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在那些待装修的房子里休克的时候,感受到了力量和局限,在那面三四个月的卤汤锅前,闻到了煎熬的浓郁,这些体验的共同作用是对骨骼的钙化和增加心脏对流行病的免疫能力,如愿得到了加成,不过好像有点矫枉过正,有些东西处在了危险的边缘,一触即发。因为对房间的熟悉和空间的狭小,所以大部分事情能够坦然面对,对那些猥琐调皮的恶意很少在意,认为那些都是低级且愚蠢的,沉浸在自我筑造的道德高墙里保持独立,偶尔依然会有那种,轰垮高墙,冲出房间的冲动,开始的时候把这些归结于他人品质的低劣,觉得是被那些不入流的手段恶心到了而已,仔细客观的分析后发现,这种愤怒实质上也包含了一部分本质无能的因子,总是能轻易原谅别人,却还习惯于把自己绑在绞刑架上,既然这样只好在死前作画,让来不及的都实现——第三只红黄鸟出现了,它飞过一座亭子的时候,看了那个全身光溜溜的王子一眼,把全身的金黄都给了他,王子左肩上的燕子向它表示感谢,红鸟鸣叫一声,继续赶路——是我在呼唤它,妜宫被毁了,很多事还没来得及做,很多话还没来得及说,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就像这一身纯红色的羽毛突兀地出现在我眼前,本来可以不必这样着急,说实话有点厌烦,一些事,当你敷衍的理由都失去并不可怕,你还可以靠想象力发挥,当你失去敷衍的兴趣时,如鲠在喉。几种不受控制的情况一起爆发,像海上的狂风巨浪袭向渔夫的破旧的小渔船,我怒不可遏,狂暴焦躁,血液不断涌向眼睛和大脑,眼前一片血红,我走进那个世界。红鸟全身燃起了火,我跨上它的脊背,右手一招,那只埋藏了杀戮的扎枪出现在手里,我用额头在上面磕了一下,那个古字的尾巴从眉心一直长到鼻尖,扎枪也燃起丝丝火苗,镀上了一层太阳红。我沉默着,穿过长空,杀进那座黑洞一样深邃的塔,有人哭喊着被拔掉舌头、割断手指,火光照亮了那些惊恐的眼睛;被镜子反射出内脏的人,被挂在长满尖刺的树上;在蒸笼里跳舞的妇人,享受炮烙之刑的纵火者们;冰山上裸体的痴情男女,刀尖上小心翼翼的未成年少女。我从塔外冲进黑洞,用扎枪挑落那把舌头的勾刀,一枪穿透那两个肥胖丑陋散发着恶臭的驴头卫,它们甚至没来得及示警,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我打破那面镜子,融化了整座冰山,那些爬得慢的人在惊慌失措中化作灰烬,不过这正好减少了火山上的痛苦,斩断那棵树,看着它流出墨绿粘稠的血液,点燃蒸笼,烧死里面半生不熟的妇人,用那些滚烫的柱子连成桥,挡住血池的腐蚀,和最后一层里那些手持刀具的凶神战斗,踢翻他们的石磨,学着他们的手法从裆部到头部劈碎。整个世界崩塌了,黑暗一层层重叠,我被压得喘不过气,阻塞的血管快要爆裂,手指抓进了手掌,我低下头,魔鬼来了。这可能是早有预兆的,那只暴躁阴狠的大猩猩,那把锋利的匕首,那只湿漉漉的癞蛤蟆,那些从手臂流到指尖的血液,那只红黄鸟最后被魔鬼生生撕裂,云洁白无瑕的身体上也沾染了污迹,我不能控制,全身瑟瑟发抖。在崩溃之前,所有的劣根性都被释放,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整个天空,把一切曾有过的美好全部腐蚀,要死了,这战栗停不下来,我颤抖着将火把插进胸膛,整个世界开始变冷。

七日之后,我回来了,带着沉重的枷锁,踏着尸骨的灰烬,那是一个冬天,那么温暖,身体还冒着寒气,慢慢回温,被冻成冰渣的血液开始融化,流动,身体不再瑟瑟发抖,开始复苏,脑海的冰层在内陆风的吹拂下融化,我挣脱枷锁,洗去脚下的灰,对着那座部落雄壮的大门颔首,只留下心脏的一层冰膜还化不去。本来的目标是去另一座更大的部落,考虑到那些滚烫的流言和虚弱的身体状况,来到了这座附近海拔较低的部落,这里有着悠久的历史,适宜的气候,相同的语言基础,还有一些曾见过的甚至一起长大的野草,被同一把镰刀收割。这之前有个插曲,一些微妙难言的变化往往始于这种小插曲,我把家里的新桃摘下躲开严密的看守,来到约定的地点,然而并没有见到那只浣熊的脚印,因为时间差的缘故就此错过,这导致我失去了一些重要的东西,竟还无法自证清白,后来阴差阳错,已经无力挽留。当站在部落的门前,无限感慨,有时候一点小小的变化,就轻易地改变了原来的轨迹,一切显得那么的荒唐,所以一些遗憾的事提起来只能是满满的无力感。不过,能站在这里,本身就说明了很多事情根本无法回头,那些遗憾只能放在某一个角落,把它当作一种激励的力量,努力不要再去经历类似的生活。不过那时候,由于正处于思想转变的白热化阶段,很多东西都处在混沌之中,所以任何具有煽动性的思维都很轻易地对我施以影响,时常处于一种看似清醒犀利明确,实则浑浑噩噩不明所以的状态,整个人就像一个木偶,被各种外在的事物所影响,又反抗这影响,把它当做笑话去嘲讽,然而往往会走向其他的极端,恰好验证了那些无耻狂妄的预言。那是一棵新桃树,第一年它只结了一只果子,很大很好看,就像从画里摘出来的仙桃,第二年,在数量上有所增加,不过质量上却差强人意,从十几只桃子中挑出了一个品相相对最好的,这就是第二次的结果了,虽然比起那些长满虫子的老桃稍好一些,但是已没有那种令人惊艳的感觉了,不太满意,主要是因为这结果的象征意义不如预期,对它的实际意义并不关注,因为这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已和几年前想要的几乎完全不同了。

以前的小树苗健康茁长地成长,梦里都有一棵参天大树,能够和白云嬉闹,和天空拥抱,还能为疲惫无依的游人遮风挡雨,现在的小树苗命运多舛,被批量的生产,从出生就断绝了对参天大树的幻想,在行道两旁无数同伴的陪伴中孤独枯萎。所以选择这个相对古朴的部落,还残留着一些远古时代的粗犷和风流,有着相对较大的自由度,暗合那些难以遗忘的丝丝寒流。说来实在有趣,来到这里的第一天,部落的酋长告诉我们的不是怎样长成一棵大树,而是要占有更多的土地需要怎样的心态,究其原因,其一可能是因为在这个谁唱戏都是钱唱戏的时代,土地资源的重要性正一步一步显现出来;二是人们已经不关注树木的曲直与否,转而关注它的量级,更大的量级一般意味着广泛的影响力和权利;其三就是这个部落已经失去了本质的一些东西,留下来的更多是一些形式上的东西,当然,对这个已经见怪不怪,毕竟王宫里那些高官达贵的一些副业已经很能说明问题。这是资本的时代,在那种力量面前,一些真正可贵的东西被当作笑话来讽刺,那些飘逸的飞龙舞凤都被套上了锁链做的光环,但由于部落本身的一些限制因素——会引起保守力量的强烈反弹并打乱部落的改革节奏触动一些既得利益者的蛋糕,所以又不能完全把这一套明目张胆地搬进来,这在普通部落民众的圈子里就会造成一种畸形发展,是压抑和反抗的产物,不过这些正是一种混乱中的所需,所以刚开始的时候适应得很快。也是在这里,听到了那只远古巨兽的呼唤,相见之时,才明白我等了它十几年,它已经等了我一万年,就像那首歌里相同的守候一样,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影响的深远,只不过在不知道是否恰当的时机,它来,赐予我力量与包袱。那时它已经摇摇欲坠了,眼神里流连着风烛残年的光,我知道,它没有下一个万年可以等了,然而它告诉我,它还有十几万年的生命,还可以经历二十几次大的清洗,扶持那些新生的种族,赐予他们力量。我不知道它是在陈述事实,还是为了打压我,或者仅仅是为自己留下一点最后的尊严,为了显示它的力量,它拔下自己尾巴上的一片青铜色的鳞,把它插进十万里外的一片丘陵,还告诉我,以后,那里只有一座山。受残留的那些一团乱麻的思绪以及新增的力量和包袱的影响,画面开始扭曲,总是要在深夜里醒来,也可能是失眠,问问自己在哪里,确认自己躯体的完善,以及远离危险的山崖,保全自身的安全。

大概一年前就在脑海里预演过一些情形,不过现实来的更加吸引人,第一个夜晚看着那些星星点点明明暗暗的红色的光,感受到了那种癫狂却格外令人舒服愉悦的气氛,我是属于这里的,那些光点照耀在我的眉心,心脏,身体的任何位置,像被无数把狙击枪锁定,我变成了光源——发光发热,照亮了心里的阴霾之地,好似那些痛苦真的不及光点的灼烧,借着些光与热,我选择性遗忘那些荒谬的决绝,那些可怜的演员因为舞台的灯光太璀璨看不清观众席上只有一位昏昏欲睡的观众,所有卖力的表演只是演给自己的场景。红色的光点慢慢散去,我看着无数道黑影从我的眼睛里穿过,走过一座桥,从灯火阑珊处,回归到阳光下,得以看清那些影子的实像,和我的模样相差无几,各种颜色的头发,脸上到处都是那种打穿耳垂的枪留下的痕迹,披着各种各样的树叶围裙,点缀着紫色粉色白色黄色的小碎花,上身穿着从外面的城市采购来的新式T恤,上面印着最先进的军事武器效果图,我看出那个长着红头发梳着小脏辫穿着点缀着粉红色小花的灰绿色草裙的女孩子的白色T恤上是一朵巨大的蘑菇云,她扮着可爱的模样在人群中穿梭,时常调皮地掀起自己的花裙,吸引那些红色的光点。有一只绿色的坦克从废墟上碾过,我只能看到一双黑乎乎的眼睛泛着绝望的光在废墟中不发一声,几架战斗机从上空飞过,我躲在老地道里,在轰轰隆隆的恐惧过后,把那些集中爆发的尘埃全部吸进食道,为后来者腾挪出一块藏身之地,各式的枪头互相对准,天空一道惊雷,鞭炮声像暴雨一样下起来,持续了很久很久。美妙的一个夜晚,烟花不在天空绽放,就在眼前,占据眼睛的所有角落,这是部落民风习俗的残留,也是那种扭曲的外力压榨的结果,大家为了安放一些无处安放的东西,只能循着本能选择,文明进化了几千年,一些东西就像尾巴骨一样,依旧顽固地镶嵌在我的身上,如果把所有伪装都扯去——那些枪洞、围裙、花花草草,还有T恤,那么这些东西是是极其有用的,就像过去的那些时代一样,但可能是怕有一天回到一无所有的年代,所以人们保持了一丝执念,一些最初的东西怎么也不愿意丢掉,即使在一些时候也会饱受折磨,即使在部落里所有人最起码衣食无忧,还有闲心闲力去搞一些闲事,所有人还是缺乏那种安全感,从远古时期遗留下来的那种恐惧,依旧埋在每一个个体的灵魂深处,限于这些,偶尔也怀疑一些看似伟大的设想实现的可能性,就像几次伟大的实践造成了恐怖病态或者畸形扭曲的时代氛围,不过好在其中展现出的一些光辉也证明有曙光的存在。

云受了伤,需要一段时间的修养,所以在部落里第一次战斗来临的时候只能靠自己的力量,不过在这近十年的颠簸和背叛中——这背叛是相互的,可能是因为对于一颗鸡蛋从那里打碎的分歧,可能是单纯的对那只打碎鸡蛋的手产生的厌恶,也可能是不再关注鸡蛋的问题了,所以应该也不存在单纯的被背叛,一切离开总有双方的原因,在这些过往中获得了一种力量,类似于念念不忘得到回响的那种力量,虽然这是一种时常蒙蔽自我的力量,但在某些艰难的时刻十分需要,而它恰恰也会起到十分关键的作用。把一只麻雀当成凤凰,一条蛇幻想成一条龙,手指可以变成麒麟,蜷缩成一只乌龟,并且执拗地相信这一切的真实性,就像小说中的小世界,作为主人,你拥有近乎于神的力量,当然,这在大多数现实情况下是一种妄想,但在另一个平行的世界里,一切又都不一样了。那天穿着用弹簧做的连体的运动衣,在那些山上的树木都在午休的时间,独自面对那些黑色白色的乌鸦,还有一只花色的鸽子蹲在墙头,我冲刺向那只白色的乌鸦,一跃而起咬向它的脖子,就在我的牙齿和脖子的距离已经缩短到不足一公分的时候,我被一股拉力拽回,狠狠摔在了地上,裤脚被树枝所勾引,借此机会,白乌鸦用树枝和那些弹簧交织——我几乎不能动弹,黑乌鸦冲上来,啄我的身体,那只花鸽子还趁机啐了一口,不过那些愚蠢的黑乌鸦连着树枝与衣服一起啄掉了,虽然几乎只剩下一只手还算完整——慌忙之中我把右手背在身后,但我依然借着一只手,捏死了几只莽撞的黑乌鸦,甚至还在白乌鸦的脖子上留了一道血印,把血溅在了花鸽子的尾巴上,它惊慌失措,又不想放弃辛苦啐出的立场,就在这时候,那种力量发挥了作用,我对着乌鸦大军开始占据心理上的优势,一种极度危险的信号被白乌鸦敏锐地感知,它及时停止了战争。那群乌鸦是部落里几个长老私下养的,平时也会做一些令人喜欢的举动,比如驱逐那些可恶的花鸽子,或者驱逐那些部落之外的乌鸦,白乌鸦是它们的首领。一些部落之间的灰色利益地带,也时常需要它们的出面,不过久而久之,它们变得越来越不受控制,随着群体的扩大不断展现出桀骜不驯的一面,而且时常为了扩张自己的势力给长老们带来名誉上的影响,所以长老们需要他们又厌恶它们,但又着实放不下那些多出来的油水和蛋糕,所以也只能对它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几乎是任着它们放肆了,只在必要的时候展示雷霆手段斩杀几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