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珠的名字,是姥姥给她起的。
妈妈生朱珠的时候大出血,最后剖腹产,当护士说,是个女孩时,她侧过头,没有看孩子,虚弱的呜咽:“我用半条命换了个不中用的东西,以后要和我一样遭罪呀!”。
奶奶爷爷听到新生儿是女孩的时候,直接就甩脸子走人。爸爸只是看了一眼襁褓里婴儿,就蹲在手术室门口沉默。
只有姥姥和姥爷,像是得到了珍宝,看着她紫红的皱皱巴巴的小脸,一口一个“宝贝”、“乖乖”的叫着。
朱珠出生时只有3.6斤,因为早产直接被送进了保温箱。
姥姥问亲家,“给孩子起什么名字”?“哼,叫什么还不是个女孩!”奶奶一脸嫌弃。她又问女儿女婿,两人都沉默,因为准备的都是男孩的名字。
姥姥说,“你们不起那我给起了。孩子的眼睛真亮,像颗夜明珠,就叫朱珠吧。我们家的掌上明珠。”
十天后,朱珠回家了。因为身体虚弱,需要加强护理,尤其是保暖。但冯淑敏和朱广文根本就不管孩子,只把她当成一个累赘一样,互相推卸照顾她。冯淑敏更是为了自己的身材,不给朱珠喝母乳。
奶奶每天都因为生不是男孩,对冯淑敏恶语相加。朱珠使劲哭呀哭呀,把肚脐眼哭的鼓鼓,也没有人爱她。现在她的肚脐因为刚出生时哭的太严重,已经变了形,像一个小碗,把儿时的眼泪都蓄在了里面。
那时冯淑敏住在婆家,姥姥只能偶尔去看看孩子。那天姥姥去看朱珠,发现她的嘴唇青紫,身上发烫,不停的咳嗽。便立刻喊上老伴儿,带孩子去了医院。
朱珠因为营养跟不上,缺乏照顾,着凉患上了肺炎,又住进了医院。住院期间,姥姥姥爷每天都去医院看朱珠,朱广文和冯淑敏只有办理住院和出院时去了两次。
四十天后,朱珠出院了。姥姥直接把她接回了自己家。冬天,姥姥怕朱珠冷,就把她贴在自己的肚皮上抱着。夏天,姥姥怕朱珠热,就轻柔的摇着蒲扇。
直到小学五年级,朱珠一直和姥姥姥爷生活在一起,只是偶尔回父母家,整整十二年。
冯淑敏和朱广文,在朱珠的眼里,只是定期给她零花钱,偶尔问问她学习成绩,两个叫爸爸妈妈的陌生人,还不如邻居王奶奶亲切。
朱珠的童年,虽然没有父母的疼爱,但有姥姥姥爷精心的呵护,让她感觉自己是个幸福的小人儿。姥姥姥爷并没有对她溺爱,她是个健康,乐观,开朗的孩子。
老师们喜欢她,因为她成绩优异,还多才多艺;同学们喜欢她,因为她乐于助人,像个小太阳。只有她的冯淑敏和朱广文不爱她。
朱珠擦了擦有点湿润的眼睛,回过神。现在没有秋日午后温暖的阳光,没有姥姥……
“嗯?怎么了?”殷子惟见她眼眶微微泛着泪光,他轻轻点了点女孩儿发红的鼻尖。
“没事,突然想起姥姥的忌日要到了!”她低声说道。
“什么时候?我陪你去吧。”殷子惟也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他也希望在以后的某一天,可以带着身边的这个女孩儿去看自己的父母。
殷子惟感觉到疲惫,紧绷的弦松了下来,他往座位下滑了滑,闭上眼睛,没精打采地说:“快到站叫我,我先睡一会。”
他忽然觉得眼前的光线柔和了,他知道,是朱珠帮自己遮住了灼热刺眼的光。
他此时感到无比的放松,不想睁眼,不想说话,本想顺势把头靠在女孩儿的肩膀上,但太多顾虑,便把头转向了另一边。
他很快就进入了梦境。梦里他躺在厚厚地雪地上,柳絮般的雪花,飘落在脸上,即被他的体温融化,没有半刻停留,湿了他的头发。
看到殷子惟很疲惫的样子,朱珠有点内疚,心想他平时学习打工已经那么忙了,好不容易可以休息,还因为自己的事受累。
她身体前倾,想用小小的手掌挡住直射在殷子惟脸上的阳光。
她看到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随后把头转向了另一边。可能是光线太刺眼了,自己的手太小,没起什么作用吧。
朱珠观察着他的侧脸,头发是天生的深褐色,在阳光下如黑咖啡一般,衬的肤色更是冷白,微风拂过他浓密的睫毛,像是黑凤蝶的剪影,映在那立体深邃的面庞上。
真的像少女漫画里的男主角呢,怪不得这么受女生欢迎。
她出了神,幻想着漫画里最浪漫的情节,男主角就是殷子惟,女主角看不清脸,但一定不是她自己。
她像在另一个时空,看着男女主角,相遇,相识,相知,相爱,相守一生!
“终点站xx就要到了,下车请您带好随身物品……”公交车的广播声把朱珠从幻境中拉了回来。
“子惟哥,要到站了,醒一醒!”她轻轻拍了拍殷子惟的肩膀。
“嗯……”殷子惟缓缓睁开睡眼,“好久没睡这么香了”他冲着朱珠浅浅一笑,拿出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两人在书店挑选完习题册,便去到音像区看磁带。殷子惟示意朱珠到他那边试听,他站在朱珠身后,把耳机套在她的头上,那是一首张惠妹的歌。
《我可以抱你吗?》就像殷子惟心底深处的抵喃。
“外面下着雨,犹如我心血在滴,爱你那么久,其实算算不容易……”
朱珠刚听到开头,就摘下耳机,一个人走向别处,留下不知所措的殷子惟。
他没有看到女孩儿的表情,以为是自己太唐突了。
这首歌,让朱珠想起了那个阴郁的雨天。
朱珠和钟欣怡逛完街,坐车回家。她们两个一人一边耳机,听着刚买的磁带。
钟欣怡摇了摇她的手,“珠珠,你看那不是阿姨和……”她吞下了没说完的话。
“什么?在哪?”她探过头。
“没有,我看错了,你听这首歌也好听。”钟欣怡慌张的打岔。
是那条黑色紧身连衣裙,朱珠的脑子嗡的一下。
公交车缓缓行驶,马路对面那对亲昵的身影,渐渐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