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節　驚情論第一

以上皆就智力諸作用而論，其與妖怪顯象有關係者，由是而及感情作用。其中恐怖之情，既揭之矣。然恐怖情外，有驚情者，是亦與妖怪大有關係，兹揭其一節而論之。抑驚情者，非獨謂驚愕之情，或新奇之情，或變化之情等，皆攝於此中，而總為相對性之情。相對性者，甲、乙二者相對比，而現其作用之謂。一切知識，一切感情，雖無一非相對，而其中有特別依相對成立者，兹名以相對性之情。今如驚愕、新奇、變化之情，作用似異，而實基於同理，即相對性是也。凡人情於平等一樣繼續者，其感苦樂之力漸減，至不見何等之感動。如何快樂，永以同一狀態繼續者，遂至不感快樂；亦如何痛苦永接之，遂至不覺苦痛。例如風月之美，衣食之美，音樂之美，每日朝夕與之相接而不離，遂至不感其美。或又久呻吟病床，若憂鬱獄中者，至不感其苦痛。若反之而接觸時時種種之變化，常一新耳目之場合，無何而感愉快。以是知人有好變化之情，即變化之於人情，增快樂而與趣味；反之而不變化者，與人以多少之不快也。人之好旅行，以喜風景新奇，好轉地移居，亦不外此理。又人旅行時，其途上風景變化少者，雖近若遠；其途上風景變化多者，雖遠如近。乘奧羽鐵道之汽車，常覺無聊；駕東海鐵道時，終日不覺其倦，亦此理也。人棲息於天地間，有春有秋，有寒有暑，四時變化，而使人終年快樂。若春、夏、秋、冬同一之氣候，同一之風景，必使人大感不快。世人往往為言曰，春秋二季之氣候，不寒不熱，若望終年如斯者，果其終年如斯，將不免減人之愉快也。蓋人在天地間，送五十年前後之生涯，無論不幸患難多出於其間，更使人生感相應之快樂，同有不願去此世間之情。固以四圍現象，自然的，社會的，共變化不止，能與人以快樂也。以是知好變化，厭不變化者，本於自然之性，是即人所以有好新奇之情也。夫新奇者，接於平常見聞不慣之事物而起，依變化相對而生者也。至食物、衣服、居所、器具、風景、人事、社會之現象，苟有異於平常，必接之而惹起新奇之感情。今驚愕之情與之同理，由所接之現象變化，反於我預想而起，故名之驚情。有苦痛、快樂以及不苦不樂之三事。例如，旅人知在鄉父母之無恙，毫不預想其死，突然接訃音而驚者，苦痛性之驚情也。反之，遠遊他鄉，數年間絕音信之鄉友，忽邂逅而驚者，快樂性之驚情也。其他偶然驚愕之場合，有不苦不快者。故驚情與變化新奇之情，同其性質，際會於異常狀態之變化而起，是皆與其平常接見之事比較對照而起者，故總名之為相對性之情。有加此情以抑制及自由之情者，抑制之情，例如心中有一種之情，而又有反對之之情，乃以一情抑制他情，其時所感之情態，所謂苦痛性者也。總之，人之性情，常不能以一種支配之時，而有二三之情並起，競爭抗排於其間，至於其力強者壓弱者而感起制抑之情。其時雖感多少之不愉快，若制其中之一情而得從自由，至心面之競爭靜定，則仍感愉快，是謂自由之情。即自由之情與抑制之情反對，而除其排抗性之情，則又起快樂心之情，以此情者與抑制之情相對而起，其情之強弱，又伴於抑制之情之強弱，故名之以相對性之情。