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尔维娅从来没有觉得如此屈辱过,紧咬着本就没有血色的下唇,豆大的泪珠不停的抢出紧闭的双眸。
作为一个大骑士长,一个空骑士,西尔维亚见惯了死亡,更加熟悉那些因为战争而毁了下半生的荣养者。
每个战祭日,西尔维亚都要去荣养营看望那些残疾的老兵,这是阿尔加西家族的传统。
记得一次,西尔维亚和雷欧哥哥一起,看到了一个因脊椎受伤而全身瘫痪的兄弟,那双混浊而呆滞的眼神,至今依旧刻在她的脑海里。
因为毫无知觉,连排泄都不能自控的他,苦苦哀求着自己的哥哥,让他回归战神的怀抱。
当雷欧哥哥流着泪水送走了那位兄弟的时候,西尔维亚还哭着呵斥自己的哥哥是刽子手,他应该给予兄弟的是希望和荣光,而不是死亡!
当时的雷欧哥哥并没有反驳,任由西尔维亚愤怒着。
可是,现在的西尔维亚知道了,当时的自己是多么的愚蠢。现在的西尔维亚多么希望自己能够自主的投向战神之国,而不用面对一个肮脏的自己。
可是西尔维亚做不到,她现在唯一能做到的,就是闭上眼睛,握紧双拳,让自己忘记兽皮袋子里的那一片狼藉。
朱蛮回来了,当他看到梨花带雨,浑身颤抖的西尔维亚,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一般,赶忙上前查看。
左手附在西尔维亚的额头,通识之眼开启,能量缓缓的覆盖了全身。
西尔维亚感觉到了朱蛮的归来,心中更是羞愤至极,颤抖的更加剧烈,泪水更加肆无忌惮的喷涌着。
朱蛮渐渐皱起了眉头。背后的伤口愈合的没问题,骨骼与肌肉组织的内伤也在慢慢恢复。
除了体内那黏哒哒的黑雾又膨大了一丝丝外,没有其他问题啊。难道就是那黑雾的问题?
朱蛮正想冒险用意识能量研究一下那团黑雾时,突然注意到一股异味,顺着方向一看,立刻明白了。
苦笑了一下,收回了通识之眼。
朱蛮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的拍了拍西尔维亚的肩膀,扭头走了出去。
西尔维亚的眼泪顿时流的更加凶了,但是浑身的颤抖却逐渐停了下来。
朱蛮焦急的到来与沉默的离开,将她满腔的羞愤与恼怒通通抚去,化作一股浓浓的委屈,甚至轻轻的泣出了声。
朱蛮坐在树屋的门口,隔着一层婆椤树叶做的门,听到西尔维亚的哭泣,咬了咬牙拽着绳梯滑了下去,然后头也不回的走进丛林。
已经中午了,兽皮袋子里越来越热,一股一股的恶臭从掩至肩膀的兽皮袋里钻出来,蹂躏着西尔维亚已经奄奄一息的尊严。
哭累了的西尔维亚呆呆的看着天花板,想着一会儿该如何哀求朱蛮给她一个痛快。
“哗”树屋的门被打开了,西尔维亚赶紧闭上了眼睛。心底那复杂的感受又开始翻腾,刚刚停歇的泪水又开始慢慢涌出。
可还没等眼泪流出眼眶,就觉得脖子上有一个尖锐的东西,一刺而入,接着一阵酸麻迅速蔓延,在西尔维亚失去意识之前,脑中不由的感叹:“真好,他知道我想要什么。”
朱蛮看着嘴角泛起微笑的西尔维亚,轻轻的叹了口气。
又是脸上一阵轻痒惊醒了西尔维亚。
“我还活着?”
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小比又在自己胸口蹲着,小尾巴一摆一摆的扫着自己的下颌。
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脸色变得煞白。依旧是兽皮的睡袋,但不再湿潮恶臭,干燥的皮毛似乎被花粉泡过一般,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只是,自己的衬衣与软裤已经不见了。身上只在羞耻的位置缠着薄薄一层绷带。
泪水又倔强的流出眼眶。
虽然西卡王国是个民风开放的王国,未婚男女的欢爱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甚至贵族中那些丑陋的偷欢,都被扭曲为伟大而被讴歌着。
但一直洁身自好的西尔维亚,还是无法坦然的面对一个见过自己裸体的陌生男人。
小比似乎感觉到了西尔维亚的清醒,回头看了一眼,便吱吱吱的朝门口呼唤着。
树屋的门被打开了,朱蛮端着一碗肉糜蹲坐着蹭了进来。一脸严肃的看着西尔维亚。
西尔维亚立刻扭过头去闭上眼睛。听到这个男人离自己越来越近,心里莫名的感觉一阵慌乱。
朱蛮靠过去,把碗放在一边,轻轻的拍了拍西尔维亚的肩膀。滑腻的肩头让朱蛮心里又一阵荡漾。
西尔维亚慢慢的转过脸来,睁开眼睛,但却不敢直视朱蛮的双眼。
朱蛮看到西尔维亚看了过来,便拿起身边的一根昏迷树的刺在她眼前比划了一下。然后将西尔维亚的眼神引了过来。
接着从身边又抽出一根兽皮裁成的带子,蒙在眼睛上,一只手扶着,一只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
最后拿下那根带子,右手比出三根手指朝上,另一只手指着自己的眼睛,使劲儿的把眼睛闭上。
过了一会儿,朱蛮悄悄的睁开一只眼偷偷瞄向西尔维亚。
西尔维亚大概猜到了朱蛮想表达什么,一丝丝的温暖回荡在心间。
用遮魂树的刺迷倒自己,又遮住了双眼,其实是想留给自己最后一丝尊严。可是一想到朱蛮粗糙的双手曾经游荡在自己的肌肤之上。又羞得面红耳赤。
朱蛮看到西尔维亚的表情,也松了一口气。端起肉糜,向西尔维亚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西尔维亚立刻坚定的摇了摇头,她可不想再来一次这样的尴尬。
朱蛮却笑了笑,指了指肚子,又指了指后背。意思是不吃东西,伤会好不了的。
西尔维亚还是倔强的摇了摇头,然后将头偏到了一边。
朱蛮苦笑一下,又拍了拍西尔维亚,拿起那根兽皮带子,放在眼前,拍拍胸脯,然后指了指西尔维亚,捏起拳头狠狠地由上向下一顿,最后坚定的点了一下头。
这一系列看起来傻兮兮的动作,却给了西尔维亚一种奇怪的安全感。
低头想了想,西尔维亚对朱蛮轻轻点了点头。朱蛮笑了一下,小心的扶她坐起来,舀了一勺肉糜送到她嘴边。
朱蛮在爷爷的病床前照顾了很久。对于喂病号这种事轻车熟路,每一勺肉糜朱蛮都放在嘴边吹一吹,喂完后,都会帮西尔维亚把嘴角溢出的肉糜轻轻的擦掉。
西尔维亚仔细端详着认真的朱蛮,渐渐的眼中透出一丝温暖。
晚上,朱蛮临走时把小比放在西尔维亚身边,点着小比的小鼻子说了两句,小比就支支吾吾的蜷在西尔维亚的旁边睡了。
西尔维亚听着屋外微微的鼾声,也渐渐的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早,朱蛮微笑着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奇怪的东西。像一个椅子,但是坐板上却有一个大洞。
当朱蛮把一个盛着清水的泥盆放在椅子下面的时候,西尔维亚就看出了这东西的用处,又是羞得满脸通红。
朱蛮摆弄好了后根本不询问西尔维亚,便找好位置,拿兽皮带子将眼睛蒙上,拉开兽皮睡袋,轻轻的将西尔维亚抱起,放在椅子上摸摸索索的扶她坐好,用另一根兽皮带子将西尔维亚固定好。
然后解开了西尔维亚腰间的绷带,扭头摸索着爬出树屋,把门关上。
过了好一阵,又蒙着眼睛爬回来,将西尔维亚弄回睡袋盖好后,才摘下兽皮带子,将椅子和盆收拾了出去。
一整个儿流程,西尔维亚都害羞到恨不得把头埋到胸口。每一次肌肤的相触,都是一阵颤抖。
虽然很不自在,但朱蛮小心谨慎的样子,却让西尔维亚真切的感受到这个男人的温柔。
再过一会儿,朱蛮又笑着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食物,坐在了西尔维亚的身旁,似乎这是今天第一次见到她一样。
西尔维亚一直是个聪明的姑娘,既然知道了朱蛮的意图,也就克制着自己羞怯的情绪。
吃完早餐,朱蛮又开始尝试着与西尔维亚玩单词对对碰的游戏,但西尔维亚明显不太在状态,就没再继续。
安顿好西尔维亚,朱蛮又整装出发了。绷带树皮需要补充了,食物也只剩下晾好的腌肉,需要找一些素食搭配。如果还能找到些水果就更加完美了。
西尔维亚呆在昏暗的树屋里,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翻腾着。
自己离开霜雷要塞已经十几天了,不知道布卡乌卡是不是已经到了前沿。霜雷要塞的执政官已经发出求援信了吧,会是谁接替自己的位置呢?
妈妈说要去凝望之岛看望乌齐娜圣师,已经出发了吧。比克最近有没有惹麻烦?姐姐不在身边,他一定会收敛一些吧。
“呼吸之殇”已经开始侵蚀晶纹了,如果没有离肝草,又没有圣疗师的压制,自己最多还有三十天的生命了。
多想在死之前,再看看亲人们啊。
想到这里,西尔维亚沮丧的闭上了双眼。
还有那个憨傻的大个子,那么认真,可是我还是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