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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祿山造反？」驪山北麓上矗立着華美的離宮，一個身披龍袍、頭戴金冠的男人走進其中一座偏殿之中，後面有二十餘人亦步亦趨，低頭彎腰唯唯諾諾。那個穿明黃九龍袍服的自然便是唐玄宗——玄宗其實是廟號⁽²⁾，當時的人只管叫他皇帝，反正天無二日國無二主，同時間只能有一個皇帝而已，不用怕會混淆。玄宗嚴峻的目光從左到右掃視了羣臣一遍，重複道：「安祿山造反？朕豈能相信！」

一心抵達長安⁽³⁾後，立即查知玄宗不在京城，而是到了附近的驪山華清宮避寒。聽說華清宮以溫泉著稱，即便嚴冬仍然十分暖和，玄宗不時帶同妃嬪前來遊玩。一心趕到華清宮後，發現這偏殿守衞特別森嚴，他剛剛躲到殿頂的橫樑之上，便看見玄宗率領羣臣魚貫走了進來，原來他們正在討論安祿山之事。

一心早已從T晶片的資料庫中下載了盛唐時期的北方方言，能夠完全聽明白他們的對話。

古代通訊固然落後，但安祿山叛唐已有六七天，朝廷何以直到現在才得知訊息？這麼看來，不似有時空盜賊在協助他們。

大臣當中有人上前奏道：「陛下，安祿山造反的消息看來是千真萬確！」

玄宗步上台階，哼聲說道：「楊卿！你誣蔑安祿山已非今日之事，朕一直包容……你若再離間朕與安祿山的情誼，莫怨朕怪罪於你！」

玄宗年紀甚老，還是聲若洪鐘。那人臉色遽變，想要再說，旁邊一人低頭說道：「陛下，這次消息並非來自楊大人……不少州縣均風聞其事，百姓間口耳相傳，洛陽那邊更報稱出現難民，種種跡象顯示，安祿山的確已經反了！」

先前那人搶着道：「過去微臣擔心安祿山此人狼子野心，哪怕無證據在手，亦多番犯顏直諫……外邊傳言安祿山已發兵二十萬直逼洛陽，證明當日微臣告發安祿山非為私心，只因……」

「楊國忠！你指責朕無知人之明？」玄宗怒極反笑，嘿聲道，「安祿山要是已經造反，為何朕沒聽說河北道⁽⁴⁾州縣稟報此事？一切至今皆是風傳，就連片言隻語也沒有！你們竟為此趕來驪山打擾朕的雅興……楊國忠，即使朕念你是國舅身分，也不能夠誣蔑忠臣！」頓了一頓，玄宗擺手吩咐道，「來人啊！把這人給攆出去！」

原來這個五十歲上下、身材略胖的男人便是史上有名的奸相楊國忠！玄宗因寵愛楊貴妃而提拔楊國忠為相，兩人是族兄妹身分，相貌大抵不太相像，否則楊貴妃也不會被稱為中國四大美人之一了。

一心真想看看傾國傾城的楊貴妃到底有多漂亮！

大殿上兩名衣飾鮮明的衞士走到楊國忠身後，嚇得楊國忠慌忙跪倒地上，如搗蒜般不斷磕頭，前額敲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玄宗一摔袍袖，說：「朕已命人在華清宮多掘一池，以慰安祿山長年戍邊之苦。朕以國士待他，他又豈會負朕？你們不必多說了！」

眾大臣面面相覷，都是不敢說話。玄宗還要再說，一名宮禁衞士直闖偏殿，單膝跪地說道：「陛下，東京洛陽送來加急文書！」

玄宗眉梭骨不易察覺地跳了一跳，他身後一個年約六七十歲的無鬚老者走下台階，從衞士手中接過卷軸，轉身遞給玄宗。玄宗把卷軸打開，細閱上面的文字，臉色卻越來越難看。只見他漲紅了臉，把卷軸用力擲到地上，大叫道：「荒唐、荒唐！」

眾人不知就裏，盡給玄宗唬得渾身激靈，竟無人敢問奏章內容。過了良久，玄宗擺一擺手，那無鬚老者忙拾回卷軸，重新交到玄宗手上。

玄宗重新看了卷軸一遍，冷冰冰地說道：「這是東京留守和河南尹的奏章，史思明已率數萬大軍兵臨城下，要朝廷出兵支援……安祿山真要反朕？」

這時候誰敢在玄宗傷口灑鹽？即便那個楊國忠也不敢吭聲。可皇帝要發作起來，無論說話還是沉默都要遭殃。「你們沒有話說嗎？如何敢稱國家棟樑？」

楊國忠為百官之首，只好說道：「依、依微臣愚見，安祿山乃三鎮節度使，向來兵精糧足，至於地方軍備廢弛，怕無力與之抗衡。興許……興許各處州縣竟來不及遞發奏章便城破……」

玄宗仰天大笑，連揶揄帶挖苦地說：「你想說城破殉國？還是開城投降？殉國也有遺表和絕命表呢！想不到河北二十四郡，竟無一個忠臣！」

楊國忠不敢多話，忙又跪地低頭道：「陛下所言極是！」

旁邊有一大臣上前說道：「陛下，此乃安祿山辜負聖恩。臣以為當務之急乃固守洛陽，並派猛將收復失地！」

楊國忠抬頭叫道：「臣亦有此意！如今形勢極不明朗，朝廷得儘快派細作前往河北一帶刺探軍情……」

一心蹲在橫樑上面，見楊國忠拾人牙慧，不禁啞然失笑。正當此時，又一衞士奔進偏殿，送上第二份奏章。玄宗細閱後把奏章交給身旁老者，撫掌大笑道：「力士，原來我大唐還是有忠臣、有良臣！朕從沒見過這個顏真卿，想不到他竟能有此作為！難得、難得！」

那無鬚老者微笑點頭，說道：「陛下洪福，自有賢良襄助，老奴從來不曾擔心！」

「顏、顏真卿？」楊國忠囁嚅着接過那奏章，才看了兩眼，便道，「此人雖說要固守平原，微臣怕他大言不慚……安祿山節制三鎮兵馬，他小小一個平原城能幹出什麼來？」

玄宗嘿聲冷笑：「爾等高官厚祿，在這裏說三道四便能逐走安祿山？」

楊國忠自知理虧，低頭不語。旁邊那個屢次發言的大臣又道：「陛下，安祿山身兼范陽、平盧、河東三鎮節度使，如今起兵造反，朝廷得另派良將接管三鎮；我大唐兵力六十萬，其中只有十餘萬彍騎直接隸屬中央，其餘盡歸十個兵鎮……安祿山獨佔三鎮二十萬大軍，我們要跟安祿山一拚，便要立即招募士兵！」

玄宗聽得連連點頭，問道：「房琯，你有什麼建議？」

一心已從資料庫中找出數十條關於房琯的條目。房琯不理楊國忠逼視，躬身道：「微臣僅為憲部侍郎，但國難當前自當知無不言。微臣認為可派安西節度使、御史大夫封常清兼領范陽鎮，討伐叛軍；另派遣特進畢思琛到東京洛陽募兵……」

楊國忠哼聲說道：「房琯誤國！安祿山已然造反，還委兵於節度使？」

房琯毫不退讓：「楊大人何嘗不是劍南節度使？皇上又應否相信楊大人？封常清乃開國功臣之後，對朝廷忠心耿耿，且立下無數戰功，豈是安祿山之流可比？」

楊國忠身後一個身材瘦小的漢子越眾而出，向玄宗躬身道：「陛下，封常清願往！」

原來封常清也在此處！一代名將卻其貌不揚，教一心很是意外。封常清以安西節度使身兼御史大夫之職，故留在長安任事。玄宗點了點頭，思量片刻，便即發號施令：「朕決定派特進畢思琛到洛陽，金吾將軍程千里到河東，各自募兵以拒叛軍；至於其他措置，則容後再擬！」

楊國忠見機不可失，當即獻媚道：「陛下大可放心！微臣以為陛下澤披萬民，安祿山造反根本不得人心，只要王師一至，所謂叛軍必望風而逃！不出十日，反賊必遭平定，並送上安祿山頸上人頭供陛下解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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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開天盛世：開元、天寶年號的合稱。唐玄宗自天寶年間開始怠政，但開元時期創造的盛世仍延續了一段時間。

(2)　廟號：皇帝駕崩後才擬訂的名號，生前並無此稱謂。

(3)　長安：即現今陝西省西安市，建基於隋朝大興城，不同於漢朝的長安城。

(4)　道：「道」為唐代行政區單位，相當於現在的「省」，下設州（也稱郡）、縣兩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