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陌上,东曦既驾。
天光还未曾破晓,清晨的白雾笼罩着刚朦胧睁眼的洞庭湖,岸边杨柳长长的柳絮如同美人的丝绦,在微凉清风的吹拂下飘摇点水,荡起层层涟漪。
青黑色的竹筏飘在水上,时不时的发出嘎吱声。码头上三三两两的有几个船夫把桨掌舵,似乎是准备摆渡几个顺水而下的客人到下游。
这时,传来一阵低沉悦耳的箫声,在安静的空气里回荡不止,虽不是什么天音华乐,却有着一股清风明月的风雅之意,引得码头上正在讨价还价的的人停下争吵,往着声源处望去。
不远处的一座石桥上,静立着一个身着蓝衣的男子,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背后,少许用一根鸦青色的发带绑住,在微风的吹拂下飘荡。一支白玉萧抵在嘴唇边,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正流连在玉箫的音孔上,发出沁人心脾的乐音,修长的身影在清澈的湖面上倒映出浅蓝色的倒影。
一曲必,余疏行将玉箫握在手里,端的好一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风雅之态,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而视。
只不过余疏行周身散发寒气,使得路人都是隔开了一段距离走,不敢多看。
他的一双眸子远远的眺望着远处的一个地方,不知在看什么。
快半个月了,他都派萧鸢潜进冥火宫半个月了,怎么还没有消息?同样,月如故离开也快半个月了,到底有没有到达蜀中,为何木槿还没有传信过了?
在怎么着急他也只能静待消息。不久前孔淮刚刚用药稳住了那个穹峰宗弟子罗江的情绪,让他完完整整的说出了穹峰宗灭门当天所发生的一切,果不其然,这一切的矛头除了指向那个少堂小姐周离,还指向了弈北宸。
这次让萧鸢潜进冥火宫也不知道能不能带出什么有利的东西,能让他在扳倒冥火宫的计划上占据更稳重的位子。
半刻过后,一个医馆的伙计寻到了余疏行,道:“庄主,毕馆主让我来告诉您,苏筠姑娘等人已经到医馆了。”
余疏行挥了挥手,声音低沉道:“知道了。”
伙计迟疑道:“那您现在要回去吗?”
余疏行的目光淡了淡,沉默了一下道:“现在就回去。”
说完就举步往回走,那伙计急忙跟在他的身后。
刚回到医馆门口,余疏行就听见了医馆里传出毕何明中气十足的大笑声,不觉的皱眉,他背后的伙计感觉到他身上发出的寒气,不禁打了个哆嗦。
迈着轻灵的步子走进了医馆,就看见苏筠和齐哲、周临三人腰杆笔直的坐在前堂,苏筠一脸的忽青忽白,齐哲则是面不改色的正襟危坐,而周临年纪小,坐着便是坐着,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和两人的表情都不一样。
一见余疏行进来苏筠第一个蹦起来,三步并做两步的就要往余疏行身上扑过去,被余疏行一个侧身躲过,没扑成。
苏筠兴奋的叫嚷道:“主人!分开这么久你想阿筠了没!?”
余疏行伸手抵住她光洁的额头,面无表情的道:“不想。”
苏筠不高兴撇撇嘴道:“不带你这样的主人,分开了这么久你居然一点都不想阿筠,你难道不知道爱会消失的吗?”
余疏行向后推退了几步,掸了掸没沾灰尘的袖子,有意无意的看了一旁的齐哲一眼,道:“你对我的爱早就消失了,我说这句话完全不会伤到你那颗心,因为有人会比我还好的去哄你开心。”
苏筠脸上顿时烫了起来,不好意思的偷偷瞥了一眼齐哲,嘀咕道:“我才没有伤心呢!也不要他哄我开心。”
一旁的齐哲知道她是在说假话,宠溺又无奈的对自家爱人笑了笑。
叙了叙旧后,余疏行才抽空扫了一眼前堂,居然没有看见毕何明!
往常的这个时候只要余疏行坐在前堂的位子上,毕何明就会忙前忙后一副忠厚老实的样子,看起来勤奋无比。
余疏行转向柜台前那个伙计,语气不好的问道:“毕何明呢?”
他的语气让伙计感觉像是吃了块冰,冰得直哆嗦,颤颤巍巍的指了指后堂方向。
只听见后堂方向传来时有时无吆喝声,其中毕何明的声音最是突出。
“哈哈哈哈!老子赢了!快把你们口袋里的钱交出来!”
“老毕啊,这可是手好牌,你要怎么打出来的?”
“对啊,别说你又是运气好手气好,我才不信呢。”
“哈哈!没什么的啦!上次要不是被上司临时插了一脚,说不定我早就赢了你们,快把你们口袋里交出来,我正好可以买酒喝!”
里面的打得热火朝天,欢声差点屋顶都掀翻,相反外面寒气逼人,安静得针落地的声音都听得见。。
余疏行黑着一张俊美的脸,眼中的冷厉潜龙在渊,周身寒气逼人,吓得伙计腿软。
除了经常待在余疏行身边的苏筠,齐哲和周临都是脸色发白,齐哲还好,只是脸色发白,只有十岁的周临早就颤颤巍巍的躲到了齐哲身后,不敢看余疏行一眼。
苏筠吞了吞口水,小声道:“主,主人,你……”
余疏行冷冷的回头扫了她一眼,苏筠吓得把要说的话都吞下去了,默默的走到齐哲身边。
下一刻,三人就看见余疏行一身冷气的往后堂,只听见一阵砰砰声后,毕何明惶惶如亡命之徒的从后堂窜了出来,紧跟其后的是一脸寒气的余疏行。
毕何明此刻脸上右眼青了一块,窜出来后直往苏筠身后躲,许是扯到了眼睛上的伤,疼得他一阵龇牙咧嘴,边吸气边道:“庄、庄主,您听我解释啊!别动手!!”
余疏行也是气得都快把这前堂给冻住了,哪里还会听他解释,二话不说直接冷着一张寒霜的的脸,粗糙冷硬的提着拳头朝他身上招呼。
前面几招毕何明还能勉强躲过,可越到后面他更是应接不暇,连连挨了好几掌,打的他几欲吐血。
“嘭”余疏行积蓄着内力的一掌打得毕何明狠狠的撞在了少堂院子里的一棵树上,毕何明登时一口老血吐出来,欲哭无泪的看着此刻怒火朝天的余疏行。
他不就是抽个空闲打个牌吗?又没有犯了什么错,自家上司至于动这么大的手吗?
余疏行冷冷的声音从屋里传出,他道:“毕何明,不要挑战我的耐心。”即使远远的也让毕何明一个瑟缩。
“我上次说过,你要是想离开临江山庄,我随时有空将你的名字从暗影名单里剔除,你也可以无拘无束的去花天酒地。”余疏行收回手转身背对毕何明,低沉的道:“也要像阴沟里的老鼠,不停的躲避临江山庄无情的抹杀!”
这句话立刻将毕何明从水潭里拉出来,额头冒冷汗的看着余疏行转身的背影,不敢吱声了。
他竟然忘了,面前这个男人掌握着临江山庄的生杀大权,他若是想要哪个暗影死,被点中的那个暗影绝对会毫无怨言的当着他的面自杀,而他虽是余疏行的长辈,但这十多年里他也是亲眼目睹了这个男人的能力。
离开了临江山庄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一旦违背了临江山庄的规则,就会被余疏行逐出去,而且为了防止他泄露临江山庄的机密,余疏行可以毫无理由的抹杀他。
“下不为例。”余疏行冷声道:“你知道我的意思。”说完转身直接走开,没有在管吐血的毕何明。
见人离开,毕何明腿软的坐在地上,心里松了一口气。
“哟!这不是毕阁主吗?咋坐在这儿了?”
出声的正是半个月前来这里见余疏行的萧鸢,只见他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吐血的毕何明,故作惊讶的道:“哦,我知道了,肯定又被鬼魅那混蛋给揍了。唉,也是啊,鬼魅这人啊,有时候特别容易冲动,脾气不好。”
他微微弯下腰来,显得不是那么的居高临下的看着毕何明,调笑道:“毕阁主,您老人家又是哪里惹毛了鬼魅啊?都被打得吐血了。”
毕何明恼羞成怒的瞪了萧鸢一眼,却不敢对萧鸢动手,正要开口反击,一道低沉的声音又让他把话咽了回去。
“鬼魅?画骨千?这江湖上还真是人才辈出,什么样的人都有。”
出声的正是被萧鸢强横打昏扛下冥火宫的蓝玄,只见他脸色忽青忽白,语气里带着毫不遮掩的嘲讽的意思。
知道这位不好得罪的前辈心烦了,萧鸢立马没了调侃毕何明的心思,道:“前辈稍安勿躁。”
随即转身看向毕何明,语气不好道:“喂!你家庄主在不在里面?”
毕何明白了他一眼,同样是语气不好的道:“您老人家耳朵不好眼睛也不灵光了?”
言外之意就是:他要是不在,我能被揍成这副模样吗?
结果萧鸢大概是为了气毕何明,当真是给了他一个冷硬的回答:“还真是不灵光了。”
毕何明:“……”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回来了就滚进来,顺便把你那张碍眼的面具摘了。”清冷的声音从少堂传出。
萧鸢嘴上不服的“啐”了声,手上还是麻利的把伪装的面具卸了下来。易容面具卸下来后,暴露在空气中的则是一张英俊的面孔,与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相得益彰。
“我还说你不在呢,不然我改天再来也不迟。”边说边迈着轻灵的步子走进少堂,脚刚迈进来一只就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了摸臂膀:“外头是艳阳高照,怎么这里面这么冷!?”
本以为他是一个人,进来后才发现今天还挺热闹的,不过个个都板着个脸不敢吭声。
余疏行背对着大门立于大堂中央,微微侧首道:“你可以试试改天再来,不过我答应你的事情可不一定会兑现。”
萧鸢登时心里一噎,苦笑道:“我服了你还不行吗?喏,我给你带了个人过来,兴许会有帮助。”
顺着他的手,余疏行清冷的目光转向了刚提着衣摆踏进大堂的蓝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