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沙湖戏院位于玉沙路上,宛如一朵璀璨的花,镶嵌在集镇中心,熠熠闪着光辉。走进戏院,金色内饰给人一种奢华的气派,洁净的地板一尘不染,正面墙上,是沔阳花鼓戏名角的肖像画,椭圆形的观摩区,设有六百个座位,东西两边,有四个豪华包厢,偌大的舞台,足有一百二十平方米,硬景、软景搭配,辅以各色灯光,给人一种逼真的纵深感。
戏院建于十五年前,由现任老板刘春红的父亲刘志国出资建设。刘春红的祖父是沔阳地区数一数二的大实业家,他的织布厂织出的布匹供应于周边方圆百里。刘家是世代戏曲票友,尤爱沔阳花鼓戏。他们不仅喜欢听喜欢看,而且喜欢哼喜欢唱,更喜欢出资捐助戏曲演出。看到沔阳花鼓戏没有正规演出场所,只能在草台上演出,不利于传承与发展,刘志国在继承父亲的遗产后,就着手筹建戏院,他找汉口建筑设计院的洋专家进行图纸设计。为了让图纸设计更接地气,让戏院更方便演出,他反复征求戏团团长以及花鼓戏名角的意见,和他们商量观众座位多少为宜?讨论戏院的外形造型如何美观大气?等等,历时八年,耗资九万银元,沙湖戏院横空出世,成为鄂湘皖赣规模最大、档次最高、投资最多的地方戏院,声名远扬,轰动一时。
资金投建戏院,刘志国继承下来的遗产所剩无几,织布厂难以为继只能关门,他索性将剩余的一点款项拿出来开办了沔阳花鼓戏少儿预科班,专门招收那些家庭贫困却有戏曲资质的小孩免费入班培训。这些小孩经过几年的学习,都成了江汉平原地区各个戏团的“台柱子”。在刘志国的推广普及下,沔阳花鼓戏成了老百姓生活中的一部分,谁都喜欢看一出花鼓戏、唱一腔“哟哎哟”。
两年多前,日本人攻下沔城,沔阳全线失守,坂田被安派驻军沙湖。在寻找住地时,坂田把沙湖戏院作为第一方案。刘志国得到这个消息后,为了让坂田改变主意,他把自家两亩见方有八八六十四间房的院落拿出来给了坂田的机动中队驻扎。坂田走进院子喜不自胜,卧室、伙食、卫生间,宽敞整洁,一应俱全,部属入驻,极为方便。
驻扎在仙桃城区的128师师长王劲哉,得知刘志国把自家公馆腾出来接纳日本驻军,有卖国求荣之嫌,便命杀手潜入沙湖,在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晚,准备将刘志国秘密杀害于家中。哪曾想到,杀手的手软了一下,没有击中要害,只让刘老先生身受重伤,后经医院抢救活了过来。
坂田搞清楚内幕后,心里或多或少地感觉对刘家有些亏欠,便专程到刘家慰问。刘春红接手戏院后,坂田有事无事地喜欢往戏院跑,一则是看看戏,再则是打发时光。他还建议刘春红撤掉“贵宾休息室”,将那块地方改成“怡情酒吧”。起先经营不很景气,坂田为了把生意带红火,除了自己,还带着他的手下,隔三岔五地前往酒吧消遣。当然,在沙湖这个相对偏僻、缺少夜生活的地方,去酒吧买醉,是他们打发光阴的唯一娱乐方式。
刘春红是沙湖地下党的联络员,沔阳县委宋中轩书记看到坂田的这番态度后,出于抗日斗争的需要,命她与坂田接近并与他建立互信。刘春红瞅准机会,在两年前坂田的妻子坂田芳惠来沙湖探亲之际,用沙湖人民的最大热情招待了这位日本女人。她陪坂田芳惠游沙湖、逛庙宇、吃野鱼、尝鲜果,让坂田芳惠流连忘返乐不思蜀。坂田芳惠在离开沙湖返回日本之时,她还送她最为珍贵的“沙湖双黄咸蛋”。刘春红这个人长得有些矮胖,不是那种气质美女,属于被女人不设防的那种类型。所以,坂田芳惠委托刘春红多多照顾坂田。而在坂田面前,坂田芳惠说了刘春红许多好话,并嘱咐他多多照看这位姐妹。
两个人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带点“男闺蜜”的味道,坂田隔天都要来酒吧喝上几杯,心情不好时喝酒,心情愉悦时喝咖啡。久而久之,男人眼里的那种欲望之火就隐约可见了。刘春红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她立刻找到“怡红院”老鸨,询问相关情况,老鸨清楚刘春红是日本人眼里的红人,得罪不起,便把罗婷婷家的情况给她作了介绍:罗婷婷,年方二十,去年冬天嫁了个男人,不成想到春节过后不久,男人就一命呜呼,只能重返娘家,适逢父母双双身患重病,亟需钱医治,哥嫂不顾不管,罗婷婷救亲心切,便把自己卖了八块大洋,来到“怡红院”。刘春红见过罗婷婷,感觉她身材姣好面相俊俏,应该符合坂田的胃口,于是就花十二块大洋把罗婷婷赎了出来。刘春红觉得,像罗婷婷这样的女人,与其每天在“怡红院”接客受罪,不如赎出来专门侍奉一个人。当她把罗婷婷引荐给坂田时,没想到坂田非常高兴很是激动,不仅欣然接纳了罗婷婷,还把十二块大洋的赎金还给她,另外加了五块大洋的奖赏。
自然,罗婷婷成了坂田的泄欲工具。
做成这桩交易,刘春红取得了坂田的信任。但刘春红总感觉到自己做得有些不妥,虽然解救罗婷婷于虎口,却又等于是送她入了“狼窝”。她有些懊悔,便去向宋书记请罪。宋书记听完情况,没有责怪她,而是劝她,“为了抗日斗争的胜利,总会有人作出牺牲。罗婷婷的确受了一些委屈,但你得到了坂田的高度信任,给党的抗日事业带来了更大的益处。”
宋书记的话说得很客观很中肯,却不能让刘春红完全释怀,她的心里,总觉得对罗婷婷怀有一丝疚愧。她时常在想,罗婷婷不过一个风尘女子,不把她从“怡红院”赎出来,她照样要遭受男人的蹂躏,但刘春红的心不觉得有多痛,而当她想到是日本人坂田在践踏罗婷婷时,她的心像刀刺一般地痛。所以,她告诫自己:只要有机会,一定让罗婷婷脱离坂田远走高飞。
想到这里,刘春红的心才略感轻松。她拿起刚刚买来的新鲜莲蓬,一颗一颗地把莲米粒从蓬里抠出来,放进盘子里,弄满两盘后,她用凉水冲了一遍,首先端了一盘进到东边包厢,搁在坂田与梁翻译的面前。
刘春红轻手轻脚地正要出来,被坂田叫住,低声问,“姐,这台《站花墙》好像演过多次了?”
“是的,不同的戏团,不同的名角,应该有着不同的演绎。”刘春红小声回答道。
“唱得太好了!演出结束后,我想和他们合个影,要与民同乐。”坂田高兴地请求道。
“那可是他们的荣幸。我这就去作安排。”刘春红说完,走出了包厢。
刘春红将另一盘莲籽端进西边包厢,雷声达看得很专注,好像无视她的进出。她也没有打扰雷声达,悄悄地走出包厢,回到办公室。
一个女子闪身而入,开口一句诗,“接天莲叶无穷碧。”
刘春红打量女子一眼,马上对道:“映日荷花别样红。”
握过手后,刘春红把女子引到戏院旁边的一溜平房前,带她走进家里,给她倒了一杯水。
两人坐下,刘春红自我介绍道:“我是宋中轩书记在沙湖地区的联络员刘春红。”
白荷也自报家门道:“我是新四军驻沔阳游击队特派员白荷。”
刘春红牵起白荷的手,眼露惊喜,“早就听说了你的大名,今日有幸结识,我太高兴了。”
白荷望着刘春红,感叹道:“你是位暖心的大姐,能够与你共事,也是我的福分啦!”
“你有什么事么?”刘春红问。
“按宋书记要求,我要见一见雷湖长。”白荷说明来意。
刘春红带着白荷步入戏院。
舞台上正在演出沔阳花鼓戏《站花墙》,王美容坐在梳妆台上,春香丫环走过来给王美容梳妆。王美容唱道:
手拿象牙梳一把,
打散了姑娘的青丝发。
前梳乌云来戏水,
后梳黄龙翻转身。
左边梳的插花朵,
右边梳的水波纹。
插花朵上龙现爪,
水波纹里浪层层……
雷声达坐在包厢里,聚精会神地看戏,不时地跟着腔调哼几声。
刘春红带着白荷走进包厢。刘春红在雷声达的身边弯下腰,笑吟吟地介绍道:“雷湖长,这位女侠慕您之名,想与您谈谈。”说完便走出厢房,留下白荷在包厢里。
雷声达有些警惕地问,“你是什么人?”
一身侠装的白荷一字一字地答道:“我是中国人!”
雷声达不耐烦地回击道:“废话,哪个不是中国人?”
白荷戏谑道:“很多汉奸恶霸就不像是中国人。”
雷声达大怒,“你居然敢骂老子。”
白荷心平气和道:“头上没长包,不怕人家提癞痢。”
雷声达无奈地,“你究竟想干什么?”
白荷望着雷声达的眼睛,极其真诚地告白道:“想和您交个朋友。”
雷声达“哼“一声,“我从来不和女人交什么朋友。”
白荷反呛道:“您不和女人交朋友,但您不会拒绝和有良知的中国老百姓交朋友吧,更不会拒绝和共产党的人交朋友吧。”
雷声达道:“老百姓把我当成他们的对立面,共产党更是看我不顺眼。我们是两条平行线,不可能交上朋友。”
白荷严正提示道:“如果我们在抗日问题上立场一致,完全能够成为并肩作战的朋友。”
雷声达蔑视道:“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你一个女流之辈,还谈抗日?别不自量力了。”
白荷极不客气地抨击道:“如果都像您这样当缩头乌龟,中国的国土将永远被日本侵略者占据。”
雷声达愤怒地站起身,压低声音道:“你骂得没错,老子就是个缩头乌龟。这些年,老子辛辛苦苦攒下的所有家当和产业,不当软蛋,不受日本人的庇护,就要全部打水漂。”
白荷预测道:“雷湖长,即便您当软蛋,日本人也不会放过您。”
话说得直白而且难听,让雷声达刮目相看,他低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白荷镇定自若道:“新四军特派员白荷!”
雷声达愕然起敬道:“新四军的白大脚,大名贯耳呀。”边说边从腰间掏出手枪,枪口对准白荷,咬牙道:“你就不怕老子一枪毙了你!”
白荷毫无惧怯谈笑自如道:“但凡英雄豪杰的子弹,只会射向日本侵略者,绝不可能对准手无寸铁的中国女人。”
雷声达终于收起手枪,驱逐道:“趁老子心情不是很糟,赶紧滚!”
白荷双手合揖道:“谢湖长不杀之恩。”
雷声达看似无心实则有意地提示道:“坂田就在东边包厢里看戏,你别撞在他的手上,那可就没好果子吃了。”
“就凭您的这句话,我觉得您是一个值得交往的朋友。”白荷道,“后会有期。”说完,闪身而出。
2
阿兰将军靠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旁边坐着正襟直腰的坂田。
阿兰关切地问,“那个‘大东亚共荣圈示范点’办得怎么样了?”
坂田认真作答道:“按将军要求,正在推进之中。”
阿兰倾斜身体,拉近同坂田的距离,推心置腹道:“搞‘大东亚共荣共生示范圈’建设,其实是掩人耳目,做给世界看的。谁都有野心,但我们不能过分外露。谁都想扩张,但我们不能过于明目张胆。该愚弄要愚弄,该收敛要收敛,该怀柔要怀柔。”
坂田佩服道:“将军高见,属下明白。”
阿兰继续教诲道:“对那些桀骜不驯的支那人,该杀则杀!但是——”阿兰话锋一转道,“在少杀人的前提下,要多用脑子,让支那人妥协驯服,这才是真本事。”
坂田道:“支那人多有反骨。”
“治反骨有的是办法,不要只讲杀杀杀。如果这样杀起来,四个亿的人是杀不尽的。我不是反对大开杀戒,只是不要无缘无故地杀,给人留下太多的口实。”阿兰指点道。
坂田悟,“嗨!”
“下个月,将有一个国际记者团来武汉采访,我会推荐他们到沙湖。这可是我们大日本帝国向国际社会展示的大好时机,你的明白?”阿兰盯着坂田,道。
坂田大悦,“明白!”
“国际舆论对我们多有微词很是不利,我希望在沙湖,能够看到皇军与沙湖人民和睦相处共荣共生的盛世美景。如果你能在这件事情上为帝国添光加彩,我将请示天皇庇下,为你记上大大的一功。”阿兰高兴地许诺道。
坂田立刻站起来,誓表忠心道:“坚决完成将军重托,誓死效忠天皇庇下!”
两个人步入用膳厅。在榻榻米上,两人相对而坐,喝起青酒,歌伎在一边弹唱尾崎丰的《I LOVE YOU》。
阿兰手一挥,歌伎退下。
阿兰问,“你我都是山口县走出来的男人,你可知道山口出了多少首相多少将军么?”
“五位首相,包括将军您,一共二十三位将军。”坂田回应道。
阿兰豪气冲天道:“山口是出首相的摇篮,所以,我的终极目标是做大日本帝国的首相。”
坂田赶紧恭维道:“将军有旷世经纬之才,盖天覆地之能,做首相绰绰有余。”
阿兰半醉半醒道:“做首相除了才能,更需要这个。”阿兰捻捻手指。
坂田有些不知所云。
阿兰自饮一杯,披露道:“木村将军是我的好友,他在攻打沔城时,官衙内的几十件元代的青花瓷器一夜蒸发。据说是被一个叫雷声达的人低价买走。经过打听,我才知道雷声达就住在沙湖——你的辖内。”
坂田答道:“是的,他现任沙湖湖长。”
阿兰手敲一下桌子,大喜,“你现在就跟我秘密调查,查出文物藏处。只要得到这批瓷器,你我此生无虞,我竞选首相就不愁经费,登上宝座就希望倍增了。”
坂田有些不解,“几十件瓷器这么值钱么?”
阿兰的眼里闪过一缕贪婪的神色,道:“那批瓷器不是绝世极品,但绝对是稀世之宝,不说价值连城,但肯定是难以估量。”
坂田这才感觉到这批瓷器的重要,赶紧表态道:“属下定当竭尽全力!”
“这个国家贫瘠、落后,但是这个国家的底蕴深厚文物众多,我们辛辛苦苦地打进来,如果不分一杯羮,岂不被人视为傻蛋?”阿兰端起酒杯,望着他,点拨道。
“是的,是的。”坂田也端起杯子,与阿兰的杯子一碰,然后一饮而尽。
阿兰亲自掌壶,为坂田倒满,也为自己的杯里续上,他端起酒杯,与坂田酒杯相碰,“此乃你我两人的私密约定。”说着指天又指地,两个人一起仰头干了,继而呵呵笑了。
3
胡水生走进渔棚内,看到宋书记、白荷、青菱、有才围坐在一张小方桌前,空着一个板凳,胡水生坐了上去。
宋书记打开场道:“同志们,我作为游击队的指导员和党支部书记,主持召开今天的组织生活会。水生同志,请你把前几天沔阳游击队分成三个小组‘背西瓜’的情况给大家通报一下。”
胡水生舔舔嘴唇,如实报告道:“趁白荷同志到彭场去找中轩同志汇报工作之机,我们召集几位骨干成员开会,集体决定:兵分三路去背鬼子的‘西瓜’。正要行动,白荷同志赶回来,劝阻我们中止行动。但我们鬼迷心窍,自以为是,听不进白荷的劝告,导致两个小组正中鬼子埋伏,两名战友牺牲,金波同志被俘。”
青菱快言快语,率先开炮道:“水生同志,白荷不在的时候,你作的决定就没一次成功过。胡家台集会,你也想干大的,结果会没开完就被鬼子偷袭,造成十名战友壮烈牺牲。你要好好地反思反思,找找原因。”
胡水生低下头,有才赶忙解围道:“水生同志是杀敌心切,其实他的心是好的,是想在白荷同志和沔阳县委面前好好表现表现。”
宋书记的脸上写满严厉,批评道:“我们在座的各位,心都是好的,都想立功杀鬼子,都想把侵略者赶走。如果我们的动机只是为表现表现,这不仅仅是一种虚荣在作怪,更是严重的个人主义泛滥。”
话说得很重,白荷赶紧接过话头,缓和气氛道:“中轩同志的批评切中要害。的确,我们沔阳游击队的全体队员,热情高涨,干劲充足,立功心切。但是缺乏头脑、缺乏思考、缺乏智慧。是我没有把他们带好,主要责任在我身上。”
青菱不服气地打抱不平道:“白荷同志,你揽什么责?他们这帮大男人,心里根本不服气你,觉得被一个女人领导掉价,总想在你面前露一手,给点颜色你瞧一瞧,结果屡试屡败,盘盘皆输。”
青菱鞭辟入里一语中的,让胡水生感觉很难堪,额头上汗水直冒。说心里话,他是瞧不起白荷的。他认为自己与她年龄相仿,经历类似,只是她在新四军的训练班培训过一年,而自己在抗日一线也没闲着呀,凭什么她来当自己的领导,指手画脚地支配这支由自己亲手缔造的游击队?他的心里就没服气过,有时出于礼仪和面子,他一直忍着。但从这几次事件,他觉得要另眼相看这个女特派员了。她确实有其过人之处,冷静睿智,有勇有谋。这个时候面对大家的批评,胡水生没有死扛硬顶,而是揽责自省道:“青菱说得对,问题出在游击队,根子就在我身上。因为我的消极与抵触,导致白荷同志的要求不能有效落实;因为我的急躁冒进,让沔阳游击队遭受沉痛打击;因为我的个人主义情绪泛滥,给党的抗日事业带来巨大损失。我请求县委处分。”
宋书记点头颔首道:“你胡水生能够从三个方面认识到自己的问题,也是一个不小的进步呀。”
有才沉痛反省道:“游击队确实是太想表现了,当水生同志决策时,我作为副队长,不是提醒,而是怂恿;不是灭火,而是浇油。导致许多决策失误,给党的抗日事业造成损失。我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胡水生鼓了有才一眼,敢作敢当道:“这不是什么好事,你就不用跟我抢了。我是游击队长,责任全部在我。中轩同志,我乐意接受组织处分。”
“我们的目的不是处分同志,而是让犯了错误的同志认清问题找准原因。”宋书记敛起笑容,严肃认真地分析道,“为什么党内会出现个人主义问题?关键是党性观念不强党员意识出了问题。建党二十年的经验告诉我们,只有在毛主席为首的党中央领导之下,中国革命才能取得胜利。从张国焘到王明,他们脱离党的领导,另立单干,其结果是误国误民,给中国革命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沔阳游击队成立几年来,无数事实证明,脱离党组织领导,工作就要走入死胡同,抗日斗争就要走弯路。所以,我在这里特别强调,沔阳游击队是共产党的游击队,必须在党的领导下进行抗日斗争!白荷同志既是新四军的特派员,也是沔阳县委派到游击队的党代表。今天,我正式辞去游击队指导员和党支部书记的职务。今后游击队的工作,在白荷同志的领导下进行,要坚决反对单干蛮干举动,坚决杜绝冲动急躁行为!”
有才率先表态道:“我坚决服从。”
青菱拍手称快道:“早就应该这样做了。”接着,她眼睛盯着胡水生,“水生同志,你表个态呀。”
胡水生奈情面不何,低声道:“我服从县委决定。”
“对水生同志,这次提出警告,请你吸取教训,下不为例!”最后宋书记总结道,“今天的生活会开得很好,有火药味,收到了红脸出汗触及灵魂的效果。今后像这样的会要多开,有问题在会上解决。”
会议结束,大家围着桌子吃午饭。
有才咽下一口饭,突然记起什么事似的,问道:“宋书记,怎么还喝不上你和青菱姐的喜酒呀?我们都等得眉毛生虱子了。”
胡水生打趣道:“青菱模样俊俏长得水灵,在我们男人堆里,好多人都对她有好感咧,老宋,你可当心一点。”
青果放下碗,道:“宋书记,我等着改口叫你‘姐夫’,舌头都憋坏了。”
宋书记正儿八经道:“不急,不急。我和青菱都是党的人,结婚这种大事,得先向上级党组织请示报告。等忙过这阵,我就去落实这件事。”说完,朝青菱送去一笑。
正在这时,铁强冲进来,急促报告道:“赵布仁带着十几个保安队员往这边搜过来了。”
胡水生下令道:“撤!”
大家赶紧向后门走去。青菱的父母不愿撤,继续收拣着桌上残留的碗筷。
白荷对青菱父母道:“伯父伯母如果留下,一定要注意安全。”
青菱父亲宽慰道:“你们安心去吧,他们不会把我们两个老家伙怎么样的。”
众人在渔棚后边上船,划向不远处茂密的芦苇荡。
抵达安全地带,宋书记悄声对白荷道:“看来得揪出这个‘内鬼’了。”
白荷心领神会,与胡水生商量道:“待赵布仁的人马走后,可以迅速集合所有游击队员,来一次点名……”
胡水生答应下来。
4
在沙湖集镇的东边,靠近湖畔的地方,有一个一亩见方的院落,里面矗立着一栋两层小楼,这就是雷声达的别墅。
早上,赵布仁带着两个随从来到院子门口,院丁见是赵布仁,立马开门迎候。赵布仁让两个随从守在门口,自己直接走进别墅,来到会客厅。
用人给赵布仁倒了一杯茶后退下,雷声达请赵布仁落座,问,“今个儿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赵布仁笑道:“我想湖长哥哥了。”
雷声达冷笑一声,道:“开玩笑吧,你还会想我?你现在是日本人眼里的大红人,坂田的左膀右臂,眼睛角都不瞟我这个当哥的了。”
“人处‘汪部’,身不由己,偏隅求安,苟且偷生。”诉过苦后,赵布仁满嘴抹蜜道,“在我的心里,永远记着你湖长哥哥。”
雷声达脸色缓和许多,问道:“今天登门找哥,有什么事呀?”
赵布仁把头倾向雷声达,小声密告道:“早上坂田少佐把我弄到他的办公室,刨根问底地打听了你的许多情况。哥呀,被坂田惦记着,不是什么好事。”
雷声达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赵布仁继续爆料道:“坂田让我通知你,他下周要约你喝茶,你得要有所防备。”
雷声达双手一摊,“你让我如何防备呀?”
赵布仁眼光斜睨着雷声达,提醒道:“哥呀,坂田约你,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找你,你心里就没一点数?”
雷声达摇头道:“我没有。”
赵布仁没再深问,人家不愿说,你再盯着问就没意思了。赵布仁起身告辞,雷声达让管家拿出五块大洋塞给赵布仁,赵布仁假意推脱一阵后,千恩万谢而去。
回到队部,崔副官对他耳语一番。赵布仁立刻集合队伍,赶往沙湖码头,乘船直逼湖心岛而去。
赵布仁带着十几个手下走进青菱家渔棚,搜索一番,什么也没搜到。
他对站在门口的青菱父亲道:“老头子,这棚子里温度都是热的,好像有很多人来过呀。”
青菱父亲哼了一声,道:“长官真会开玩笑,这屙屎不生蛆的地方,不说人,鸟都不会飞来。”
赵布仁盯着厨柜上的筷筒以及旁边叠着的瓷碗,岔开话题问,“你们家有几个人啦?”
青菱父亲道:“三个儿子两个闺女,一共七个人。”
赵布仁从筷筒里抓出那把筷子,很是得意,“这把筷子少说也有三十双。”又把眼睛对着那叠碗,“那叠碗少说也有四十个,一家七口要这么多碗筷干什么?”
青菱父亲早有说辞,不慌不忙道:“长官,我们所接触的都是打鱼捞虾的渔民,这方圆附近也没什么人家,大家有时候粘住手了,就在我们这儿吃个跑饭,垫个肚子。”
赵布仁讥讽道:“真没看出来,你这个老头子还是个江湖人士呀。”
青菱父亲道:“我们是本分人家,俗话说得好,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赵布仁没再往下深究,而是发话道:“如果碰到那个白大脚,碰到共党游击队,要随时向我们报告。”
青菱父亲唯唯诺诺道:“是,是。”
赵布仁带人走出渔棚。在返转的路上,崔副官问,“队长,是不是内线‘匕首’谎报了军情?”
赵布仁摇头否定,“没有,没有。共党游击队狡猾呀,安排的哨兵提早通知他们撤离了。”
崔副官接着问,“为何不把两个老家伙抓回去审讯?”
赵布仁点点崔副官的额头,骂道:“说你苕,你真是苕到了穴道。抓两个老家伙易如反掌,等于端了这个窝点,你今后到哪里去摸他们的行踪?”
崔副官恍然大悟,“您是要放长线钓大鱼。”
赵布仁安排道:“跟我派人扮成渔民,对这里实施二十四小时监视。”
崔副官道:“是!”
走了一段,崔副官又问,“队长,那个叫‘匕首’的家伙,每月在我们大队领取十块大洋,又没提供什么有用的情报,干脆把他交给日本人算了。”
“你放屁!”赵布仁怒骂道,“把他交给日本人,那他就成了日本人的‘奸细’。坂田逼得那么紧,我们拿什么应付他?所以,‘匕首’是我们生存立命的‘饭碗’,要端得稳稳当当。”
崔副官一边思考一边瘪嘴道:“都说共党游击队坚定无比不近女色,可把那个‘匕首’一看,完全是大跌眼镜。他每次领了钱,先逛窑子玩女人,再进烟馆抽鸦片。没一点人格,把共党游击队的脸都丢光了。”
赵布仁得意洋洋道:“俗话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为了拉一个男人下水,你就让他手上有钱。”说到这里,赵布仁变得愈发夸夸其谈起来,“那天,我在烟馆门口,看到‘匕首’站在那儿又想进又想走的样子,认定他了,便把他带进去抽了一腔,接着又把他拉进‘怡红院’,让他第一次尝了女人的荤。几次下来,把他搞上了瘾弄入了魔,离不开这两样东西了。这不,他就乖乖顺顺地成了我的猎物,死心塌地为我服务。”
崔副官吹捧道:“队长看人,眼光就是独到!”
赵布仁一边享受着崔副官的赞扬,叮嘱道:“‘匕首’的事情,一丁点儿也不能向日本人泄露。这个‘活宝’只能死死地攥在我们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