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
望海崖,一身蓝衣男子身影修长的站在崖壁之上,静静的望着湛蓝的海面,海面吹来的海风掀起他蓝色的衣袂,和他那一头雪白无瑕的白发。
“我说你躲哪里去了,感情是又来这崖上看风景。”蓝衣男子身后,一白衣男子身轻如燕的从悬崖下飞了上来,轻飘飘的落在了蓝衣男子身后,略显不满的道。
蓝衣男子头也不回,道:“我除了这望海崖,还能去其他地方不成,而且你也知道我定在此地,何来躲藏一说?”
白衣男子不服气的道:“行行行,没有就没有,我不说了。”
听着语气,蓝衣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即又抬头望向海面。
此时已是太阳落山,海平面上还残留着缕缕为消散的残阳,映射得湛蓝的海面透着如同火烧云的颜色,美得让人心里不由得感叹。
然而这景象在白发男子眼里,早已是见怪不怪,毕竟他来这望海崖的时间多的记不清楚,太阳坠入海平面的景象看得都腻味了,根本掀不起任何感叹。
白衣男子走过去和他并肩,瞥了一眼他的脸色,问道:“有心事?”
在他看来,蓝衣男子会来这望海崖,一是上来看着夕阳西下,消磨平淡无奇的时间,二是心里有情绪,上来静静心。
而蓝衣男子此时的表情,明显是第二种情况——其实蓝衣男子脸上毫无表情,连嘴角都未曾勾起,静得板着个脸,若是换个普通人来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表情,但白衣男子好歹是和蓝衣男子相处了将近三十多年,对彼此的情绪变化都了如指掌,即使对方面无表情,也能准确猜出此时的情绪。
蓝衣男子叹气,点了点头,表示白衣男子说对了。
白衣男子问道:“什么事?能让你在这崖上站个三四个时辰?”
蓝衣男子也没有瞒着他的意思,脸上波澜不惊的开口道:“那边来信了,说是遇到了棘手的事,那小子解决不了,让我回去一趟解决一件事。”
他话里说的‘小子’是谁,白衣男子想都没想就知道说的是谁。
白衣男子疑惑皱眉,道:“解决一件事?按道理说那小子已经是个快二十的人了,心思缜密又稳重,手上又有你留给他的势力,还有什么事情是他解决不了的?”
蓝衣男子摇头,道:“这件事确实不是他想解决就解决得了的,况且这其中的来龙去脉,跟我有着不少的牵扯,必须由我亲自出面,才可平定下来,那小子是个局外人,管不了也很正常,若是因此被牵扯进去,不仅仅是他要遭殃,继任祖宗传下来的基底都要跟着遭殃!”
白衣男子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一下子惊住了,皱眉道:“有这么严重!?”
蓝衣男子重重的点头,道:“没错,说到底也是我当年大意了,让那人从我说中捡回一条命,如今尽不知悔改,又要重操他主子的旧业,既然给了他这么忙着寻死,我自然也不能拦着,恰好这次还能帮他们一把,送他去见他那殒命的主子。”
白衣男子道:“杂碎终究只是杂碎,能成什么气候,解决掉耳根子就干净了。”
怪不得你当年大意,主子虽死,但跟随他的那群属下确实捡回一条命,这么多年的销声匿迹,为的或许就是今天能死灰复燃——可眼前这人又怎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蓝衣男子附和的道:“过几日我就启程回去,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吗?”
白衣男子想了想,道:“回去吧,这么多年都没回去了,记忆力那些熟人的面孔都淡化了,那小子也不知道长成什么样了,毕竟我们离开的时候,那小子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孩子,回去了也好啊,见见多年不见的故人……”
海面上最后一缕残阳彻底坠入海里,黑夜即将来临,原本吹起来暖洋洋的海风也逐渐变得凉起来,吹外两人身上都是阵阵的凉意。
然而两人都浑然未觉,似乎是这点凉意在他们身上不足为虑,毕竟这世间比这风更加凉薄寒冷的事物他们都见过了,还有什么大风大浪是没见过的?
……
两日之后,临江山庄。
齐凌轩坐在首位上眉头解不开的支着下巴,下面的人都是默不作声的站着,无一人敢站出来说话,怕一个不小心触霉头。
李景见他都呆坐半天了,心里担忧顿生,上前一步,劝道:“轩儿,先休息一会儿吧,这么干熬着也不是办法,倒不如耐心些等着圣庄主到来。”
齐凌轩道:“李叔,我自然是想耐心些,可眼下着状况由不得我耐心!”
短短两日,已经接连有不少的小门派被打压,有的甚至直接被带了欺君罔上的罪名,一时间江湖中不少宗门人心惶惶。
就在今早,帝都那边的暗影阁传来消息,洛高宁已经在皇上面前上书,要清理江湖中那些实力雄厚的宗门,显而易见,临江山庄就是其中之一!
要是再不采取行动,恐怕洛高宁到时候连临江山庄的一片瓦块都不放过,虽说他不敢妄动临江山庄,但终究是身在大齐境内,只要他在皇帝面前继续妖言惑众,恐怕到时候不仅仅只是中原武林分崩离析,大齐的整个江山都要一朝倾覆。
也不知道这皇帝是那只眼睛瞎了,居然会看中这种佞臣奸邪,还把一连串的蛊惑妖言都听进了耳朵里,景瑞先帝把皇位传给他,也真是够心大的,不怕哪一天太祖打下的江山在这个儿子手里毁灭,让大齐亡国。
云晟手腕不停的摇动扇子,飘起来的在他腮边上上下下,道:“轩儿此言差矣,洛高宁虽在皇帝面前得宠,但他只是个朝臣,皇上就算是再怎么对他言听计从,但江湖中的事也不能太过干涉,不然反弊其身。”
齐凌轩恍然大悟,顺着云晟的话分析道:“云叔的意思是,洛高宁虽以提意让皇上削弱江湖雄厚实力的门派,然而皇上却迟迟不肯下定论,所以,皇帝对江湖中的一些事还是有利弊衡量的,不敢过度的惹怒江湖宗门。”
云晟缓缓点头,道:“五十年前的江湖为争夺五册引发了一场血雨腥风,当时无辜殒命的百姓数不胜数,皇上的爷爷平帝为了解决这件事,连镇守边塞的铁骑都调回来了一半,莫不是如此,哪场纷争可能不会停息,恐怕死的人还会更多。”
听到这里,齐凌轩眼中神色变得深沉,手掌握成拳。
五十年前,他都还不知道在哪里,那时母亲也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经历过那场血腥纷争的也只有早已故去多年的圣老庄主。
往事已成空,后人也不便压作何浮夸的评头论足,该被时光磨平的也都被磨得差不多了。即便如此,他还是从父母那里听了不少关于这方面的事,也因此生出了一种江湖险恶的念想,即便他继任庄主以来,免不了要和外界江湖中人打交道,但都是公事公办,办完就尥蹶子走人,毫无结交之意。
所谓人心隔肚皮,人也有善有恶,知道善恶两个字怎么写,却不知道如何分辨一个善人和一个恶人,毕竟谁都是一双肉眼凡胎,善恶又不是妖魔鬼怪,自己也不是孙悟空,火眼金睛就能洞穿世间妖魔,索性离得越远越好,心远地自偏。
李景道:“轩儿放心便是了,庄主迟迟未现身,指不定是心里早有安排。”
闻言,齐凌轩稍稍松了口气,或许是他们话里的这个圣庄主太过有让人安心的本领,即使他不记得这个圣庄主长什么样,但心还是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
不过看在眼前这三位德高望重的叔叔对这位圣庄主尊敬有加的语气,他不免也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圣庄主产生了好奇。
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能让他德高望重的叔叔们又敬又怕,能让江湖中那些大小宗门敬而远之?
………………
亥时三刻,帝都。
此时已是夜晚宵禁时间,城里安安静静的一片,家家户户都熄灯歇下了,时不时的有几队巡逻的士兵经过,不出片刻就会再次陷入寂静。
大街上,一蓝一白两个身影出现,在巡逻兵即将转角出现时,嗖的一下窜进巷子里,消失在了黑暗里,速度快的肉眼无法捕捉清楚,只能隐隐约约的看见一道残影。
景玦侯府,府内众人早已安寝,静悄悄的一片。
羡云院内却还是灯火通明,看来是院子里的人还未歇下。
池塘边的杨柳树下,萧瑟与萧玉并肩站在树下。
萧玉是萧鸢父亲萧程的老来子,萧鸢比萧玉年长将近三十多岁,按年龄来说当萧玉的爹都是绰绰有余,但两人站在一起却并无任何年龄段之分,萧鸢现在虽然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但脸上丝毫没有岁月留下的痕迹,跟二十多岁时还是同一个样子,不见衰老之像。与萧玉并肩站在一起,两人看起来准是兄弟无疑,而不会被人以年龄嘲讽是父子。
萧玉如今是景玦侯,与萧鸢同父异母,萧玉出生时,萧鸢还在江湖里逍遥自在,压根就没见过自己这个弟弟,直到萧玉十五岁时,萧程请旨封萧玉为世子,提前行及冠礼之际,萧鸢才从纷闹江湖中抽身,赶回来赴这个素未谋面的弟弟的加冠礼。
萧玉也是在加冠礼时才初次见到这个兄长,心里冒出第一映像就是,自己这个兄长是个人物。
能在万分重压之下,众目睽睽的拒绝继承爵位,萧鸢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别人上赶着抢得热火朝天的爵位,在他眼里就是个白纸,除了能这几个字上奏之外就是百无一用,说拒绝就拒绝,态度坚决不容反驳,毫无考虑的意思,能不是个人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