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柬啊?9月9日,假日酒店……哎,很近啊,就在离这一百米的地方。”看吴思不说话,“怎么了?不熟,不想随份子……”
吴思回过神来,勉强笑着:“不是……你刚说开会,要准备什么东西吗?”
“你自己看,在共享文件里。”
吴思打开电脑,他一边工作,一边低头看桌上的请柬,心里不禁又有些烦躁。过了一会儿,马远航进来,一个响指:“同志们,开会了。”吴思拿好纸笔,看了一眼桌上的请柬,他把请柬塞回到信封里,走到门外的卡口处,一个清洁工正在清理大垃圾桶的垃圾,他把信封往那垃圾桶一扔,回头看了一眼,就跟着同事上了楼。
在会议室,吴思发现了一些新面孔,另外,杨润之也在。会议开始之前,大家交头接耳地讨论了一些东西。方局长进来,坐下,示意了一下洪队长,会议开始。
“这次会议的目的是针对今年‘408’案件的侦破与部署。2020年4月8日,我局接到群众举报,有人在先云县一栋居民楼里长时间制造超大分贝的噪音,且多次敲门无人应答,派出所接到举报后派出警力,也听到了很大的噪音,敲门,没有人开,于是,民警强行撬开了房门,发现屋内有十名年轻男女在K歌跳舞,精神亢奋,疑似吸食过毒品。案件移交给我们缉毒队以后,我们迅速成立了专案组,顺藤摸瓜,经过近两个月的调查,将幕后的贩毒嫌疑人,人称‘刚叔’,抓获,”投影仪上出现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穿着先云县看守所的衣服,“‘刚叔’,缅甸国籍,今年68周岁,经过犯罪嫌疑人交代,这种新型毒品的制作方式是在缅甸跟别人学的。这是……我们已经掌握到的下线人员。我们在排查案情的过程中发现这个‘刚叔’还有所隐瞒,就加大了审讯力度,最终,‘刚叔’又交代了多起案子。”洪队长又换了一张纸,“第一个,就是嘉芸集团前董事长钱东嘉和沈芸的贩毒案,根据嫌疑人’刚叔’的交代,钱东嘉和沈芸于1997年10月加入他的贩毒网络,并迅速成长为与他平起平坐的合伙人,两人于2001年8月与他分道扬镳,不再来往。根据嫌疑人交代,钱东嘉和沈芸之所以能迅速扩大自己的买卖,是因为两人记忆力好,为人谨慎,且极度擅长伪装,其伪装的方式多样……在两人的这段贩毒经历中,根据犯罪嫌疑人‘刚叔’交代的,还有多名已经被判刑的。第二个,就是这个‘刚叔’,他有数十年的贩毒经验,不与人提前联系,也不自己携带货物,都是让别人运货。我们的侦查员在边境24小时不间断守了近二十天才等到他出现,将其抓获。而这个‘刚叔’涉及到的案子更是数不胜数,其中包括故意杀人、教唆强迫犯罪、包庇有其他犯罪形式的嫌疑人、洗钱、非法经营娱乐场所……这个我先不叙述,他涉及的案子实在太多,请大家看手中的文件,等下我们分配工作之后,大家就能明白了。”
洪队长说完这长长一段话,又展示了多张嫌疑人资料,就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水。他坐下来,方局长接着他的话说道:“刚刚洪队长简要地说了一下这次会议的原因。因为这个嫌疑人‘刚叔’是由我们先云县缉毒大队抓获的,现在也关押在我们这儿的看守所里,所以经过上级商议,决定审讯工作均在这里进行,等各省市接到的案子理清了之后一并提交给公诉机关,由公诉机关向法院起诉。这个案子牵扯的人实在太多,有些案子甚至都没有报案记录。工作分配呢,现在大家手里都拿到了,我们按案子的发生地分组,各司其职,互相配合,记住一个,这个案子这么大,不能疲劳审讯,目前来说,嫌疑人态度还是可以的,大家注意审讯方式和证据搜集,注意效率,也不要拖太久。”方局长看了看,每个人都在看手里分配的资料,“大家有什么疑问或者需要讨论的,开始讨论吧。”
“这个‘刚叔’这么谨慎,几十年都没有被抓到,这次这么不小心,会不会是替罪羊?”
“我们18年前的一起杀人案,从现场遗留的血迹中提取的DNA与他是吻合的。”
“他交代说,现在中国信息识别与共享系统发达,监控力度更大,打击力度也更大,做生意一天比一天难,他有时候也不得不铤而走险,亲自出马。”
“这个人好像很懂得低调,没有像其他毒贩一样,建一个大房子,雇一些保镖之类的。”
“不低调他也不能躲这么长时间。”
“他现在态度好,这个好像也有些奇怪,一般嫌疑人,尤其是这样罪行累累的,都是狡辩,能躲就躲。”
“有的人一生只有两样东西最在意,活着和钱。这个人一直贩毒是为了钱,现在被抓了,之所以态度好,是知道自己怎么都逃不了,如果他不交代,根据洪队长的这个案子,这么大的量,没有自首情节,证据链完整,案件清晰,他很快就要被判死刑了。但,如果多交代一些,耗时就会长一些,他活得也就久一些。”
“杨队,你们之前审讯过钱东嘉,你对这个人印象怎么样?”
“钱东嘉啊,他……认罪态度也不错,不过他跟这个‘刚叔’不一样,他有重情义的一面。”
“怎么说?”
“据他交代,他贩毒也是为了钱,原因是他母亲生病没钱治,后来钱赚够了,他就退出了,创业。”
“除了这些,没有主动交代其他的?”
“没有。只是,我的感觉,他在某种程度上跟这个‘刚叔’又很相像……很默契,两人都有一些共同的,没有交代的东西。”
“什么东西呢?”
“我也不知道,还在调查,两个人我都审讯过,因此才有这种感觉。你们也有钱东嘉的案子吗?”
“有,两起,受害者一个变成了植物人,一个自杀身亡。”
“自杀身亡?”
“这是个女受害人,长得挺好看的,被沈芸和钱东嘉利用,诱惑他人吸毒,后来这个女的回归家庭,把毒戒了,钱东嘉拿她以前的一些事威胁她,她不想再进入那个圈子,又怕以前的事被周围的人知道,留了封遗书,喝农药死了。变成植物人的那个,是受不了被毒打,从楼上跳下来,没死成,变成植物人后,大概……三年多吧,死了。”
“刚杨队说钱东嘉重情义?”
“我指的是对他的家人,贩毒……能这么快走到高层的,肯定是心狠手辣。”
……
会议持续了三个多小时才结束,吴思看了看手里的资料,他们队被分配的任务是查清七年前的贩卖婴儿案,这个案子的犯罪嫌疑人是云南偏远山区的一对夫妇,他们不止给‘刚叔’提供藏匿窝点,还涉嫌转手贩卖先云县的两名婴儿,目前,这两名婴儿的行踪未知,而这对夫妇在云南警方的劝说下也已经投案自首,被押解到了先云县看守所。
回到办公室后,潘队长召集大家来到一个小会议室。
“这次的任务说难呢,是因为这两个孩子如果还活着,应该已经七岁了,七年,嫌疑人不一定记得被卖到了哪里。说不难呢……是嫌疑人到案,且配合审讯。”
“潘队,我觉得我们应该抓紧时间先去审讯这个‘刚叔’,先从这个人身上得知那对夫妇的特点,再审讯他们两个。”
“我也同意,现在大家都在争分夺秒,这个人涉及的案子太多,要审讯他的同僚也肯定早就有计划了。”
“嗯……行,事不宜迟,吴思、黄宇,你们现在就去。马远航,你跟看守所的联系,问一下这两人,等一下,我看一下……葛珊珊、熊昊天,两个都是少数名族,你问一下他们有没有做完体检。”
“是。”
“卢江冬、苏家傲,你们去一下医院,看一下前几天那个受害人有没有恢复意识,录一下口供。王展鹏,你跟袁副队一起,到指导员那里整理一下最近的那个盗窃案的资料,先准备已经被捕的四个人的资料。”
“是。”
黄宇和吴思准备好东西就迅速出门了,到了看守所门口,等待办理手续的时候,后面紧随着过来两名同僚。
“哇,我以为我们够快了,没想到你们比我们还快。”
“我们审讯时间应该不会很长,你们稍微等等。”
“行。你们没吃午饭吧?”
“没呢。”
“我车上有面包,吃吗?”
“不了,我们等下回局里的食堂吃。”
两人办好手续就在审讯室等着,不一会儿,‘刚叔’被押了过来。吴思看了看,小声凑近黄宇的耳边:“好像跟早上看到的照片比,发福了点儿。”
“估计是看守所舒服、伙食好。”
待他坐好之后,吴思他们也准备好了,开启录像,审讯开始。
“你认识葛珊珊、熊昊天夫妇吗?”
“认识。”
“怎么认识的?”
“有一次,我坐长途客车,看到他们两个怀里抱了一个小孩儿,三四个小时,那小孩儿一直不哭,也不动,我就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2013年,具体时间不记得。”
“你看那婴儿不动后做了什么?”
“我在下车后把他们两个拉到一边,问他们想不想赚钱。”
“你说的赚钱是?”
“就是在他们家给我安排住所,我不能住宾馆或者酒店。”
“住一次给多少钱他们?”
“一天一千。”
“你怎么知道那个婴儿是从先云县带过来的?”
“我就拿了点钱给他们,一套话,他们就说了。”
“那个婴儿被卖到哪里了?”
“我不知道。”
“关于这对夫妻,你还了解别的什么?”
“他们有一个儿子,还有几个也都卖了。”
吴思一惊:“你说什么?”
“他们卖了自己的几个孩子。”
“几个?”
“我不知道几个。”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听他们村子里的人说的,这个女的怀了好几个,家里只有一个,又穷。”
“你去他们那里住了几次?”
“十几次吧。”
“大概给了他们多少钱?”
“七八万。”
“关于他们贩卖婴儿的事情,你还知道多少?”
“就这些。”
吴思看着眼前这个“赫赫有名”的人物,他想起了钱东嘉的话,眼前的这个“刚叔”与普通的老头儿无异,他的头发被剃短了,脸上也是黑的,眼窝下陷,皱纹明显,尽管是盛夏天气,他却坐在那里缩着脖子,毫无精气神儿。
“你有孩子吗?”
他没有抬起头,也没有回答。黄宇与吴思看了一眼,这个问题他如果不回答,吴思他们也不好调查,因为他的国籍在外。
吴思接着问道:“你的家人都在缅甸?”
还是没有回答。
……
审讯很快结束,吴思和黄宇出来跟潘队长汇报,潘队长让他们先别回单位,直接返回审讯熊昊天夫妇。这下吴思和黄宇有点懵,两人还没吃午饭,肚子确实有些饿。在看守所附近有一家便利店,两人就进去买了点东西对付了一下,回到了看守所。
他们先提审了葛珊珊,这个女人从门外走进来的时候,对着审讯室四处张望着,仿佛很陌生,不知所措。吴思看了看她的户籍资料,她今年46岁,可是头发花白且凌乱,户籍上显示她是小学文化。
“葛珊珊,是吗?”
她点了点头。
“你是小学文化?”
“我没读过书。”
“哦……2013年,你转卖了先云县的两名婴儿,这两名婴儿卖给谁了?”
“不记得,我老公收的钱,叫我把孩子带回来就可以。”
“你老公熊昊天?”
“嗯。”
“收了多少钱。”
“六千。”
“两个六千?”
“一个六千。”
“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被抱回去了。”
“谁抱回去的?”
“中间人。”
“叫什么名字?”
“叫六婶儿。”
“全名?”
“啊?”
“姓什么叫什么?”
她摇摇头:“不知道。”
“那这个六婶儿长什么样?”
她看着吴思和黄宇,嘴巴张开,想说,却又说不出来。
吴思微微叹一口气:“个子多高?胖不胖?脸上有什么特征?就是有没有痣啊什么的。”
“她……跟我差不多高,不胖……好像,脸上……有斑……”
“那个被你卖掉的孩子卖给谁了?”
“不知道。”
“你们经手的怎么会不知道?”
“买孩子的怕被要回去,都是给了钱就把孩子抱走了,不跟我们说名字。”
“那总有联系方式什么的吧?”
“联系方式是有。”
“电话是多少?”
“电话在我手机里。”
“手机呢?”
“干活的时候掉了。”
“那这个孩子又是从谁的手里得来的呢?”
“也是六婶儿,说是人家不要的,托我们找人家。”
黄宇问道:“你有几个孩子?”
“一个。”
“儿子女儿?”
“儿子。”
“你只生了一个?”
“嗯。”
“葛珊珊!”她听黄宇这样叫她,吓了一下,“根据我们的调查,你在家里由接生婆诞下了好几个孩子,那几个孩子呢?”
“死了……”
“怎么死的?”
“……生……下来就死了。”
两人看问不出更多的东西,就先结束了对她的审问,提审熊昊天。熊昊天也是46岁,看样子是个普通的农民。
“2013年,你和妻子葛珊珊转卖了两名从先云县抱来的婴儿,这两个孩子呢?”
“卖掉了。”
“卖了多少钱?”
“几千块。”
“几千?”
“记不得。”
“卖给谁了?”
“记不得。”
“两个都卖了?”
“嗯。”
“一三年什么时候卖掉的?”
“秋天的时候。”
“几月几号?”
“……想不起来。”
“……你们那一年只卖了这两个孩子?”
“嗯。”
“有没有中间人?”
“有。”
“叫什么名字?”
“六婶儿。”
“长什么样。”
他想了想:“就是一个女的,四十多岁的样子,我也记不清了。”
“这两个孩子从哪里抱来的?”
“从六婶儿那里。”
“她是怎么跟你们说的?”
“就说有两个别人不要的小孩儿,问我们有没有人要。”
“六婶儿的联系方式有吗?她是哪里人,住哪里?”
“不知道,有几年没有联系了。”
“那以前的联系方式呢?”
“没有了。”
“说话是什么口音?”
“就……普通话。”
“孩子抱来后,你们怎么找到买家?”
“就是在周围打听有谁要小孩儿的,然后有人就上门,拿钱给我们。”
“价格谈好了之后就把孩子给别人了?”
“嗯。”
“没有留下别人的联系方式?”
“没有……他们都怕……走了就把号码换了。”
“那你还记得买家的样子吗?”
熊昊天想了想:“两个男的。”
“多大年纪?”
“三四十岁。”
“有什么特点?”
他低下头想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描述,也就没有回答。吴思他们不禁有些失望。
“你有孩子吗?”
“一个儿子。”
“你老婆只生了一个?”
“……嗯。”
“你再好好想想?”
他又低下头,双手互相搓着,不看人。
“熊昊天,要不要我跟你交代一下政策?你进看守所也有几天了,狱警也跟你宣传了吧?我们既然这么问,肯定是因为掌握了一些证据。”
他抿了抿嘴唇,依旧低着头。
“你老婆到底生了几个?”
过了许久,他说话了:“……五个。”
“大点声。”
“五个。”
“还有四个呢?”
“……卖了。”
“什么?声音大一点!”
“卖了。”
“什么时候卖的?”
“刚生下来就卖了。”
“卖给谁了?”
“想不起来,几十年了。”
“你老婆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多大?”
“15。”
“你卖掉的孩子分别是多大?”
“……也想不起来。”
“一个都想不起来?”
“……嗯……第一个八几年的时候卖的,后面差不多……隔了一两年……”
“隔一两年就卖一个?”
“……嗯。”
“声音大点。”
“嗯。”他点点头。
“熊昊天,既然你自首,就好好配合我们,一三年先云县的那两个小孩儿到底从谁的手里抱过来的?又卖给谁了?”
“……真……记不得。”
“熊昊天!”
“我没说谎,记得我肯定会说。”
……
审讯持续了好久,最终收效甚微。吴思和黄宇回到公安局向潘队报告。
“估计这两个人不止贩卖了这些,还有其他的。”
“我们也这么怀疑,问题是,这两人都没有文化,表达能力也不好,时间又隔了这么久,还有,关于这两个孩子,没有人报警,也就没有立案记录。”
“有犯罪事实就可以立案。”
“有犯罪事实,如果这两个小孩儿还活着,有七岁了吧,两人都说这两个孩子没人要,我们找到了怎么处理呢?亲生父母找不到,那就只能送福利院了,对小孩儿的成长也不好吧。”
“这对夫妻连自己的孩子都卖,据熊昊天说,第一个孩子八几年的时候就卖了,现在该三十多岁了,隔一两年卖一个,其他被卖的也肯定成年了,找到也没有意义了吧?”
“那个时候这样的案子不少见,尤其是偏远山区,贫穷是祸根,有的人家连饭都吃不饱。据云南警方的走访,这对夫妻现在的境况也不好,家里乱糟糟的,也是低保户。”
“哎——这对夫妇难道没有参与‘刚叔’的案子吗?”
“有可能有,有可能没有,这个我们不去做更深的调查,有其他的人做。”
“先不要考虑这些,找到孩子再说,至于之后怎么安置……公安机关和民政部门自然会考虑妥当。”
“怎么找?”
“只有一个所谓的六婶儿,女的,四十岁左右。”
“对这对夫妻的审讯力度还是要加大,他们很可能不止贩卖了这两个孩子,背后可能有一个产业链……我们先去走访,再利用媒体的宣传作用,征集线索。”
……
一番讨论下来,大家发现,也只能用传统的破案方式。先云县虽小,却也有几十万人,县城下又有几十个乡镇,上百个农村,时隔七年,又有人员流动的因素,找到这两个孩子的线索无异于大海捞针。
下班后,吴思刚回到家就接到了蒋悦的电话。吴思赶到汽修厂,在这个空旷的空间里,热浪聚集着汽油和土的味道,蒋悦正在一个车的发动机上弯腰弄着什么,身后,一个特大的风扇对着他吹。吴思见状就在一边等,好热,他坐不住,站起来,四处观望,三扇大门,两扇大门里有汽车停在那里,另一扇大门里是洗车的。过了大半个小时,蒋悦总算好了,他朝着吴思打了个手势,就进去里面的一个房间,不到五分钟,他出来了,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头发湿湿的。
“走,请你吃饭去。”
“又是你请?这不好意思,这次该我请。”
“不是,我请,有事儿。”
“有事儿?什么事儿?”
“吃饭再说。”
“又吃火锅?”
“不吃火锅,吃烧烤。”
吴思看了看蒋悦,他黢黑的手臂,黢黑的脸,体格竟有些健壮,又看了看自己,黄宇说得对,胖了,肚子都有点凸起了。
“吃清淡点儿的吧,我都胖了。”
蒋悦好奇地打量了一眼吴思:“没有吧?”
吴思挺起肚子:“看,我肚子都大了。”
蒋悦一笑:“你把肚子挺起来能不大吗?”
吴思也没有再反驳,吃烧烤就吃烧烤吧,他反正也要锻炼身体的。在烧烤店里,空调房里吹着,满屋子都是孜然和辣椒粉的味道。吴思看蒋悦坐在对面,大快朵颐,他微微叹一口气,总是想起眼前这个老同学多年前书生式的文弱感,这种反差也让他有些难过。
“找我什么事儿?”
“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我要办婚礼。”
“办婚礼,要我做伴郎?”
“不是。我们婚礼比较简单,请一些亲戚朋友聚个餐,你跟我一起去接亲。”
“那不还是伴郎吗?”
“是,也不是,我们不请司仪,也不请录像,就自己拿手机拍照。”
“那是挺简单的。那……你爸他们?”
“不告诉他们。”
“这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
“我不是说一定要让你爸他们参加,但你说请亲戚朋友,那你其他亲戚看到了不会有想法?”
“嗯……这个没关系,我就是请了两三个同龄的亲戚,表哥表姐,他们也都不喜欢我爸。”
“方秦怡那边呢?”
“她那边亲戚也不多,再加上我的同事同学,她的同事朋友什么的,大概三十个人左右。所以,我们定了五桌,每桌用最高档的套餐,大家开心开心。”
“定在哪儿了?”
“先云假日酒店。”
吴思一愣,手停在半空。
蒋悦看着吴思:“怎么了?”
吴思缓过神儿来:“什么时候?”
“8月22,晚上。本来想订七夕那天的,满了,没位子了。”
“不定在中午吗?”
“中午氛围不好,还是晚上热闹。”
“哦……挺好的。”吴思继续吃手里的烧烤,蒋悦看到他速度明显很慢,嚼得也很勉强。
“你到底怎么了?”
吴思放下烧烤签:“我今天收到沈梦瑶的请柬了。”
“结婚请柬?”
吴思点点头:“她的婚礼也在假日酒店。”
“不会也是8月22吧?”
“不是,9月9日。”
蒋悦也放下烧烤签:“这女的想干嘛?自己不忠还对别人纠缠。”
“其实……客观来说,这段感情……我也有很多问题,本来,两个人在一起应该互相关心,我确实没有做好。”
“就算你有问题,她不愿意可以说,可以离开,脚踏两条船算什么呢?以前是偷偷摸摸,现在倒好,她明摆着了……哎!你不会心软了吧?”
“怎么会?我连请柬都扔了。”
“那还差不多……她……也许只是想让你参加婚礼,没别的意思吧,女人,最擅长自我感动和刷存在感。”
“她给我发过一封邮件,我当时在邮箱里只看到收件箱的总页面,没有点开看,只有两行字,她好像是想让我回头找她。我也没点开看,直接就删了。”
蒋悦哼了一声:“我就说……你回头,她得益,你不回头,还有个备胎,合着要么你剩下,要么备胎剩下,她总有人要……那个男的也是,这样也能忍?服了!”
“算了,不说这个了。我得先给你说清楚,22号虽然是周六,但如果公安局里有事儿,我可能去不了。”
“明白。”
“吴思?蒋悦?”
两人一回头,只见郑士君和他们另外一个高中同学谢成功站在他们旁边。
两人一笑:“哎,巧啊。”
“我们拼个桌?”
“好啊。”
郑士君和谢成功坐下,又点了一些烧烤,几人在那里聊着。
“哎,吴思,最近有什么大案子?”
“就是一些拐卖儿童之类的。”
郑士君喝了一口啤酒:“这确实不算什么大案子,以前,就我们那个年代,小女孩都随便扔,有的男孩也是,卖来卖去的。”
蒋悦盯着郑士君:“这很残忍。”
“这有什么?很常见的,那个时候穷,丢孩子算什么大事?人嘛,总得适应社会……”
“人是应该适应社会,但不能把适应社会等同于随波逐流。贩卖儿童,甚至贩卖自己的亲生子女,本身就有违伦理,连牲畜都不如,人只有在不管什么样的情形下都能意识到这一点,社会才能进步,思想才会进步。”
吴思和谢成功看蒋悦面带微笑又透着怒气地怼郑士君,互相看了一眼,蒋悦看向吴思:“吴思,你说……我说得对吗?”
吴思看了一眼郑士君,又看回蒋悦,点点头:“对,我赞同你的观点。”
气氛稍微有些紧张,郑士君也察觉到了蒋悦的不满:“蒋悦,干汽修挣得多吧?比我们打工的强吧?”
蒋悦也看出了郑士君的言外之意,这人在嘲讽他的职业,也跟着嘲讽他的学历:“还好,看情形,疫情的时候关门,疫情结束就翻倍,这汽油味儿闻多了跟医院的药水味儿也就差不多,适应了就好。”
郑士君一笑,略带挑衅:“到底挣多少?就拿7月份来说。”
谢成功看两人有些僵:“哎呀,这怎么能数得清……”
“数得清,7月份纯利润15万6350,我们三个合伙人,一个人大概能拿到5万多,不过辛苦是真的,这钱也要留着以后备用,所以真正能用来挥霍的不多。”
眼看两人没有收敛的意思,吴思放下了烧烤签,略显尴尬,他也不喜欢郑士君,两人不止是高中同学,也是初中同学,一直在一个班,吴思总觉得郑士君太现实,对学校组织的捐款嗤之以鼻,说那捐款是贪污的掩护,不参加校运动会,觉得耽误学习,而且那奖状不值钱……两人上学的时候就是泛泛之交。郑士君数学天分高,经常考满分,蒋悦那时候很文弱,读到煽情的文章会伤心,郑士君因此很鄙视蒋悦,不止一次公开说蒋悦是男版林黛玉。现在,过了这些年,两人各自都有一些变化,但似乎都没有放下过去的芥蒂……只见郑士君没再说话,低下来,将烧烤签上的肉扒了下来,放在盘子里,用筷子夹起来,放进嘴里。谢成功又是一笑,转移了话题:“哎,郑士君,你手上这块表好酷啊,我看过这手表,两万多呢。”
郑士君一惊:“这要两万多?”
“你不知道?”
“呃……不知道,是别人送我的。”
“谁啊,送你这么贵的?”
郑士君没有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