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1/1126 09:43 am

又過了一天，一心和寶兒趁早上無聊，到大相國寺閒逛。大相國寺周遭有許多商舖，道旁還擺滿地攤，賣的多是金石⁽⁶⁾書籍，乃汴京其中一個最熱鬧的市集。

一心本打算再到皇宮探視徽宗君臣議政，寶兒卻以為無此必要。「徽宗一朝君臣醜態百出，不看也罷……我們只需留意幾個最具代表性的重要時刻，其餘時候看了也是白看。」

兩人隨意走了一會，忽看見李清照站在一家金石舖前，便上前跟她打招呼。

「啊！是李公子和寶兒姑娘。」李清照認得兩人，「公子」稱謂卻教一心臉紅耳熱、愧不敢當。

「趙夫人對金石研究很有興趣？」寶兒明知故問。

「這是我夫妻倆的玩意兒，」李清照微笑道，「當日我夫君在太學當太學生，下課後我們常到這兒……那時候家裏沒閒錢，我們典當東西換得一千數百銅錢，要是買到心頭好，便能回家研究十天半月。後來我夫君當了官，大半俸給也花費在這上頭，現在已儲滿十餘屋子的收藏了。」

寶兒見一心不明白，解釋道：「這並非收藏古董那麼簡單，實實在在是一門學問……也就是考據學的一種！」

李清照點了點頭，指着面前一幅碑文正要解釋，忽有數個年約七八歲的小童在他們身後跑過，玩耍間撞到了寶兒後腰。寶兒也不嬲怒，微笑看他們走遠。

小童們手執泥人兒，邊跑邊唱道：「打破筒、撥了菜，便是人間好世界！」「金腰帶、銀腰帶，趙家世界朱家壞！」「三千索、直秘閣；五百貫、擢通判！」「賞盡天下花、踢盡天下球、做盡天下官……」

一心搔了搔後腦：「這是什麼童謠？完全聽不明白……這個年紀應該唱『一支竹會易折彎』吧？」

李清照搖頭說道：「你沒聽說過？你們雖是外鄉人，不過這些俚曲流傳甚廣，也算是舉國皆識！」

寶兒正想從T系統下載相關資料，李清照已解釋道：「所謂『打破筒、撥了菜』的『筒』和『菜』，卻指宦官童貫和宰相蔡京，兩人結黨營私、專橫跋扈、誤國亂政，與另外四人並稱『六賊』⁽⁷⁾，百姓希冀朝廷能夠逐走這兩個奸臣，日子也就好過一點。『金腰帶』指的是『六賊』另外一人朱勔，他為迎合今上而大興花石綱⁽⁸⁾，竟一人得道雞犬昇天，連帶家奴也得朝廷授官，紛紛佩上金腰帶和銀腰帶，但花石綱把百姓逼上絕路，激起民變，所以說朱家把趙家天下都敗壞了。

「最後一首民謠卻非諷刺時弊之作，而是宰相李邦彥的自述。李邦彥自號『李浪子』，沒有做官本事，最會將俚詞編成小曲取悅今上。他自稱要『賞盡天下花、踢盡天下球、做盡天下官』，對他來說做官跟賞花踢球一樣是玩意兒。可是今上喜歡這個無賴，年前竟任命他作少宰，成為當時最得令的宰相。」

一心記起昨日在大慶殿見過所謂白大人和李大人，除了垂垂老矣的宰相白時中，還有一位年約三十餘歲的美男子，穿着跟白時中差不多的官服，難道便是李邦彥？「怎麼滿朝官員盡是些奸臣？當中一個好人也沒有？」

寶兒歎氣道：「有這樣的大臣，只因為有這樣的皇帝。皇帝要玩耍、要享樂、要縱情聲色，忠臣如何能忍？皇帝選擇重用討好自己的卑鄙小人，不計較他們有沒有才幹，甚至在外面胡作非為……因為皇帝自己也胡作非為嘛！」

李清照瞪大眼睛道：「寶兒姑娘，此話只可在我面前提起，要是讓人聽見，那是殺頭的罪名！」

寶兒吐了吐舌頭，笑道：「我也是衝口而出罷了。」

李清照又道：「我也要回去青州了……我夫君得知朝廷求和不成，要我星夜趕來京師通知秦大人；既然朝廷已經得聞訊息，我留在京城亦是無用。」

寶兒看着這位一代女詞人，心中實在不捨。

這時候有人從長街另一端跑過來，大叫道：「大事了！大事了！皇上要禪位給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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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出守：意指到某地當行政長官（州級）。

(2)　淄州：淄州及青州均在山東一帶。

(3)　丞相：指李清照丈夫趙明誠父親、曾任宰相的趙挺之。

(4)　罪己詔：皇帝在天災人禍時用來向自己問責的詔書，通常作祈求上天寬恕之用。

(5)　史書所記載：自古流傳秦檜與妻子合謀對付岳飛，王氏從來與秦檜一般責任。

(6)　金石：多指鍾鼎石碑等刻有文字的文物，除了收集更有考據價格，是研究歷史的重要材料。

(7)　六賊：意指蔡京、童貫、王黼、朱勔、梁師成、李彥；其中童、梁、李三人為宦官，王亦不過陪徽宗胡鬧玩耍，只因懂得奉承所以高官厚祿。

(8)　綱「綱」為各地上貢朝廷的運輸單位，因宋徽宗大興木土，要奇花異石點綴園景，故從各地搜羅，運送石頭又比運送其他東西要艱難得多，對百姓造成極大困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