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疏行端着茶杯一言不发,就这样默默的听着月如故说,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你知道我当初醒来时,苏筠再告诉我一切时,我是什么心情吗?”说到这里,月如故的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掉,“当时我就觉得一道苍雷劈重了天灵盖,疼得我脑子都麻木了,原来蠢的人就是我一个,明明你的寒症发作了好几回,我却像个傻子一样信了你的话,相信你没事,结果你离开了我才发现自己简直蠢得没边了,感情周边的人都知道,就我一个白痴似的什么也没发觉。”
他实在是受够了这种没完没了等待,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看不到什么时候是个头,等的人什么时候回来。失去最重要的人时,才知道疼得喘不过气,是种惩罚,也是种痛苦。
余疏行道:“对不起,我没有想这么多,没想到……会伤了你。”
月如故嗤笑一声,像是在嘲讽自己,道:“伤到我?你确实是伤到我了,余疏行,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喜欢独断专行?遇事能不能站在我们这些人的角度好好想想?你口口声声的说拿临江山庄给我当靠山,可是你知道我并不稀罕这势力,你想护着我,麻烦你用自己的双手保护,而不是扔下个所谓的靠山,让我孤影孑立的等了五年!”
我做不到一辈子都守着一个未兑现的誓言,寻不到归期,梦里却梦你的眼睛,如若一念静心,待何时难尽?
余疏行道:“我,再也不会了。”
终归是他隐瞒月如故太多,导致月如故又开始惶惶不安起来,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当初做的一切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痛楚。
月如故勉强笑了笑,眼中的泪水还是不停的往下掉,余疏行伸手抹掉他眼角的泪水,温声道:“如今江湖纷乱纠缠不休,稍不注意血雨腥风就会四起,你我都被围困其中,仿佛一切都是命由天定,由不得我们选。”
月如故神色一凛,肃声道:“你还会离开?”
余疏行轻轻笑出声,伸手挑逗似的敲了敲他的额头,柔声道:“想什么呢?我既然回来了,就不会再离开,我曾经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不信命由天定,老天要我死,那我就偏不如天意,如今不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吗?除了头发白了,有什么地方不好了吗?”
闻言,月如故把心落回了肚子里,道:“解决完这一切,你作何打算?”
余疏行却答非所问,道:“你觉得,这一场场的阴谋诡计像什么?”
月如故不太明白为何他要这么问,但还是按照心中所想回答了:“像赌坊里压钱摇骰子的赌蛊。”
很显然,他这个回答与余疏行心中所想的答案一模一样。
余疏行笑着看了月如故,嘴上少有雀跃的调侃月如故:“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何以解忧?看来还是阿故知我心,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月如故才发现两人的脸挨得很近,余疏行的气息都吹在了脸上,感觉痒痒的,他手上用力把余疏行推回位子上坐好,翻了个白眼给大言不惭的余疏行,嘴巴带了点姑苏口音的道:“有什么事快点说,没有心情听你鬼扯!”
余疏行一听,嘴角的弧度弯的夸张,要不是嘴就那么大,可能再笑得夸张点,能裂到耳根子后面去。
他如同见了什么稀奇事儿的看着月如故,找乐子的问道:“奇怪啊,你什么时候学的姑苏话?”
月如故把茶壶里的茶渣倒掉,添上新的茶叶,倒水放在小火上煮,不急不躁的道:“你离开后五年里,我每年都会来姑苏看看药圣前辈,顺便来书画阁看看生意如何,和姑苏人打交道多了,一来二去也就捡了点姑苏话,不稀奇。”
姑苏乃是商贾一带的天堂,许多有名的商人都是从这里走出去的,书画阁暗里是临江山庄暗影阁,明面上确是作正儿八经的生意,免不了要与一些商人商谈,学点姑苏话也不算什么坏事,倒是在商谈时会让姑苏商人觉得亲切些,指不定价钱都给你提高些。
所谓技多不压身,多学点还是有好处的。
余疏行挑眉,不太相信他那是急性学习,质疑道:“聊几句就学会了?我咋没你那个能力呢?”
月如故同样也挑眉看他,显露在脸上的是罕见的惊奇,调侃道:“哦!原来也有堂堂余庄主学不会道东西啊?稀奇了!”
被这样泼冷水,余疏行也没露出难色,反而是反唇相讥:“你说什么呢,哪有我学不会的东西,你兴奋什么!?”
月如故登时被他这一句信手拈来的姑苏话吓得一口茶水卡在了喉咙,呛得撕心裂肺,差点连杯子都没端稳,勉强哑着声音道:“咳咳咳!你会说姑苏话!”
余疏行毫不谦虚的道:“会啊,早在十多年前就会了,那是你还在银月上上玩泥巴呢!”
月如故颇有种一杯茶泼上去,好让这人清醒清醒,冷声道:“你才在玩泥巴呢!谁十五岁了还在玩泥巴,幼稚不幼稚!?”
十五岁他正在没完没了的跟在师父背后求知若渴呢,整天磨练剑术,哪有什么时间玩!?这人什么思想!?
“哦,你说十五岁玩泥巴幼稚!”余疏行笑嘻嘻的道,“那么你也幼稚啊!”
月如故怒而举杯,真的差点把杯子里的茶水泼出去,忍耐再三后还是强行克制住了动作,沉声道:“你才幼稚!不可理喻!”
调笑过后,两人之间安静下来,街上传来了一阵车轮轱辘,想必是那些卖货郎推着小车出来摆摊了。
余疏行道:“事情结束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月如故沉思片刻,摇头:“没想好,你呢?”
余疏行换了个懒散的姿势靠在椅子上,语气轻浮的道:“待这一切都尘埃落定,我就陪着你浪迹天涯,永远都不离开你。”
月如故端茶杯的动作一顿,指尖微颤,收回手迟钝的抬眼看他,道:“……你为什么这么想?我是说你还有临江山庄要掌管,有那个闲情逸致?”
他眼睛不太敢和余疏行对视,几次都刻意的错开他的目光,说话也比较小声,不复往日的风采。
余疏行眼神犀利的看他,仿佛再说你什么意思?
月如故被他眼神看得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连忙喝了几口茶,缓解这莫名其妙的尴尬气氛。
“临江山庄在打理几年,我就会暂时交给阿筠打理,那丫头成熟了不少,这点小事还是管得了的。”余疏行收回那种犀利的眼神,漫步经心的道,“偶尔回去看看就是了,没太多必要天天看着管着。”
穆轩这件事解决了,临江山庄可能会沉寂一段时间,江湖上也会安稳下来,至少会换来个二三十年的安宁,以后会不会在有人搅风搅雨,他们不敢确定,但那时候又关他们什么事了?让那些年轻气盛的江湖人去倒腾吧。
暗影也会各归各位,不用调来调去的到处查事,到那时的事务也会轻松些,用不着什么都要他出面,只要一根稻草压不死骆驼,什么事都不算大。
月如故听了,心中不知作何感想,只觉得他这甩手掌柜做的相当可以,大事干完就潇洒拍屁股走人,丝毫不管身后事,面前潇洒如风就够了,其他的免谈。
倒了杯茶推给他,两人都望着外面逐渐透亮起来的天空,不说话了。
或许大风大浪过后,有些东西就该石沉大海,恢复往日的平静了。。。
…………
日中正午,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吆喝声不绝于耳,吃食和各种小玩意儿的摊子都摆在街道两旁,供来往的人挑选购买。
“你走快点!”苏筠催促着跟在后面的齐哲,自己则兴致匆匆的往前面跑,一会儿看看这边,一会儿又去尝尝吃食,差点把自己转成个陀螺。
齐哲擦着来往人群的肩膀,较为费力的跟在她的身后,不一会儿就被挤得额头冒汗:“阿筠,你慢点!”
苏筠见他跟不上,这才缓缓的放慢脚步。
齐哲跟上她,擦了擦头上的汗,道:“你不是不舒服吗?别跑这么快。”
苏筠东张西望,不知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心里,撅着嘴道:“知道啦,诶!那边有卖酸梅汤的!”
说罢,脚下生烟的跑到了卖酸梅汤的摊子前,齐哲无奈,只能抬脚跟上。
摊主是对上了年纪的夫妇,在这条街上已经卖了很久的吃食了,由于快进夏天了,夫妻俩就合算着在摆摊卖酸梅汤,生意也算好,摊子前有五六个客人排队卖酸梅汤。
苏筠看着摊上卖的酸梅汤,朝摊主问道:“老板,你家这酸梅汤怎么卖?”
老板娘见是个长的好看的姑娘,喜笑颜开的道:“我们家这酸梅汤分为三中酸味的,酸味由低到高分为一二三种,姑娘你看看想买哪种?”
苏筠看了几眼,突然犯了选择困难症,不知道那种好喝,道:“我不太确定自己喝哪一种,能让我每一种都尝尝吗?”
“行!我给你拿个碗。”老板娘也看的开,笑呵呵的拿了个碗出来,舀了碗酸味最低的给她。
苏筠接过碗,喝了一口,提意道:“给我拿第二种吧,这个甜得多谢,不酸。”
老板娘接过她递过来的碗,道:“好嘞!”
舀了第二种酸梅汤,递给苏筠,苏筠喝要,抿嘴细细的品了品,道:“还是不够酸,你给我换第三种酸梅汤吧。”
老板娘愣愣的看她,没想到这前面两种酸梅汤都没达到苏筠的酸味要求,迟疑道:“姑娘,你确定要第三种酸梅汤。”
这可是最酸的那种酸梅汤,你确定你能喝下去!?
苏筠不明所以,道:“我确定啊。”
老板娘又转过去给她舀了一碗最酸的酸梅汤。
接过碗,苏筠在老板娘那种会酸掉牙的表情下把一碗酸梅汤一饮而尽,品了品后觉得这个酸味可以,道:“老板娘我就要这种,麻烦再给我来几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