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神秘來電

我叫阿域,是個大學一年級生,主修生物科技。

為什麼要選這科?是不是有什麼大志、要用基因工程去改變世界?別開玩笑了,我之所以會選讀它,全是父母的主意。他們說生物科技的前途很好,將來會是人人爭着入讀的學科;而我從小到大都沒什麼主見,但對於考試拿高分還算是有點心得,既然父母這樣說我便順他們的意,考入了這個收生要求頗高的學系。

我是家中獨子,生於一個很普通的草根家庭。爸爸讀書不多,托賴當了個工程判頭,多年來單靠他的工作已足以養起整頭家;媽媽則是全職主婦,平日最大的嗜好是打麻雀,生物科技有前途的消息她便是從牌友的口中得來。

我成功考進大學後,父親說他能負擔我的學費和住宿生活費,但其他的就要我自己想辦法了。我在大學迎新營聽說很多學長都有做兼職,便跟隨了組爸的步伐,和他找了同一樣的工作——到賽馬會當接線生,負責電話投注服務。

馬會工作的時薪比一般餐廳之類的工作高很多,又能在夜晚上班,更不費什麼力氣,對我來說自然是好差事。所以,我趁着未開學已跑去接受培訓,在開學不久便開始上班了。我主要是上通宵班,我中學時就常常通宵讀書,所以睡意不是什麼問題,工作也是手辦眼見工夫,沒有什麼挑戰性可言。

漫漫長夜,最痛苦的只能用一個字形容——悶。

要一整晚都坐在投注中心,說着公式的對白,機械式的按鍵,那種無腦的沉悶才是最要命!說實話我情願多做幾份past paper,可是,投注中心距離我學校宿舍不遠,上通宵更還有額外津貼,而且,以我那弱弱的體能……這已經是我能找到的最佳兼職了。

就這樣,我早上上課、晚上不時到賽馬會打工,開展了沒有目標、沒有想法的大學生活。

直至那個晚上,我接到她的電話。

那是天氣開始漸涼的十一月。那個深夜我如常地坐在投注中心,一邊聽着電話,一邊敲着鍵盤,為客戶進行各種投注。

“你好,足球及特快投注。”我又接過響起的電話,機械式地應着,手已經放了在投注鍵盤上準備操作。

“阿域?”電話筒內是一把甜美的少女聲音,不過,她說的話卻使我震驚。

她……她居然叫出我的名字來!

“喂……喂?你好?呢度係馬會電話投注服務……”我嚇得完全不懂得如何應對,只好重複培訓時所教的程序回答。

“你把聲……你一定係阿域!真係估唔到,我仲有可以同你傾偈嘅一日!”少女的聲音聽起來無比興奮。

我一時之間也難以確定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我隨即想到一個可能性。

難道她是我認識的人?

“請問你係……”我試探性地問,雖然我印象中從來沒有結識過擁有如此甜美聲線的女性。

“我係可欣呀!”少女高興地道:“有無搞錯呀,你竟然認唔到我把聲?”

“小姐,唔好意思,呢度係賽馬會電話投注中心,你係咪打錯電話?”鬼才認識什麼可欣!我十分無奈,只好這樣問。

她沒有理我的提醒,自顧說下去:“你知唔知呀,我尋日先同Suki講起你。係呀,佢上星期又換咗男朋友啦,真係唔知佢幾時先肯定落嚟。”

老實說,做了這兼職快三個月,類似的電話我不是沒有接過。在香港這個所謂的大城市,其實充滿了精神有問題的人,尤其我們這種公開的熱線電話,又是關於賭博,我也不時聽同事說,會接到輸到瘋了的人的來電。

可是,瘋歸瘋,我從來不知道一個人能瘋到知道電話筒中對方的名字。

“喂?阿域?你係咪聽緊我講嘢?”我的沉思被少女打斷了。

“係……邊個係Suki?”我只好胡亂應答下去。

“我最好嘅姊妹呀,你哋都見過好多次啦。”少女說得理所當然的樣子。

“真係唔好意思呀,呢度係賽馬會投注中心,我有無投注上嘅嘢可以幫到你?”我實在不想和她的那個什麼Suki糾纏下去。

“你係咪教緊學生呀?一係咁啦,我星期五晚再打嚟啦。”說完她便掛上了電話,我也按下了耳機的掛斷鍵。

我伸了一個懶腰,打算將這個奇怪來電拋諸腦後。但我隨即想到一件事,使我立即遍體生寒——

我的下一個打工更期,不就是星期五晚上嗎?

她是如何知道的?

不過,人的自我安慰能力真是不可思議,當晚在接聽了無數投注電話、拖着疲累身軀回宿舍睡了一覺後,我基本上已忘記了那個奇怪來電。

直至星期五的晚上,她很準時地打來。

“喂,阿域。”少女搶在我說標準台詞前,便甜甜地叫了我的名字,也喚起了我對那個奇怪來電的記憶。

“你……你好……你係可欣?”我竟然記得她的名字。

“我今日都幾開心,你知唔知呀,我真係好掛住你。”那個可欣深情地說道。

“但係我哋前晚先傾完電話喎。”我笑道。

“但係你好冷淡喎,一啲都唔似平時嘅你。”她嗔道。

接着,我費盡心機和她解釋其實我不認識她,可是她完全充耳不聞,只是自顧說着生活上的瑣事。這次我真的沒辦法了,只能按下忙音鍵,再請示我的上司忠哥。

忠哥是個非常嚴厲的中年男人,我小心翼翼地向他報告:“忠哥,我電話入面有個女人已經打咗兩次嚟,佢好似當咗我係佢朋友咁。我可唔可以收佢線?”

“你作大呀?”忠哥鐵青着臉地道:“外面嘅人點會知道我哋內線呀?邊可能有人指定打到畀你呀?”

“咁我應該點做好?”我當然知道,早在培訓之時他們已多次強調,掛斷客戶電話是禁忌。

“咪好似training嗰時教咁,耐心聆聽,再跟標準台詞答囉。乜都唔識係咪唔想撈呀?”

我被他噴得一面口水,十分無奈,只好帶着一臉灰回到自己的座位。但我又突然想到兩件事:

一:是啊,她……可欣是怎樣能夠兩次都打進我的內線?

二:既然忠哥不容許我掛斷電話,我不就可以大條道理偷起懶來?要知道,和一位少女閒聊,總比對着一堆堆注項好吧?尤其我長這麼大,卻還未談過戀愛!要是真的東窗事發,我大不了推說是忠哥給我的指令,要我“耐心聆聽”。

於是,我又戴起了耳機,和那個凌可欣開始聊起日常生活。她說起自己養的小狗又在家中搗亂、咬碎了廁紙筒;又說樓下開了一家新的曲奇店,她試了覺得非常可口……這樣的話題她足足說了一小時,才依依不捨地道:“阿域,我夠鐘要收線啦,我下星期一再打畀你啦。”然後便掛上了電話。

我翻了翻日誌,果然,我下一個打工日就是星期一。

我無法用常理解釋她為什麼會對我瞭如指掌,更不知道她怎樣打得進我的內線,當電話再次響起,我又被一堆投注淹沒,很快又忘記去想這個問題。

前面說過,人的自我安慰能力真的是極為強大。我漸漸習慣可欣在每個打工晚上的來電,而忽略了當中的不合理性。她每次都是很準時地在半夜一點半打來,然後又很準時地在兩點半說“時間到了”並掛斷電話。

日子久了,我也開始了解這個少女。她全名叫凌可欣,喜歡古典音樂,最愛馬勒的管弦樂作品;她最好的朋友是Suki;她家中養了一隻柴犬叫波仔(她還說波仔以前最喜歡和我玩);喜歡的食物是三文魚和雞翼……每次她來電,大都是她在說話,我基本上都不用回答太多,於是我也把她當成打工時的額外休息,畢竟和她通話的時間過得快多了,也令本來度秒如年的打工時間愉快了不少。

可欣漸漸成為了我生活中不為人知的一部分,這樣的日子在不知不覺間又多過了兩個月。經過了大考、聖誕、新年……時間已經踏入2006年,我也在大學混了一個學期,依舊隨波逐流地混日子、依然是單身小毒L,生活中唯一的波瀾便是可欣的來電。

直至那個打工的晚上,可欣一如以往地在凌晨一點半打來,可是,今晚她失去了往日的活潑,語氣聽起來無比凝重。

“阿域,點解你要咁做。”

“吓?今日發生咩事呀?你唔開心?”我早已當她是個特別的朋友,自然會關心她一下。

“我一向都唔鍾意男仔戴耳環。”她道。

“呃……我好似聽你講過。”是的,這點我倒是有印象。

“我同你講過好多次,唔想你穿耳窿,你都應承過我,但係你而家點解要咁做!”可欣以指責的口吻叫嚷。

我呆了一分鐘才消化得到她的話,然後,我把左手慢慢移到左耳珠。

我的左手手指碰到一件硬物——我前天去穿的耳環。

大學的同學說如果我穿了耳環,看起來會有型一點,也許有助戀愛運。

我感到一股寒意由腳傳到頭頂,雙手更是不受控制地抖起來。

“你點知道我穿咗耳窿㗎!?”我嚇得不禁對着耳機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