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走周离,弈北宸手中的动作才堪堪停下,即使周离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拐角处,不过弈北宸还是盯着她离开的地方,像是目光可以贴在周离的背上一样,眼神中的意思晦暗不明。
一柱香之后,一个黑色人影从假山后绕出来,弈北宸拿起一颗棋盘上最边缘的黑棋,捏成一小撮黑粉,对黑衣人吩咐道:“召集所有夜影,明日子时埋伏在山下,我们该收网了。”
黑衣人应声,随后一阵风的消失在凉亭里。又恢复了一片安静的凉亭里,弈北宸如同祷告般的把手中的黑粉洒在地上,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同时,冥火宫储存重要文案的藏典阁内,蓝玄正支着额头似是很疲惫的靠在桌子上。在他面前的书案上,摊开着一本册子,上面玲玲琅琅的写满了几十个名字,都是冥火宫近两个月以来死亡的弟子名字。
自从秦凌无故溺亡后,白渊又在次日身亡,以此为后面门中弟子无故死亡的开头,两个月以来不间断的就死了将近过半的弟子。
死亡的原因就是中了毒,且是一种慢性毒药,刚开中毒始连一点反应都没有,以为自己身强体壮、行动如常,不过那也只是一小段时间而已,要是经过两个月以来的日积月累,这毒的毒性就会慢慢的凸现出来,最后无药可救导致全身经脉爆裂而亡。
而这毒进入人体的传递途径就是冥火宫各处的水源。
现今宗门里大部分的弟子都中了毒,严重的已经开始内力消散,沦为废人一个,只等着毒渗透五脏六腑后爆体而亡,轻的也没好到哪里去,身体因为毒发会虚弱无力——连剑都提不起来,只要一天不找到解药,所面临的还是死。
若不是倚仗冥火宫在江湖地位还算高,加上蓝玄及时的封住了消息,不让消息走漏进江湖,不然光看眼前的情况,宗门如今情况就是外强中干,活脱脱就一绣花枕头,根本没有反击的能力,不然旁人早敢打歪主意了。
这给宗门里所有弟子包括老宫主下毒之人一定就是同一个人,而这个人究竟是谁?到底听命于谁?又为何要置冥火宫于死地?
秦凌和白渊的死还没查出个头绪来,老宫主又被下了剧毒恐命不久矣,下毒之人还没有找到,宗门里又发生了这种事,一件件的忙得蓝玄焦头烂额,恨不得能分身。
“哒哒哒”,脚步声响起,一个弟子急促走进藏典阁。
蓝玄道:“又有什么事?”
那弟子躬身一礼,道:“大师兄,老宫主让你过去一趟,说是有事情需要和你商量。”
蓝玄挥了挥手,道:“知道了,我一会儿就过去。”
说完却发现那弟子一动不动的站着,没有抬脚离开的意思。
蓝玄微微皱眉,道:“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就退下。”
见他脸色不好看,那弟子心里有些打鼓,支吾道:“老宫主让你立马就过去。”
立马就过去?听这语气是有什么急火的事情吗?容不得蓝玄细想,整理了一下衣冠后就急步往大殿方向去。
等到蓝玄赶到大殿时,就看见大殿内站了不少的人,个个神色凝重,隐隐的可以从中看出一些厌恶痛觉,而大殿中间则是站着弈北宸,在弈北宸的身旁则站着一脸泪花的周离。
高台上,老宫主的脸色比起前几天蓝玄见到的那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相对好了不少,不过此时他的脸色比较起众人,也没好到哪里去,扶手上搭着的手紧紧的捏成拳,似乎是有种立马要挥拳揍人的意思,甚至眼中泛出冷冷的杀意。
他的目光是直直的盯着大殿中的弈北宸,握紧的拳头想必就是对着弈北宸的,而火气也肯定跟弈北宸脱不了干系。
弈北宸对于他的目光视若无睹,按理说长辈被小辈惹怒,小辈就要理所应当的献上膝盖骨跪地请罪,但弈北宸依旧是挺直着腰杆站立着,丝毫没有要对他下跪的趋向,仿佛天塌下来也不能压弯他的立得笔直的脊梁骨。毫无疑问,他的这般作为更是惹得老宫主火气上涨,两边的眉毛都差点气飞出眉梢。
而站在弈北宸旁边的周离,眼睛红红的,双颊两边有还没擦干净的泪痕,显然是哭过一回,加上她样貌出众,连哭的样子都有一种梨花簌簌落下的美丽动人,惹得周围围观的弟子心生怜香惜玉。
蓝玄刚踏进大殿里,一时间还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正要到旁边拉一个弟子来问问事情的经过,老宫主就在此时发声了。
“周少堂小姐,你确定你看见弈北宸杀人了?”老宫主沙哑的声音从高台上传来。
旁边的蓝玄一听不对头,立马一步迈了出来,道:“师父,你说人都是北宸杀的?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是不是应该……”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宫主强横的打断。
老宫主挥了挥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压下心中翻腾的怒气,道:“你先不要忙着为他开脱,听周少堂小姐说完就清楚了,到时候就知道我有没有诬陷他!”
有了老宫主的首肯,让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静静的等着自称是目击证人的周离把事情的经过说完。
周离声音还有些哽咽,目光坚定的道:“我确定,就是弈北宸杀了秦凌和白渊师兄,我不光是看到了,我还亲耳听见他承认这一切都是都是他一手策划的,为的就是能杀掉所有冥火宫的人。”
话音刚落,大殿里原本议论纷纷的人都张大了嘴巴的看着大殿中站得笔直的少年,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不过深恶痛绝占的更多些。
这其中也包括刚才试图为弈北宸开脱的蓝玄。
弈北宸所杀的人吗?之前他不是亲自说过秦凌和白渊的死跟自己无半点关系吗?而且他也肯定不是他杀的人,弈北宸自进冥火宫以来学无所成,武功低下得连剑都提不起来,怎么可能杀得了武功了得的秦凌和白渊?
他带着疑惑的抬眼去看站得笔直的弈北宸,只见弈北宸还是一副心如止水的样子,对于周离的言辞也不打断阻止,像是默许她继续说下去。
“我昨天午时去与他告别,毕竟朋友一场,却不曾想在相谈论的时候却意外的从他口中得知事情的经过,我痛心的劝导他回头是岸,只要到老宫主面前承认这一切就为时不晚,可弈北宸就是不听,还对我动了手。”说完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红肿的半边脸,看样子是被人狠狠的打过,导致半边脸上充血肿起来。
一旁的弈北宸对她所说的一切啼笑非疑,静静的看着周离演戏。心中同时感叹这女人还真是会演,昨天他根本就没有动手打周离,这女人却为了火上浇油的不嫌事大,故意把自己打个后栽赃嫁祸的往他身上泼脏水。
且他根本就没有亲自动手杀了秦凌和白渊,都是暗中指派徒秋动的手,而徒秋身为夜影的统领,杀人又怎会留下痕迹让人看到?连蓝玄都无可奈何的事情,这女人居然说自己目睹了他杀人的全过程,何其可笑!
不过他已经让夜影杀手都埋伏在山下,就算是今天坦白从宽的承认了也没什么事,他也不会缺胳膊少腿。
老宫主越听脸色越青,饶是还有周清这个旁观者在,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动手,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气息,道:“若是周少堂小姐说的句句属实,那本座就要让杀我爱徒的人付出代价!”
周离闻言,立即竖起三根指头,字字铿锵的道:“苍天在上后土在下,我周离今日所说的一切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假,定叫我不得好死!”
见她发如此毒誓,就算是不信的也信了,毕竟没有人敢冒着不得好死的誓言接发一个人。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周姑娘都这样说了,难道还有错吗?”
“说得对啊,要是不是他做的,肯定会极力为自己辩解,可刚才那副表情看见没?显然是默认了呀。”
“我早就听说这弈北宸跟秦师兄和白师兄有过节,他怨恨在心也是情有可原,可没想到他居然会是斤斤计较的人,动手杀了两位师兄!”
“啧啧啧!他不光是杀了师兄还残害同门,我看啊,老宫主最近几日身体虚弱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下面的议论声此起彼伏,一山还比一山高,听得蓝玄在一旁眉头紧皱,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
周离在议论声中侧首看了弈北宸一眼,发现此人还是一脸风轻云淡,完全没有一点惊慌失措的样子。她在看弈北宸,弈北宸自然也感觉到了,同样是垂眼看了她一眼。
你以为你这般破罐子破摔就对我有作用吗?
眼看越闹越大,站在一旁作了半天旁观者的周清开口说话了,他道:“令女所说的一切是否真实在下也不好确信,若是这弈北宸真是祸患的源头,那就是死也是死有余辜,不过这是老宫主宗门中的事,在下不好掺和,万事还请老宫主定夺。”
他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和冥火宫达成盟友,老宫主在他的劝说下也有了动摇,眼看这几天就要谈成,周离这般的作为保不准老宫主会动恻隐之心。若是此事是真,弈北宸身为他的徒弟却动手打了客卿,老宫主兴许会在面子上挂不住,指不定会同意结盟;可此时不过是凭空捏造来诬陷弈北宸的,幕后黑手另有其人,那么周离就是得罪了弈北宸,老宫主也会连带着对他没好感,这结盟的事说不准就作废了。
随即意味的偷偷瞪了周离一眼,却被周离视而不见。
位子上的老宫主一时间心中全全被不可诉说的怒火掩盖,“啪”一只手重重的打在了扶手上,生生把扶手打得噼啪作响。
沉默了很久的弈北宸终于开口,不过不是为自己辩解,他道:“周少堂小姐好口才啊,光是靠着这一张伶牙俐齿就说服了在场所有人,在下实在是佩服至极啊!”
周离摆出一副为死去弟子愤愤不平的样子,道:“你莫要在这里信口雌黄!明明就是你亲口承认这一切,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难道你堂堂七尺男儿敢做就不敢当了吗?”
弈北宸回复她一个鄙夷的笑容,懒得跟这个女人讲道理。毕竟跟女人讲道理——还是一个心机深重的女人讲道理,是完全可以把黑的说成白的,与其浪费口舌不如心里默认,反正这一切确实是出自他的手。
老宫主嘶哑的声音传来,怒斥道:“弈北宸!周少堂小姐万万不会冤枉你,你还有什么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