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情万丈写青春
——杜甫《望岳》赏读

望岳

〔唐〕杜甫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二十四岁的杜甫向我们走来了，以泰山极顶的高度，以俯视天下的胸襟，以吞吐万象的气度，以蓬蓬勃勃的朝气，大步流星，一往无前。绣口一吐，便是一座泰山，震慑了华夏神州；纵目一眺，看穿高天阔地，渺小了千难万阻。《望岳》是血气喷射、热情奔放的豪迈之作，更是挥洒青春、高歌人生的励志之作。

首联远望泰山，自问自答，亦惊亦喜，锤炼字句，见情见态。“岱”是泰山的别名，因居五岳之首，故尊为岱宗。着一“宗”字，可见泰山拔地通天，势压群峰的风姿。“夫如何”，就是到底怎么样呢？“夫”字入诗，虚处生情：有久仰不见之急，也有一睹为快之喜；有困惑不解之疑，也有惊叹钦赞之乐；有穷根究底之兴，更有心向神往之味……凡此种种，不一而足，传神写照，全在一“夫”字。首句写出了诗人乍见泰山时亦惊亦喜、措手不及的神情。次句回答问题，可谓石破天惊，悦人耳目。古时泰山之南为鲁，泰山之北为齐，诗人青年时代游历齐鲁大地，仰望泰山风姿，有独特的生命体验。此句意谓即便是站在齐鲁两个大国的国境之外还能望见远远横亘在那里的泰山，观察距离的遥远烘托出泰山的高峻雄伟，观察角度的奇特展示出其地位的神圣崇高。说“青未了”不说“山可见”，化静态为动态，变平庸为神奇，泰山苍苍，铺天盖地，汹涌而来，没完没了，无止无尽。其气势，如骏马奔腾，震撼人心；其活力，如万川决堤，势不可挡；其色彩，如林海泛波，绿遍天涯。三个寻常字，写足泰山情！

颔联近望泰山，大处落笔，想象生情，转换时空，平中显奇。造化的鬼斧神工，天造地设，铸就了泰山的神奇秀丽。得日月之精华，集天地之灵气，吸山川之精魂，泰山得以屹立千年，神秀示人。一个“钟”字，将大自然写得有情有义，似乎泰山天生就是造化宠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而傲然自得。山南向日一面为“阳”，山北背日一面为“阴”，阳光普照，南北不同，南面阳光灿烂、光明亮丽，北面晦暝幽暗、模糊不清，山南山北，同一节令，同一时辰，却一如拂晓，一如黄昏，截然不同，何故？泰山高入云霄，遮天蔽日也！泰山之高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可谓天下奇绝！“割”字甚为普通却又奇险惊人，用在此处令人联想到泰山像一柄利剑，刺破青天，切分阴阳，划开昏晓，具有无穷神力。由此可见，诗人那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诗风，在青年时期就已养成。

颈联细望泰山，凝神专注，如痴如醉，兴怀感动，意犹未尽。山中云气翻滚，胸怀为之荡漾，心灵为之澄明；高天归鸟投林，嘎嘎而过，眼眶有似决裂，心旌摇荡不已。是泰山神秀让诗人流连忘返，沉醉不醒；是泰山奇伟让诗人心潮澎湃，豪情勃发。这两句貌似写景状物，实则咏怀言志，为尾联悬想发感张本。“荡”字给人以高蹈层云，激奋心灵之感，人生豪情鼓荡其间。“决”字大胆夸张，绘目传情，可见诗人目不转睛，心向神往之酣态，亦可见出山川之壮丽和诗人感情之炽烈。长天归鸟，至纤至细，反衬诗人视界开阔，心胸旷达，有牢笼万端，吞吐万象之气度。“层云”更洋溢着一种驰骋云天，自由洒脱的生命豪情。

尾联画龙点睛，抒情言志，气概豪迈，震慑古今。诗人驰骋惊天动地的想象，高扬搏击进取的大旗，向苍天发誓，对大地承诺，我一定要高歌猛进，登临泰山极顶，俯视群山万壑，把泰山踩在脚下而站成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把困难踏得粉碎而迈出无往不胜的步伐！这是一个青年人对巍巍泰山的豪迈宣言，这是一个血性小伙子对千难万险的勇敢挑战，这更是一声盛唐勇士俯视天下，雄强崛起的强劲呐喊！王之涣“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有登高望远之哲理而少心雄万难之气势；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有居高临下，天下为小之通达平和而少了凌越绝顶、不辞万难的勇敢自信。青年杜甫一声号角，宣告了一个时代的开始。我要说，岱宗到今凌未了，题诗谁继杜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