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钟声是从一座石教堂传来的,这座教堂明显比大部分房子建得都晚,是笨拙的哥特式风格,建有矮粗的塔和高得比例失调的地下室,窗户上装有百叶窗。虽然我看到的这一侧表盘没了指针,但我知道敲响的是十一点的钟声。紧接着,所有关于时间的思绪瞬间就被突如其来的紧张感和莫名的惊恐冲散了,在我发觉之前它们就已经紧紧地攫住我。教堂地下室的门开了,显露出里面长方形的黑洞。在我看过去的时候,似乎有东西穿过了那片黑色,在我的脑海中瞬间烙下了噩梦的感觉,而理智分析得不出这样的结果,这就更显疯狂了。

那是个活物——这是自从我进入了镇子的核心区域,除了司机以外,第一次见到活的东西。如果当时我情绪稳定一点,就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了。我随后就发现了,那明显是位牧师,穿着某种奇怪的祭服,一定是大衮秘教改变了当地的宗教习俗后出现的。而第一时间吸引我注目并引发我恐惧的东西,是他戴的那个高冠,几乎和蒂尔顿女士前一晚展示给我的那件一模一样。它影响了我的想象,在那张模糊的脸孔和长袍下蹒跚的身形上加诸了许多莫名的邪恶。我很快就觉得,没必要为这种邪恶的虚幻记忆感到害怕。地方的神秘教派在内部佩戴一种独特的头饰,以某种奇怪的方式为当地社区所熟知,比如被认为是宝藏,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人行道上稀稀拉拉出现了几个长得让人讨厌的年轻人,有的单独出现,有的三两结伴,都沉默着一言不发。破破烂烂的房子底层有的开了小店,挂着脏兮兮的牌子。向前行驶的途中我看到一两辆停着的卡车。瀑布的声音越来越清楚了,现在我看到了前方深深的河谷,一道宽阔的铁栏杆公路桥架在上面,桥的另一端一个大广场徐徐展开。我们过桥的时候,我向两边都看了看,发现有些工厂建筑矗立在长满杂草的悬崖边或半山腰上。桥下的水流很充足,可以看到右侧上游有两处湍急的瀑布,左侧下游至少有一处瀑布,此处水声震耳欲聋。随后我们抵达了河对岸的巨大半圆形广场,停在了马路右侧一座高大的穹顶建筑前,这座建筑上残留着黄色的油漆,模糊的牌子上写着“吉尔曼旅馆”。

我很高兴能从那辆车中出来了,马上去把我的行李寄存在了那间破旧的客栈的大堂。眼前只有一个人——一位老人,并没有长着我所说的“印斯茅斯脸”,我想起这家旅馆里发生的怪事,决定不问他任何困扰我的问题。我走向广场,班车已经离开了,我仔细地审视着面前的景象。

广场空地由鹅卵石铺就,一侧是笔直的河流,另一侧是大约建于19世纪的斜顶砖石建筑,呈半圆状分布,以此处为中心,条条街道向东南、南部和西南辐射。路灯又少又小,还是低功率的白炽灯,让人觉得气氛压抑,虽然知道月光会很明亮,但我依然很庆幸自己做好了天黑前就离开的计划。这些建筑都状态良好,包括十几家正在营业的商店,其中一家是国立第一连锁店的杂货店,另外还有一家不景气的餐馆、一家药店、一家鱼类批发办公室。此外,就只是镇上仅存的工业公司——马什精炼公司——的办公室,位于广场最东侧近河地带。目力所及,可能就有十个人,还有四五辆汽车和卡车零零散散地停在路边。不用说我也知道这就是印斯茅斯的市中心了。向东望去,我可以看到蓝色的海港,映衬着三座乔治王朝时期尖塔的废墟,它们也曾辉煌一时。河的对岸有一座白色的钟楼,我认为马什精炼公司就在它的下方。

由于某种原因,我决定先去探探连锁杂货店,那里的工作人员很可能不是印斯茅斯本地人。一个大概17岁的男孩独自负责这家店,他开朗亲切让我很高兴,因为这意味着我可以获得一些有用的信息。他似乎极其渴望交谈,我很快就知道了,他并不喜欢这个地方,不管是这里的鱼腥味还是鬼鬼祟祟的印斯茅斯人,同任何外地人谈话对他来说都是种解脱。他来自阿卡姆,同一户来自伊普斯威奇的人家同住,一旦有休息的时间他就回家。他的家人不想让他在印斯茅斯工作,但是连锁店把他调到这里了,而他也不想放弃工作。

他说印斯茅斯没有公共图书馆和商会,但我应该也能认清附近的街道。我来的这条街是联邦街,它的西面是老牌豪宅区——布罗德街、华盛顿街、拉斐特街和亚当斯街——东面则是滨海的贫民窟。在这些主街上的贫民窟里,我能找到乔治王朝时期的老教堂,不过全都早已废弃了。在这些地方走动的时候最好不要太引人注意,尤其是河的北边,因为那的人阴沉而排外,甚至有外地人在那失踪过。

有些地点几乎是禁区,这是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后才知道的。比如,不能在马什精炼厂、仍在使用中的教堂或是位于新格林教堂的大衮秘教带廊柱的礼堂等地方闲逛。这些教堂非常古怪,各自在其他地方的教派全都非常排斥他们,这里的牧师穿着极度怪异的礼服,举行十分奇怪的仪式。他们信奉异端,而且极其神秘,暗示在这个世界上能通过某种神奇的转变,获得某种肉体的永生。这个小伙子在阿卡姆的牧师——循道卫理联合教会亚斯理堂的华莱士博士,郑重地告诫他不要加入任何印斯茅斯的教会。

至于印斯茅斯人,这个小伙子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们。他们像穴居动物一样偷偷摸摸的,很少露面,很难想象除了随意地打打鱼,他们都怎么打发时间。从他们喝的那么多私酿来看,或许他们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在醉酒中度过。他们似乎郁郁寡欢地由某种共同的认知和目标联系起来了——对现世嗤之以鼻,好像他们能够进入另一层更美好的世界。他们的外貌——尤其是一眨不眨、从不闭上的眼睛——已经够惊悚的了,他们的声音也令人讨厌。听他们晚上在教堂唱诵歌简直糟透了,尤其是在主要的节日或复兴日的时候——一年两次,分别是4月30日和10月31日[20]。

他们很喜欢水,经常在河里或者港口游泳。经常比赛游到魔鬼礁,似乎人人都能进行这种费力的运动。如果留意一下,会发现在公众场合通常只能见到非常年轻的人,他们中年纪最大的也往往极其丑陋。就算有年纪大的人出现,基本上也都是样貌没有变异的痕迹的人,比如旅馆里的老员工。人们好奇老年人最后都怎么样了,“印斯茅斯脸”是不是种潜伏性的怪病,随着年龄增加而症状加重。

当然,只有非常罕见的疾病,才能导致个体成年后仍发生如此巨大而彻底的构造变化——比如头骨这样基本的骨骼结构的变化——而即使这样的改变,也不及这种疾病整体对外貌产生的影响离奇而令人迷惑,闻所未闻。这个年轻人还暗示,很难对这种问题得出真正的结论,因为无论在印斯茅斯居住多久,人们都不可能私下结识本地人。

这个小伙子确信肯定还有很多比所见情况最糟的还要严重的病例,都被关在屋里了。人们有时会听到特别奇怪的声音。传闻中说河流北侧滨水区那些摇摇欲坠的小屋由隐藏的通道相连,是消失了的畸形人口名副其实的大本营。这些人如果有外国血统的话,也看不出来是何种血统。偶尔当政府人员和其他外来人员到镇上时,他们会把某些特别令人生厌的人藏起来。

这个小伙子还说,向当地人打听本地的事是没用的。唯一肯开口的是个长相正常的老头,住在镇子最北边的救济院,总是在消防站附近闲逛。这个老头叫做扎多克·艾伦,已经96岁,不仅是镇上的酒鬼,还有几分疯癫,他十分古怪,鬼鬼祟祟的,总是回头张望,好像害怕什么东西一样。清醒的时候外地人完全撬不开他的嘴,然而,酒是他最爱的毒药,对此他毫无抵抗力,一旦喝醉了,他甚至能说出最惊人的秘密。

不过从他口中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因为他的故事都很疯狂,这些支离破碎的故事讲述了一个绝不可能在现实发生的恐怖传奇,这一切只可能是他的混乱幻想,不可能有别的来源。没人相信他,不过当地人不喜欢他酒后和陌生人说话,被人看见向他提问不太安全。那些最疯狂、广为传播的流言和妄想,估计是从他那传出的。

许多外地的居民时常会说瞥见了怪物,但是既有老扎多克传播的恐怖故事,又有这么多长相畸形的居民,难怪他们会出现这样的幻觉。这些外地的居民都不会在外面呆到很晚,人们普遍觉得这样是不明智的。而且,街上黑得让人生厌。

至于商业,这里的鱼类资源出乎意料地丰富,但当地人越来越难利用这一优势了,再加上市场价格下滑,竞争愈发激烈,因此,现在镇上的支柱产业自然只剩精炼厂了,它的商业办公室也在广场上,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往西几个门面就是。人们从来见不到老马什,但他有时候坐一辆遮着帘子的汽车去工作。

关于马什现在的样貌,有各种各样的流言。他过去衣着讲究,人们说他现在还穿爱德华时期做工考究的双排扣大衣,这是专为畸形定制的。马什的儿子们原先经营广场上的办公室,但后来他们也淡出公众视线了,由年轻的一辈打理主要的事务。马什家的儿女都看着非常古怪,尤其是年纪大的,据说他们的健康也每况愈下。

马什家的一个女儿长得像爬行动物,令人厌恶,她总是戴许多古怪珠宝,这些珠宝显然和先前那件古怪的冠饰属于同种异国风格。这个小伙子很多次都注意到了它们,据说是从某个秘密宝藏中来的,不是海盗宝藏就是恶魔宝藏。神职人员——或者祭司,或者随他们现在怎么叫的——也戴着这种头饰,但人们很少看到他们。传言说印斯茅斯附近还有许多这类饰品,不过他也没见过。

马什家和其他三家镇上的名门望族——韦特家、吉尔曼家和艾略特家,都很不爱与人交往。他们住在华盛顿街上的大房子里,这些房子里据说藏着一些样貌怪异到无法示众的人,对外已经通报登记死亡了。

这个小伙子还提醒我很多条街上的路牌都不在了,为了方便我出行,他快速地给我画了幅线条粗糙而内容丰富细致的地图,标明了镇上的主要地点。看了一下后,我觉得这地图会很有用处,表达了我深深的谢意后,我把地图装进了口袋。一路上我只看到了一家餐馆,但是它太脏了我很不喜欢,因此我买了好多芝士脆饼和姜汁华夫饼,一会儿当午饭吃。我的计划是沿着主要街道走,同任何我可能遇到的外地人攀谈,然后赶八点的车去阿卡姆。我可以看出,这个镇子是社区衰落的典型实例,但我不是社会学家,我还是把主要的研究范围限定在建筑学领域内吧。

我就这样在一半计划一半迷茫之间,在印斯茅斯狭窄阴暗的街道中开始了我的旅程。过了桥,拐向咆哮的下层瀑布,我走近了马什精炼厂,奇怪的是完全没有工业的喧嚣声。这座建筑矗立在河岸陡峭的悬崖边,临近一座桥梁和开放的街道交汇处,我觉得这里是最早的市中心,在革命之后被如今的城镇广场所取代了。

我从主街桥上再次跨过河谷,进入了一片完全荒废的地区,不知为什么这里让我有点不寒而栗。众多坍塌的复折式屋顶构成了一道参差不齐的怪诞天际线,往上就是古老教堂折断的塔尖,异常阴森恐怖。主街上有一些房子租出去了,但大多数都用木板死死地封住了。在没有铺路的小巷里,废旧的破屋子上窗户大开,露出很多黑洞洞的豁口,,很多房子由于部分地基下沉,都倾斜成了一个十分危险甚至匪夷所思的角度。这些窗户看着鬼气森森的,让人需要鼓起极大的勇气才敢向东走向滨水区。这些恐怖的废弃房子越来越多,组成了一座极度荒凉的城市,但恐怖氛围却显然不是这样算术式增长,而是以几何的方式膨胀的。鱼目般空洞死亡的街道看不到尽头,再想到无限的黑暗连成一片,阴森的房间被蛛网、回忆和蛀虫占领,残留的恐惧和厌恶便卷土重来,即使是最强健的心智也克服不了。

鱼街同主街一样空荡,不同的是有很多外表不错的砖石仓库。水街几乎和鱼街一样,只不过朝海的那侧有很多缺口,过去这些缺口上建着码头。除了远处防波堤上零星的几个渔民,我看不到任何生命,除了拍打港口的海浪声和马努赛特河上瀑布的咆哮声,我听不到任何声响。这座镇子让我的神经越来越紧张,回去的路上,在走过摇摇欲坠的水街桥时,我偷偷地向后看了一眼。根据那副地图,鱼街桥已经损毁了。

河流以北有邋遢的生活痕迹——水街上的鱼类打包作坊正在作业,四处都有冒烟的烟囱和修补过的屋顶,以及不知来自何处的声响,偶尔有蹒跚的身影出现在阴沉的街道上和未铺路的便道上——然而我觉得这样的景象似乎比南部的荒凉更令人觉得压抑。一方面是因为这里的人比靠近镇中心区域的人更加丑陋和畸形,好几次都让我想起了些阴暗而十分怪诞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印斯茅斯这片区域的异域血缘特征无疑比靠近内陆的区域要更为明显——除非“印斯茅斯脸”确实是一种疾病而不是一种血缘特征,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就是住在这里的病患病情更加严重。

有一件小事很是恼人,我能听到一些微弱的声响,只是声音的来源有些奇怪,这些声响本应该从附近有人住的房子中传来,然而事实却是,木条封的严严实实的房子里声音最大。有嘎吱声、小跑声和可疑的沙哑声,我很不舒服地想到了杂货店的小伙子提到的密道。我突然发现自己在思考这些居民的声音会是什么样。我在这个区域目前为止从来没听人说过话,莫名其妙地觉得有点焦虑。

我只停留了一会儿,看了看主街和教堂街上两座精美但损毁严重的老教堂,就赶紧从那片恶心的滨海贫民窟中出来了。我的下个目的地本来是新格林教堂,但出于某种原因,我难以忍受再次走过那座教堂,就是在这座教堂的地下室中,我瞥见了那个戴冠冕的奇怪祭司或牧师莫名恐怖的身影。而且,杂货店的年轻人也提醒过我,陌生人最好不要去大衮教堂和其它教堂。

所以,我沿着主街一直向北,走到了马丁街,然后拐向内陆方向,穿过联邦街在新格林教堂以北的安全地带,然后到达了位于布罗德街北段、华盛顿街、拉斐特街和亚当斯街的衰落的富人区。虽然这些庄严的老街看起来破破烂烂的,但那榆树掩映下的气派并没有完全消失。我一一注视着这些公馆,它们中的大部分都很破旧,用木板封着,周围土地无人照料,但每条街上总有一两座房子有住人的迹象。在华盛顿街上,有一排四五座房子修缮完好,草坪和花园也照料得很好。其中最奢华的一座有着宽阔的阶梯状花坛,一直延伸到拉斐特街上,我觉得应该是老马什的家,也就是那位疾病缠身的精炼厂厂主。

这些街上看不到任何活物,我奇怪猫和狗怎么完全从印斯茅斯消失了呢。另一件使我困惑不安的事是,即使是那些保存得最好的公馆,许多第三层和阁楼的窗户也是紧闭着的。这座寂静的异域死城,似乎哪里都是鬼鬼祟祟、神神秘秘的,我摆脱不了被监视的感觉,仿佛他们都埋伏在四周,用狡猾的眼睛瞪着我,一眨不眨。

我左侧的钟楼沙哑地敲响了三点的钟声,吓得我一哆嗦。大钟所在的那座低矮宽阔的教堂还历历在目。沿着华盛顿街走到河边,我来到了新的区域,曾经的工业和商业区呈现在我面前,我看到了前方有工厂废墟,以及其他遗迹,如旧火车站和横跨在右侧的峡谷上的铁轨桥。

眼前这座不知道名字的桥立着警告牌,不过我还是冒险穿过它到达了南岸,生命活动的迹象又出现了。鬼鬼祟祟、巍巍颤颤的人们偷偷瞄向我,长得正常的人则冷漠而好奇地打量着我。印斯茅斯立刻变得难以忍受,我转向佩因街走向广场,希望能够在那辆邪恶的班车仍然遥远的发车时间之前,能随便搭辆车去阿卡姆。

就是那时候,我看到了左侧摇摇欲坠的消防站,注意到了那个胡须浓密、眼睛水汪汪的红脸老头,他穿得破破烂烂的,很不起眼,坐在消防站前的长凳上,正和两个不修边幅,但是看着还算正常的消防员说话。这一定就是扎多克艾伦了,那个九十多岁的半疯酒鬼,他口中古老的印斯茅斯及其阴霾的故事恐怖骇人、令人难以置信。

这一定是魔鬼在从中作梗——或者某些隐于暗处的邪恶力量戏弄着我,让我改变了先前的计划。在这之前,我只打算观察镇子上的建筑。当时我甚至急匆匆地往广场那边赶去,想搭乘交通工具马上离开这座逐渐腐朽的死亡之城。但当我看见老扎多克时,我的脑海里有了新的想法,便迟疑地放慢了脚步。

虽然杂货店小伙子向我保证过这个老人只会讲一些支离破碎、光怪陆离的荒诞传说,也警告我被当地人发现同他聊天会很危险。然而,我一想到这个老人曾见证小镇走向衰败,他或许能记起早年那些船舶来往、工厂繁荣的日子,就无法抵抗同他交谈的诱惑。毕竟,那些最诡异和疯狂的传说往往不过是基于事实的象征或寓言,老扎多克一定目睹了印斯茅斯近九十年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好奇心击败了我的理智和谨慎,当时的我年少轻狂,想着能用生威士忌从他那儿套取一些混乱古怪的讲述,并从中整理出真实历史的大致脉络。

我知道自己不能马上去那里找他聊天,那些消防员肯定会注意到,并且过来阻止我。我打算先搞些私酿烈酒,那个杂货店男孩告诉我一个地方,那里有许多这种酒。买完酒之后,我要尽量表现得随意,在消防站附近随便晃悠,并且在老扎多克时常转悠的地方和他“偶遇”。杂货店的年轻人说他十分焦躁不安,很少在消防站附近一次呆一两个小时。

在埃利奥特街广场附近的一家灯光昏暗的杂货店背后,我没费多少功夫就搞到了一夸脱威士忌,但花了不少钱。接待我的是伙计看起来脏兮兮的,有着典型的“印斯茅斯外貌”,但他举止中自有一种文雅。也许是因为他习惯了那些来到此地找乐子的陌生人——卡车司机,黄金买手之类的——他们时常出现在镇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