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潘队长放在公安局门口,他们接了马远航,三人就开车前往沈芸的老家。那个村庄他们并不陌生,离钱白玉的村子只隔了两座小山。车兜兜转转开到沈芸老家的村庄,里面的路很窄,车开不进去,黄宇把车停在路口一个垃圾站旁,按照村民带路,步行来到沈芸父母家。几人在一栋三层小楼前停下,今天有雨,一整天都没有太阳,黄昏时候,雨停了,天还没黑,在偌大的院子里,一男一女两个老人在饭桌边吃饭。见到穿着制服的警察,男的瞄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往嘴里添饭。
黄宇走过去:“你好,我们是先云县公安局的警察,这是我们的证件。”老人也不看,继续拿着筷子往碗里拣菜。
“我们是来调查沈芸的案子,你们是沈芸的父母沈国富和张培云吗?”
两个老人依然不作声,看来他们有抵触情绪。黄宇愣在那里,有些尴尬,他与吴思和马远航互相看了看,吴思走上前:“没事,你们先吃饭,吃完饭了我们再调查。”
男的吼了一声:“调查什么呀!没完了!”
“我们今天是第一次来。”
“什么第一次?前面不都来了好几拨吗?”
“配合公安机关调查是公民应尽的义务,请你……”
“我就不遵守这义务怎么了?把我抓起来啊!我都快八十了,还能活几天!”
听到这话,吴思有些生气,但是眼前的两个人不是犯罪嫌疑人,且年纪都很大了,跟他们起冲突肯定不行。他深深吸一口气:“老人家,我们只是调查,并不是抓人,您不要抵触。我看,您也想女儿早点回来,对不对,这个案子关系重大,我们现有证据对您女儿不利,今天我们去提审了沈芸,她否认了这个案子跟她有关,所以我们才来调查,这个调查主要也是为了洗清她的嫌疑。”
沈国富听了吴思的话,脸上的怒气缓和了一点:“那你们告诉我,什么时候能放了我家沈芸?”
“这个得看调查结果,我们一定讲证据、讲法律,不会冤枉好人。”
沈国富放下筷子:“调查什么?”
“沈芸说她2月初放了一个盒子在你家阁楼上,你们知不知道这个事儿?”
“什么盒子?”
黄宇把那个盒子的照片给沈国富看,沈国富仔细看了看:“嗯……好像看到过,这是她出嫁的时候,我们给她装嫁妆用的箱子。”
“这个箱子呢?”
“我不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这个箱子里是什么?”
“这破箱子都多少年了,生锈得不成样了,我也没管,哪知道里面是什么?”
“你最后一次看到这个箱子是什么时候?”
“2月……3月,3月份好像,后来就不见了,不是沈芸拿走了吗?”
“2月到3月,这段时间,你家里来过什么人没有?”
“那多了去了。”
“那时候疫情,村子里应该是封锁状态,也有人来吗?”
“2月底就解封了。”
“解封后家里都来了些什么人?”
“呃,亲戚啊,村里的人,还有收电费的、卖米的、收水费的、卖其他东西的……”
“这些人你都认识吗?”
“亲戚他们肯定都认识。”
“有没有谁去过你家阁楼?”
“没有吧……”沈国富站起来,指了指顶楼,“阁楼都没装修,地上都是水泥地,放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们都不在上面住,就是用来隔热的。”
“我们能去看看吗?”
“可以。”说完,沈国富起身带吴思他们穿过一楼的客厅,上了楼梯,来到三楼,在三楼的正厅里,地上果然是毛坯地面,很厚的一层灰,黄宇打开一边的电灯,灯一亮,黄宇就在一排农活工具旁看到了沈芸提到的铁锹之类的东西,吴思和马远航走过去,仔细看,十几个工具东倒西歪地堆在一角。
“你们家种地吗?”
“不种。”
“平时,沈芸给你们赡养费吗?”
“给。”
“孝顺你们?”
“很孝顺。”
“那你的外孙钱俊豪?”
“怎么可能?我女儿怎么会杀我外孙?我外孙这么乖巧的一个孩子……哦,你们是先云的警察,不是森江的,他们胡说八道,诬陷我女儿!”
吴思也不知道怎么了,一提到钱俊豪,他就有些难受。他把话题岔开:“老人家,你回想一下,2月份、3月份的时候家里来了什么可疑的人?”
“哪有什么可疑的人啊?我就问你们,什么时候能放了我女儿?”
“这个……”
马远航在一旁补充道:“沈芸被关在森江市看守所,按理说,不在我们管辖的范围内。”
“那谁管?你们不能这样欺压百姓吧?还有人说我女儿贩毒?太搞笑了,她小时候做错一点事我都骂她,她怎么会去做这种事?我告诉你们,你们破不了案,是你们自己的问题,做不来可以辞职,让别人来做,不能看我女儿发达了,就眼红,就让她顶罪,侵吞她的财产,进了你们贪官的口袋……”
沈国富在旁边一直絮絮叨叨,理直气壮地说了一大堆道理,吴思他们也不插嘴,也不顺着他的话说,眼看也没发现什么,吴思几人就下了楼,临走前,马远航写了电话号码给沈国富:“您要是想起什么可疑的事情就给我们打电话。”
看沈国富还想说让他们放了沈芸的话,吴思他们看天黑了,赶紧告别了。离开沈国富的楼房,三人来到村里另外几户人家打听沈国富家的事情。
“他们家……还好……”
“要强的很,那老头,总以为自己有理,把谁都不放在眼里……”
“他们家我们一般不惹,不管跟谁,惹了都是别人的错,他们没错,也不怕得罪亲戚……”
“有一年,他曾孙女在这里上小学,因为写错作业被老师罚着多写了几遍,他们家五六个人去学校指着老师的鼻子骂,把那老师都吓哭了……”
“每次他小女儿回来,他就四处炫耀……”
……
打听了一圈,黄宇几人肚子饿得咕咕叫,感觉差不多了,几个人开车准备回到公安局。潘队长已经跟食堂打好了招呼,等几人回来吃饭。在食堂里,他们在讨论今天的调查。
“潘队,这老头儿……我天,别看快八十了,那精神,比我还好。”
“所以,其实没什么收获?”
吴思放下筷子:“我觉得有一点儿。”
“什么?”
“根据我们跟沈国富的接触,以及他邻居的走访,沈国富一家人都是属于很强势的类型。我在白骨案的调查中跟沈芸接触过,那时候她还没有东窗事发,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可怜的母亲,今天下午提审,她又是另外一副模样,我觉得,这个沈芸确实如同那个缅甸人描述的,她是一个很会伪装的人,这种伪装能力远远超过常人,我虽然入行时间不长,但是也见过不少犯罪嫌疑人,这个沈芸,绝对非常不一般。”
黄宇也赞同:“我也觉得,你想,之前她一直是精神状态不好,今天我们去提审,她又好了,思路清晰得很,那么,她以前很可能就是装的,这种装的本领甚至骗过了专业的医生。所以我觉得,这个案子,她可能并没有说实话……在耍我们也不一定。”
马远航也分析道:“不止,她的儿子钱俊豪,也是,之前还被评为了优秀青年,可是,他生前做的事情哪像一个优秀青年应该有的样子?”
潘队想了想:“嗯……你们分析得都有道理,我看我们还得继续提审她。不过,最好在提审她之前,掌握更多的证据……”
“我们可以采用反向求证的方法。”
“怎么个反向求证法?吴思。”
“她不是说盒子里装的是珠宝黄金吗?按她说的,这珠宝黄金价值几百万,这么大的数值,她在哪里买来的这些东西呢?珠宝店、私人收藏家,这些应该都是有证可查的,她不可能不记得。我们去提审她,询问她这些珠宝的来源,顺着她说的来源去调查,就能知道她有没有说谎了。”
“哎,对哦,这个完全说得通。”
“那假如她说的这些珠宝都有据可查呢?”
“那……藏麻古的可能就另有其人吧。”
潘队长和队员们合计了之后,决定还是第二天再继续提审沈芸。
吴思开车回到小区,他从车的后备箱里拿出白天何子瞻送给他的东西,好重,里面的冰袋还没有完全融化,他在车前犹豫着,抬头看了一眼于醉墨的家,灯亮着,抬手看了一下手表,9:08,她可能快上班了。吴思抱着那重重的泡沫盒子,来到于醉墨那栋楼,到了顶楼,他放下东西,正准备敲门,门开了,于醉墨看到吴思在外面,吓了一跳:“我正准备出门呢。”
“哦……吓到你了?”
“没有,你找我什么事儿?”
吴思指了指地上的泡沫食品盒子:“这个是新鲜的牛羊肉,还有一些补品,别人送给我的,我也懒得做,你擅长做饭,我想着……就送给你了。”
于醉墨微微笑着,吴思把泡沫盒子搬进去,放在门口,于醉墨打开冰箱的冷冻室,把东西放了进去。吴思看于醉墨站在一旁,仿佛有些尴尬,他走到门外:“那我回去了。”
于醉墨叫住吴思:“等一下。”
吴思回头:“怎么了?”
于醉墨犹豫着抬了抬头:“我听方秦怡说,你的前任女友叫沈梦瑶?”
“嗯……”吴思有些不解。
“刚刚我们工作群里发了一个死者的消息,安排人安置死者,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于醉墨把手机打开,递给吴思,吴思拿过手机,他瞪大了眼睛,确认了这个身份信息,没有错,身份证号确实是沈梦瑶的!
吴思一惊:“你们不会搞错了吗?她今天结婚啊。”
“殡仪馆接收死者要检验身份,也要家属确认签字。”
“她今天结婚,怎么……会……”
“我听说她在公安局外的交叉路口出了车祸,上午十点多被送进医院急救,下午两点多医院宣布抢救无效死亡,殡仪馆的登记名单上显示,她的父亲叫沈海军,母亲叫徐云,晚上,他们家亲戚打电话把她送到殡仪馆。”
吴思看着于醉墨,他的眼神有些愤怒,仿佛于醉墨在跟他开一个特别恶意的玩笑。他就这么怔在那儿,于醉墨也有些手足无措,她看了看手表:“我得上班了,不然等下没有班车。”她关了门,走出来,看吴思在那里不动,她犹豫着下了楼梯。
走到楼下时,她听到后面奔跑的脚步声,夜色下,吴思有些气喘吁吁地跟上来:“你带我去看,我要确认一下!”
于醉墨看吴思,她点了点头:“可以,我来开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