屠户家门口挤。
几名鬼子用枪托开始砸门,门被砸得咚咚直响。
金彪和喜栓走进来。金彪对安信道:“太君,你们别砸了,这里面没人。”
安信理也没理,带着鬼子继续狠狠砸门。
金彪和喜栓又来到吉田跟前,喜栓道:“太君,你们想找白荷花想找新四军,找错地方了。”
金彪印证道:“是的,这屋里是空的,他们早就跑了。”
吉田扣住喜栓的领口,把他抵到板门上,厉声问,“你说白荷花、新四军的跑了,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喜栓颈脖被勒得喘不过气,艰难地从口中挤出一句话:“我也不知道他们跑哪儿去了。”
安信紧勒着金彪的领口,凶巴巴地问,“白荷花和新四军往哪跑了?快说,不然我毙了你!”
金彪吞吞吐吐道:“往——往——”
金彪和喜栓将求救的目光投向站在不远处的胡水生。胡水生怒目而视,意思很明确:继续顶着,不要撤退!两个人背贴门板站着,像是守护神。
“滚开!”安信对着金彪和喜栓吼道。
金彪和喜栓欲走还留,因为胡水生的双眼逼视着他俩,让他俩动弹不得。
吉田举枪对准喜栓的脑袋,喜栓情急之下,指着不远处的胡水生,惊慌失措道:“太君,胡水生和白荷花就在那边。”
恼怒的吉田恶狠狠道:“你俩不仅欺骗皇军,还阻挠皇军进入,延误时机,罪该万死,杀!”说着就扣动扳机,子弹射进喜栓的脑门。安信努努嘴,另一个日本兵端起枪用刺刀刺向金彪的腹部。
前前后后的镜头被混在老百姓中的两名战地记者一一拍摄下来。
有人喊,“鬼子杀人啦!”“鬼子杀人啦!”愤怒的人群涌向吉田和安信。
十几名鬼子端枪护卫着吉田及安信。
店铺被砸开,留下四名鬼子站在门口守卫,其余人员涌进屋里开始搜寻。
赵布仁跑过来,看到倒在血泊之中的金彪和喜栓,很是懊恼。混乱之中,他让几个手下抬着金彪和喜栓,吩咐道:“赶快送沙湖医院。”
房屋后边,拉肚子的鬼子又跑进茅厕。刚好后门被打开,三个鬼子冲进后门,和从前门进来搜寻的鬼子会合。
有才带着铁强等人摸到茅厕边,打开麻袋口,直接盖向蹲着拉稀的鬼子。
一声惨叫过后,鬼子便缩在麻袋里一边不动。有才系紧麻袋口,并在袋口插上了一支白荷花。
搜寻完整个屋子,没见一人,只有一张方桌边,摆着五个凳子,看似有人开过会的阵势。吉田气得跳脚,大叫道:“赵布仁,提供假情报坑害皇军,死了死了的。”
赵布仁抖抖索索道:“吉田太君,情报绝对准确,看得出来,他们刚刚开过会,只是他们提前跑了。”
吉田盯着赵布仁问,“他们从哪里跑了?”
赵布仁指着屋子上面大开着的天窗,“很明显,我们搜寻的动静过大,惊动了他们。”
安信大声提示道:“副官,现在不是追究情报真伪的时候,赶快撤吧。”
吉田摇头道:“皇军大规模出动,不能一无所获。”
一个鬼子进屋报告,“报告副官,小池郎失踪了。”
吉田发令道:“赶快的,分头寻找。”
吉田走出店铺,来到小街上,刚才还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眨眼间变得空空落落不见人影。
一会儿,几个鬼子抬着一只麻袋来到吉田跟前。麻袋口插着一支白荷花。
吉田盯着带队守卫后门的鬼子,厉声问,“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带队守卫后门的鬼子道:“小池郎今天坏了肚子,跑了多趟厕所,最后一次被共匪游击队钻了空子。”
吉田咆哮道:“白荷花,死了死了的!游击队,死了死了的!”
安信把嘴附在吉田耳边,小声道:“副官,我们中计了,得赶快撤!”
吉田咬牙切齿道:“跟我点火,烧了这片集市!”
安信提醒道:“副官冷静。少佐有令,非常时期,切勿造次。”
吉田像输红眼的赌徒,发疯道:“不杀几个人,不烧掉这片集市,不足以消除心中这口恶气。即便上军事法庭,我也要干!”
话刚说完,“砰”“砰”两声枪响,从不远处传来。
吉田发令道:“追!”
安信提示道:“副官,这恐怕是共匪游击队的烟幕弹。”
吉田自负地吼道:“是烟幕弹也好,是信号弹也好,在我大日本皇军的管辖区内,我们有什么怕的?跟我追!”
吉田带着鬼子循着枪声追去。
追了约百米远,前面的岔道口,青菱、青果、青枝惊慌失措地跑出来,挡在了日本兵的前面。
鬼子端着枪,立刻形成包围之势,围住了三个女人。
吉田指着三个女人,厉声吓唬道:“你们的,是不是白荷花?”
青菱、青果、青枝吓得不敢抬头,身子不停地战栗。
安信审问道:“你们的,叫什么名字?什么的干活?”
青菱缓过气来,指着青果和青枝,对安信道:“她叫青果,她叫青枝,我叫青菱。我们姊妹三人相约回娘家来的,刚才听到枪响,怕出事,这是正准备回婆家去的。”
吉田鹰隼一样的眼睛紧盯着三个女人,从上到下,尤其在脚上,他逐个逐个格外留心地看了几眼,没有看到那双奇异大脚。
“砰”、“砰”、“砰”,又是三声枪响,子弹从头顶呼啸而过。
吉田道:“共匪游击队就在前边,追!”
鬼子蜂拥而至向前猛追,隐约可见几个游击队员躬腰向前飞奔。
追至通顺河边,吉田和安信都傻眼了,眼睁睁地看着游击队员凫水而去,只能端枪对着河面一阵乱射。
2
中帮集市靠西一间砖瓦结构的民房,是游击队的聚集点,房东姓郑,叫相福,在集镇上做点小买卖,儿子郑铜锁去年参加了游击队。
胡水生张罗着把大家聚到一块,郑相福拿出自酿的白酒,让他们喝酒庆贺。
青菱走到白荷后边,双手搭在白荷肩上,道:“白特派员,你这脑子咋这么好使呢?你策划的这次行动,把鬼子忽悠得像狗子跳圈,无从发力。我真的爱死你了。”
白荷玩笑道:“你可别爱心泛滥搞错了对象,你要把爱多给宋书记。”
青菱噘嘴道:“宋书记心里只装着对党对老百姓的爱,我的爱对他而言,不值一提。”
胡水生故意逗弄道:“青菱,有怨言也只能放在心里,宋书记既是我的首长,也是我的朋友,保不准我要告状的。”
青菱道:“我巴不得你跟他告状,让他脑子清醒清醒,抽点时间想想自己的事。”
胡水生对青菱道:“宋书记跟我说过,他心里从未忘记这个事,恨不得立刻就与你洞房花烛夜,只是得走程序。所以呀,你还要忍几天。也就几天,时间不会很长。”说完,一脸坏笑地望着青菱。
青菱拿起桌上的一块抹布扔向胡水生,被青果拦截了。
有才岔开话题道:“白特派员,今天这个行动策划得滴水不漏,‘一石四鸟’。尤其背的那个‘西瓜’,真是让人爽死了。”
铁强有脑子转不过弯来,忙问,“白特派说是‘一石三鸟’,怎么又变为‘一石四鸟’?”
有才解释道:“这一次行动,拍到了照片,处决了内奸,背到了‘西瓜’,还避免了烧杀。以往出现这种情况,鬼子不杀几个人烧几间房子会善罢甘休呀?这次用了一个‘调虎离山’之计,把鬼子给支开了。”
青果插进来道:“用计高超,堪称经典!我觉得最痛快的是利用日本人之手除掉了两名‘内鬼’。”
白荷立刻听出青果说这话的用意,赶紧夸赞道:“这可是胡队长的‘神来之笔’呀!”
“没那么神乎。”白特派这么一夸,让胡水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立即引开话题,道:“其实最让我高兴的是,我们很好地完成了既定的任务,抓拍到了日本鬼子枪杀百姓、打砸抢夺、欺凌妇女的多组照片。”
“我和全斌同志混在群众之中,拍摄了几十个镜头,每个镜头记录着日本侵略者鱼肉百姓枪杀无辜的铁证。这次任务完成得太漂亮了。”陈刚兴奋地自夸道。
“初来之时,我和陈刚同志有过担心,生怕完成不了一号首长交给我们的这项艰巨任务。但白荷同志谋划的这个行动,一箭四雕,精彩纷呈,让我们眼界大开。”顾全斌美美滋滋地赞扬道。
“都是自家人,就不用自我吹嘘了。”白荷秀美的脸颊上红彤彤的,她谦逊地笑道,“今天的行动之所以能够取得成功,得益于在座的各位,更得益于广大群众的参与和支持。但是,我们的工作远没结束,九月十日的硬仗还等着我们去打!”
大家摩拳擦掌,表现出一副准备打硬仗的架势。
聚会散场后,胡水生被青果约到通顺河边,两人并排坐下。月光明亮,没有风,空气中的热分子在聚集在发酵,让天气变得闷热异常。青果手拿芭扇,不停地扇着风,风向都是对着胡水生。
青果停住扇风,爱慕地诉说道:“水生哥,你今天让两个叛徒去阻止日本人砸门,被鬼子枪杀,得到了大家的高度肯定,尤其是白特派称赞是‘神来之笔’,我认为你是脑洞大开。你越来越成熟越来越厉害了,你就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说完,充满爱意的眼光直勾勾地望着胡水生。
胡水生道:“人总是要成长的,何况,经过共产党这座大熔炉的锤炼,你不变得坚强变得成熟都难呀。”
青果幸福地将头靠向胡水生肩膀,被胡水生闪过了,“有才、铁强他们看着咧。”
“看着怕什么?我就是喜欢你!”青果直言不讳地表白道。
“现在游击队里只能谈工作,不许谈情感!”胡水生拒绝道。
“这是谁规定的?”青果冷着脸问。
“我是队长,当然是我做的规定。”胡水生道。
“人家宋书记官儿比你大吧,他都和我姐谈情说爱,即将成为我的姐夫。你做这种规定,是不是太不通人性了?”青果直言批评道。
“特殊时期,只能作这种特殊规定。”胡水生不为所动地坚持道。
“不管你作什么规定,反正我就是喜欢你!”青果有些任性地申明道。
“喜欢一个人不是不行,但只能存在心里,别放在表面。”胡水生道,“有才、铁强几个毛头小伙子看到我俩这样,会很不舒服的。”
“你不是怕几个毛头小伙子看了不舒服,而是害怕一个女的看了不乐意吧。”青果把话说白了,指向十分明确。
“哪个女的看了不乐意?”胡水生明知故问。
“白特派。”青果直接挑明。
“笑话。”被青果戳中了心事,胡水生脸上的汗直往下滴,他抹一把脸上的汗水,极力掩饰道,“你看不出来呀,我处处在顶撞她针对她,对她从没个好态度。”
“愈发这样,说明你心里愈发有她。因为你要在她面前尽情表现,以引起她的关注。”青果揭穿道。
“没想到你年纪不大,心事不小,经历不多,考虑挺深的。只可惜你的分析文不对题离题万里。”胡水生像老师批改作文一样,强势地打了一个大大的“×”。
“你不必犟嘴了。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敷衍我,是因为你喜欢白特派。你要相信,女人的直觉最灵的。”青果穷追猛击,不给胡水生喘息之机。
胡水生满脸是汗,青果掏出一块手帕准备替他擦汗,被胡水生夺过去,自己擦起来。
青果拿起芭蕉扇一边给他扇风一边宽慰道:“心虚则急,急就出汗。你说你何苦这样?我又没有逼你,你喜欢谁,决定权在你手上。”
胡水生的腿上被一夜蚊子叮上,他啪地用手拍住,满手是血。他忽地站起身,“天气太热,夜蚊子太多,咱们走吧。”说着,伸手拉起了青果。
两人走回驻地,胡水生送青果到屋门口,看到青果进到屋里,他才离开,来到禾场上。男游击队员们垫着草席露宿,有才的旁边留着一个空位置,他轻悄悄地躺了下来。
虽有倦意,但胡水生却睡不着,青果的话有如仙丹点醒了他不曾开窍的穴道。白荷自信而又美丽的微笑矗立在脑海之中,赶也赶不走,抹又抹不去。起先,他对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特派员是看不上瞧不起的,出自男人的一种本能:女人能干出多大的事?所以,他是处处与她作对,故意逗她撩她气她,其实除了如青果所言想在她面前表现自己外,更多的是想让她无地自容地选择离开,那样自己就能牢牢控制沔阳游击队,“背西瓜”打鬼子的事全由自己说了算,不用看别人的脸色,没有那么多的约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让他意想不到的是,白荷不仅能忍辱负重,还能巧妙应对,逐渐用她的冷静、睿智和胆识征服了沔阳游击队,当然也征服了他。虽然他还时不时地与她对着干一下,但心里已经缺乏对抗的底气,有的只是一种负气的发泄。不得不承认,在新四军大机关里呆过的人,就是不一样,眼界高、世面广、智慧足、盘人狠,素养出众,胆识过人,让他从心底里佩服。尤其是想到和她假扮夫妻去与梁翻译接头的场景时,他的心里宛如流过一阵琼浆,人变得不再淡定。
胡水生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为了不影响身边的战友休息,他索性爬起身,在禾场周边转悠。
突然,听到青果进的那间屋子里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他赶过去探看究竟,却看到白特派员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原来她也失眠了。
两人碰面,相视一笑。
白荷很小女人的模样,温柔地问,“胡队长睡不着,是不是还在想白天的事?”
胡水生嘴上像抹了蜜似的奉承道:“白特派部署周密,用兵如神,点点滴滴,毫无瑕疵,我要慢慢咀嚼,日后为我所用。”
白荷望了胡水生一眼,故意试探道:“这好像不是你胡队长的说话风格呀。你的这种夸赞,让我听了,总好像有些言不由衷。”
胡水生正儿八经道:“我说的字字为实,句句是真。”
皎洁的月光之下,白荷的嘴角稍稍上扬,莞尔一笑,女人味尽显,胡水生看得沉醉了。然而,那种柔美只是昙花一现,立刻,她又恢复到特派员的模样,诚恳交心道:“今天的行动总体很好。但是,有一个细节过不了关,让我难以入睡。”
胡水生惊愕,“有哪个细节没有抓好吗?”
白荷望了胡水生一眼,细问道:“你是不是亲眼看到金彪和喜栓被鬼子打死了?”
胡水生把当时的情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确定道:“坂田一枪击中喜栓的脑袋,另有一个鬼子一刺刀刺中金彪腹部,两人当场倒下。”
白荷带着满腹狐疑道:“两人只是倒下,是否毙命还不清楚。如果两人已死,为什么在清扫战场时没见他俩的尸首?这说明他俩的尸体被人转移走了。谁会对他俩的尸体感兴趣呢?”
“你这么一问,还真把我问住了。”胡水生尽力回忆着当时的场景,但脑屏上关于这一块完全是空白。
“这个事情必须查清楚。”白荷自个自地念叨道。
3
坂田脸色严峻地坐在办公椅上,赵布仁、吉田站在办公桌对面。
坂田倏地站起身,指着赵布仁,严肃地问,“情报是你提供的?”
赵布仁点头道:“是的。”
坂田提高音量问,“你得到情报,为什么不直接向我报告?”
赵布仁身子抖了一下,辩护道:“起先是准备向您汇报,但您当时不在办公室。考虑到您把捉拿白荷花的任务交给吉田太君,于是我就去向他作汇报了。”吉田直言道:“赵队长提供的情报是假的。”
坂田怒声问,“你既然知道情报是假的,为何还要带领皇军去钻这个笼子?你是个猪呀?”
吉田叫屈道:“我没有想到,赵队长藏有二心欺骗皇军。”
赵布仁赶紧辩解道:“少佐,情报绝对准确不会有误。上次皇军偷袭胡家台,就是他们提供的情报。”
赵布仁交出这张底牌,让坂田有了一份相信,他问赵布仁,“向你提供情报的到底是什么人?”
赵布仁很是无奈地透露道:“提供情报的是沔阳游击队里的两个队员,代号为‘匕首’,一个叫金彪,一个叫喜栓。我每月发给他们十块大洋,培养了他们快一年。”
坂田又问,“这两个人现在在哪里?”
赵布仁看了看吉田,如实报告道:“在早上的行动之中,一个被吉田副官枪杀死了,还有一个被皇军刺刀刺中腹部,身受重伤,在沙湖医院接受救治。”
坂田怒目而视吉田,忍住满腔怒火,转头对赵布仁努嘴道:“你出去吧。”
赵布仁低头弯腰,像老鼠一样,溜出门去。
吉田低头认错道:“我擅自行动,犯下大错,请少佐宽恕!”
坂田怒气冲冲道:“你说,你错在哪里?”
吉田低头不语。
“你有三大错。”坂田怒气冲冲地训斥道,“第一,你避开一号长官,擅自带队行动,犯了兵家大忌。第二,你头脑不冷静,行动欠思虑,现场瞎指挥,让皇军丢了大脸,并且导致皇军兵力伤亡减员。第三,你无视军令,滥用军械,枪杀百姓,在非常时期,犯下非常之过。”
吉田心服口服道:“下属知错!”
坂田双眼盯着吉田,不依不饶道:“刚才和阿兰将军通了十分钟的电话。据说有两位新四军的战地记者潜入到了沙湖,与游击队会合了。我最为担忧的是,他们混在群众之中,拍下了你带人拆门砸户、枪杀百姓的照片,只要这些照片落入国际记者团之手,我们大日本帝国将有口莫辩,围绕这件事耗费的心血将付之东流,于国于军的损失不可估量。”
吉田躬腰反省道:“下属无心而为,不知闯下如此大祸,望少佐在将军面前开脱。”
坂田透了一口气,警示道:“现在还没有到追责问责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做好应对,除了尽力组织好国际记者团在沙湖的采访活动,还要全力阻止新四军游击队和国际记者团接触,严防他们传递胶片。”
吉田立正敬礼道:“下属明白,竭尽全力配合少佐做好相关工作。”
待吉田出门,坂田对勤务兵道:“通知赵布仁在沙湖医院等我。”
勤务兵赶紧下通知去了。
坂田换上便服,在两名勤务兵的护卫之下,来到沙湖医院。
赵布仁恭候在医院门口,坂田随他走向住院部。
“这个人叫什么名字?伤情如何?”坂田悉心问。
“这个人叫金彪,伤情严重,因送医及时,目前已经脱离危险。”赵布仁如实回答道。
“这种叛徒,共匪游击队是不会放过的,有人知道他还活着吗?”坂田又问。
赵布仁摇头,“应该没人知道,我是在混乱之中把他抢出来的。”
坂田欣然点头。
两人走进病房,坂田关上门,看到病床上的金彪还处在昏迷之中。坂田用手在金彪的鼻孔口试探,感觉气息正常,便对赵布仁道:“赵队长,这个人你就交给我了。如果有人问起,你死口咬定他已经死了。”
赵布仁疑虑道:“他已经暴露,您留着他还有用处么?”
坂田奸诈地笑道:“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有没有用是我的事,你可以走了。”
赵布仁很是惶然,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坂田把两个身着便衣的鬼子叫进来,慎重吩咐道:“今晚你们就在这儿守着,寸步不要离开。明早从武汉会开来一辆救护车,把这个病号送上车后,你们回营跟我报告。”
两个鬼子鸡啄米似的点头。
坂田独自回到办公室,立刻打通日军武汉总医院武宫一树院长的电话,寒暄过后,他求告道:“武宫君,我这里有一个危重病人,劳驾你今夜派一辆救护车过来,明天把他拉到你们医院。这个病人对我们很重要。”武宫院长很客气地承应道:“老同学,你发话了,我只能执行,后方全力支持前线嘛。说吧,还有什么具体要求?”坂田深思熟虑道:“我要借尸还魂,但得让他面目全非。至于是动一下鼻梁,还是挖一只眼睛,还是割一只耳朵,还是削一截下巴,那是你的权力。我只要求一点,不要让人认出他来。”武宫一树满打包票道:“我是学过整容的,这点小要求,太简单了。”说完,两个人在电话里放声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